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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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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快要结束时,陈晵牧莫名预感到自己考不上研究生,他将这预感归咎于自己每天大量的时间都被浪费在上下班的路上,浪费在新黎云穆大学的办公室里。他开始频繁地盘算:“如果闭关,专注地学上一整月,考研时还有些胜算。”越这样想,他就越对现状嗤之以鼻。碰巧这时海伦校长宣布接管教务部,部门里仅剩的他和魏玛都在保留现有职务的基础上,“委以大任”。

    安排新职责的这天下午,陈晵牧和魏玛一起来到海伦校长的办公室。校长坐在靠北窗的办公椅上,魏玛和她对坐在一把很矮的椅子上,陈晵牧则远远坐在近门的皮沙发上,经校长和魏玛招呼,才朝她们挪近了一点。

    海伦校长三言两语就把洛伦制作ppt的职责安排给了魏玛,然后扭过头,朝陈晵牧严肃地说:“好了,阿牧,现在我说说你的新任务。”在陈晵牧看来,她此时的表情过于煞有介事,他猜测自己是会接过元钟的活,还是接过贾斯汀的活。

    “我决定把公司的宣传平台委任给你,怎么样阿牧?这可是个大工程啊!”海伦校长说。

    “不应该招一个专业的来做平台么?”陈晵牧反问。

    “专业的不了解我们公司呀!反过来,了解公司的,咱们就有时间慢慢培养成专业做平台的!”校长说。

    “那可以吧。”陈晵牧勉强答应。

    “以后在宣传平台上,我们主要是发和盛戴相关的文章,你也知道咱们大学平时也没什么能宣传的,精华班的时候可以跟踪报道。文章以外呢,我琢磨着偶尔还可以发几个视频,这是你的专业领域。我先推几个商业类的平台给你,你先学学怎么找案例,怎么写文章。”校长说着就掏出手机,连续介绍起一些商业平台号。

    陈晵牧被她白话得脑仁疼,但还是在皮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找来一支笔、半角纸,记她说的那些平台号。

    海伦校长说了一会儿,发现陈晵牧那一小张纸上已经快写满,就停了停,轻声说:“下次开会带个笔记本,那样多方便。”陈晵牧低着头,不答她话。

    这时,艺术部主任尤思福推门而入,悄默声地走到魏玛身边,每走一步都要轮番看看陈晵牧、魏玛和校长,表情颇为俏皮。

    “思福你先等会儿啊,我给阿牧讲讲平台的事。”校长伸出左手食指,向阿牧一挑,“下一个,《契阔商谈》,他家经济学原理讲得最多,你可能要多结合书本来看他家的文章。记好了?下一个,《伯盎科今日报》,他家……”

    陈晵牧的纸已经写满,这时只好胡乱找缝隙填字,他听见谁哼笑一声,就抬起头,只见尤思福和魏玛正在那里互相使眼色,各自忍着笑。他愤怒极了,尤其恼魏玛,心里把她连爹带妈骂死一遍。忽又听校长打趣:“阿牧呀,下次带个手机来录音也行啊。”尤思福、魏玛就顺势乐出了声。

    陈晵牧内心突然明朗,有了计议,就也笑了:“我记得住这些。”他自恃这段时间的考研学习已锻炼出强大的记忆力,仍在那一角纸上左右逢源地瞎划拉。后来他整理校长说的这些平台号时,发现还真的记对了十之八九。

    海伦校长对陈晵牧讲完了宣传平台的事后,勉励了他几句:“阿牧啊,我知道把这个平台做起来不容易,今后你可以多借住同事们的力量,人多力量大嘛!”她指了指一旁的尤思福,“你看思福是艺术部的,贝萨妮是组织部的,他把人家用得死死的哩!”

    陈晵牧暗笑:“这也算本事?”直问校长还有没有别的事。

    海伦校长起身说:“今天就先说这么多,你俩先去消化消化吧。有问题随时找我。”

    陈、魏两人齐声应了,退出办公室。

    回到工位后,陈晵牧发现手机上收到了几条新消息,其中之一就是卢迪娅的生日邀请:“我快离职了。今天我生日,晚上下班几个朋友聚聚?”

    他不是个爱社交的人,却更不是个爱拒绝的人,想了又想,难受地回了个“好”,随后就研究宣传平台去了。

    傍晚下班后,卢迪娅领着盛迦利、陈晵牧一起往西北边的洋房商场去。即将走出创业孵化研究中心西门时,只见大门外立着两女一男,衣着相貌简直像无业游民,都歪着身子在玩手机。卢迪娅向他们打招呼,介绍起盛、陈两位同事,他们也只是不再玩手机了,抬起头,视线却不离地,没一个张嘴问好。

    盛迦利和陈晵牧本已经招手要客套几句,看了他们的反应,倒也省下口舌。陈晵牧越看这三个陌生人越反感,心里不住地骂:“人以群分,怎么就混到这堆人的圈子里了?!今年这盘棋,可真是越下越臭!”又想:“好歹也算是交朋友,勉强走上一遭,看看有没有缘分吧。”

    六个人沉默而快速地来到洋房商场,像一队秘密特工。

    卢迪娅挑了一家烤鱼店,进门就叫来服务员,咋呼着点了一盘香辣豆豉烤鱼、一盘芝士香菇芋儿烤鱼。随后,众人找了一张圆桌围坐下来,三男三女分开,各玩手机,等鱼烤成。

    如果要在陈晵牧的生平饭局里找寻出比这顿更尴尬的,那么他的人生可以到此为止了,后面六十年不必再过。

    终于熬到快散伙,卢迪娅让五个朋友轮番说些生日祝福。其他四人先后说了些公众场合独有的虚话,轮到陈晵牧时,卢迪娅说:“阿牧你有什么要祝福我的?”语气生硬极了。陈晵牧刚想好一句自以为真诚得多的话,被她这句一刺,不禁含糊地说:“希望你每天顺遂、快乐就好。”这句原是他惯用的,以往拿去祝福好友们,十分见效,今天刚一说出口,却显得异常别扭。他看着满桌内外的的冷鱼冷酒、冷脸冷目,只觉羞恼极了,恨不得背上包就跑。

    结账后,卢迪娅又叫来服务员给六个人拍合影。陈晵牧知她喜欢在社交圈上晒生活,而且对人不设防,这张合影大概率会被新黎云穆大学的同事们看到,于是拍照时摆了个低调的表情,妄图在一张相片里拉开同这五个人的距离。

    生日宴后第二天,卢迪娅就办完了离职手续,并在同一天退了她在二楼女生宿舍的床位,搬离了沁梧楼。

    陈晵牧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用见到她,直到整整六年以后,那时他所在的一家创业公司新来了一位女总经理,言行都强硬得很,不时会像个地痞一样,在自己办公室吆五喝六,声音能传到公共办公区来。同事们私下里说,这位女总年纪很轻,是个“90后”,又说她有资源,给公司介绍来了三千万元的单子。陈晵牧对她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直到有一天傍晚,女总和另一个新入职的总经理撕破了脸,两人从办公室吵闹到公共办公区,当着全公司人的面撒泼扯皮,他这才第一次望了她一眼。碰巧那女总也扫见他,两人短暂对视了一下,都愣住了,慌忙弹开目光。陈晵牧觉得那女总和自己的一个故人——那时他已经忘记了她的姓名——像极了,尤其是那双无神的眼睛和那副硬狠狠的嗓音,他暗想:“多半不是同一个人……如果真是她,那她这六年经历了什么,能混到这高位?”又想了一小会儿,终不愿相信这个女总是他的旧友,就抓紧忙工作去了。

    女总经理闹了这一番,再没露面,不久后就离职了。同事们私下里又说,这女总从那三千万的单子里,骗走了两千多万。陈晵牧这时倒相信她是新黎云穆大学的故人了,笑着想:“如果真是她,这就不意外了。”

    一场寒风将十一月吹见了底。

    陈晵牧愈发焦躁,他已经看了几天商业文章,对这个行业实在没兴趣,就打算速战速决,先在新黎云穆的宣传平台发一篇推文试试。这天下午,他像写本科毕业论文一样,纵横在几家不错的平台号文章里,抄袭拼凑,布局谋篇,不亦乐乎。文章写完了,将要发布时,又得知要配一张横版的封面图,这倒勾起了他的兴致。他自小喜欢信笔涂画,长大了也爱看一些艺术设计,眼下是发挥自己实力的时候了。他花了一个半小时设计封面的底图和标题字样,完全沉浸其中,十分享受。待出了最终的封面图,他觉得一切已然妥当,也不让海伦校长预览一遍,直接就在宣传平台发布了这第一期推文,然后转发到公司通讯群去。

    不等群里的同事们反应,他又立即向行政部的费雅发去要离职的消息。早在校长办公室尤思福和魏玛窃笑时,他就突然想通了:什么狗屁宣传平台,什么狗屁校长,什么狗屁同事,什么狗屁新黎云穆大学,什么狗屁盛戴集团,什么狗屁沁梧楼,什么狗屁楼下传达室魏叔那张笑面虎的嘴脸,什么狗屁创业孵化研究中心、什么狗屁浑浑噩噩漫无目的的生活……通通死远去吧!于是当即决定,等发了一次平台推文就立即辞职,毕竟校长也费了那么多口舌,这样做也算有始有终,不至对不起她。

    消息刚发给费雅,他就感到办公室突然静了下来,简直可谓死寂。费雅还没回复,倒是魏玛先发消息来问了:“你要离职呀!?”

    陈晵牧暗骂费雅一句,同时回了一串省略号——这是他对魏玛最后的态度。

    不一会儿,海伦校长也打来座机,邀他去校长办公室谈话。陈晵牧已是铁了心要走,这场谈话不欢而散。校长最后叹着气说:“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还是欢迎的。”陈晵牧听了,只是想笑,点个头就起身走了。

    海伦校长觉得这个年轻人离开实在可惜,授意费雅拖他几天,看看他能否回心转意。费雅暗骂校长太多事:“阿牧这人就是学历好看一些,也没见多大本事,跟他玩什么虚情假意?”又一番交流后,陈晵牧只同意多待一天,费雅自是不在乎,和校长报告了事。

    次日,陈晵牧早早写好了离职申请书,交给费雅。以费雅的职业劣性,这时起就不会给离职员工好脸色了,甚至要寻衅、羞辱对方一回,可惜这阿牧身上没个揪扯的点,同时也没有其他的人或事能够让她指桑骂槐,她有些不顺气,恹恹地接了离职申请书,将它归档。

    陈晵牧终于了结了和这家公司的所有事情,身心欢悦地回到工位,闷头背起考研的知识点,这次可以正大光明地学习了。下午五点时,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满桌精心布置的书架、藏书、设备、玩偶、摆件等,硬是装满了他一早拉来的家里最大的行李箱,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年来积攒的生活的分量,那是一种和工作几乎毫不相关的对人生的认真态度和细腻程度,他甚至开始感受到这一大箱东西是有暖心的温度的,而他即将从自己工位的桌上永远拉走它们,真不知道是该可怜奔赴新家的它们,还是可怜已然形如空宅的工位,又或是,可怜他自己。

    打包好所有东西,他拿起玻璃水杯和抹布走去洗手间,这是他最后一次洗水杯,也是最后一次搓洗抹布,好去清理工位。诡异的是,他在洗杯子时,右手中指刚在玻璃杯内壁搓了一圈,掌指关节处的肉肚就被拉出一道如斜切了的鱼肉般的伤口,一弯血色的月牙随即涌现。他倒不气这伤口,只是端起玻璃杯彷徨:“这明明是个完好的杯子,从没有磕碰过,难不成知道我要走了,临了刁难我一下?”他小心地摸了一圈杯沿,没有找出尖利的地方,不禁联想起新黎云穆大学的同事们,自言自语起来:“好的不学,阴气沾染不少,既然这样,你去死吧。”顺手就将杯子轻放进旁边的一个垃圾桶里。

    他舔了一口右手指伤口上的血,用左手洗了抹布,转身走回工位。路过行政部时,他听见费雅正在打招聘电话,他是体恤她的——将一整天的工作压缩在下班前半小时里做完,最显勤谨。费雅也早瞥见他走来,可喜电话那头的蠢货问了个白痴问题,她便借机发作,大骂一句:“你觉得你人都没来就问工资合适么?!什么狗屁东西!”猛地把话筒砸回座机。

    陈晵牧被她这骂声不偏不倚地击中,怒火中烧,朝她狠狠一瞪,她哪里敢接这一瞪?早埋头躲去假忙了。陈晵牧出声叹一口气,回去擦了工位的桌子和地板,也没耐心等下班时间,背上包,拖起行李箱就走。来到一楼时,他察觉到传达室的小窗口里投来的许多目光,却对它们不屑一顾,径直走出了沁梧楼。

    楼外的台阶下正逡巡着一位赤竹般的老人,仰头看着大门右侧“新黎云穆大学”的木牌子。他见陈晵牧从楼里出来,就指着牌子,嘴里“嫁四”、“嫁四”地问。陈晵牧没能听懂,只好也指着牌子说:“老人家,这不是一个真正的大学。这里不招生。”

    老人似乎听明白了,朝他点了点头,仍是看那牌子。

    陈晵牧不多停留,拖着行李箱绕到沁梧楼东边,朝创业孵化中心北门走去。往常他是出西门坐地铁的,但今天不知为什么,他格外有散步的兴致,天也不冷,他决定先往北郊的家的方向随心所欲地走一阵子,冷了或累了再坐地铁。

    出了北门,他拐进东巷,走了五六十米,来到一个狭小、凌乱、南段莫名歪斜的十字路口。本该往北走,他却瞧见东巷那截阑尾般的死路边转着一个三色灯箱。他掀了一把自己的长刘海儿,心想:“但愿那店里清静。”于是跨过路口,走进那家理发店。

    店里很小,却有一种舒缓的暖意,一个额骨处发量羞涩、满头正褪去不知何时染上的橘黄色彩的中等身材的小伙子,正站在镜子前给一位老奶奶修剪鬓发。陈晵牧正要皱眉,近门沙发上的一位老爷爷笑着开口了:“小伙子来坐!马上就好了!”

    这时那个理发师小伙也回过头来,低眉过了一眼来客的轮廓,冲着沙发没人的那头低声说:“先坐吧。”那老奶奶也从镜子里看着陈晵牧,她的样貌很是慈祥。

    陈晵牧心里一暖,礼貌地点了点头,提起行李箱走到沙发那头,轻声坐下。

    确实没多久,理发师就为老奶奶修好了头发。老两口互相搀着,到前台聊起扫码支付的学问——他们说话的声音像极了,费了些时间才结完账,而后慢悠悠走出理发店,巷子上随之传来他们孩童般的讨论:

    “要我说啊,下次还是给现金。”

    “看吧,看吧,落伍了不是?这什么年头了?”

    分辨不出哪句是老爷爷说的,哪句是老奶奶说的。

    店里这边,理发师很快帮陈晵牧洗了头,并询问他要剪什么样的发型。二十五年来从没有对自己的发型满意过、也早就对一个又一个发艺工作者失望透顶的陈晵牧照旧心不在焉地说:“照现在的修短一点就行。”

    理发师不再多问,开刀就剪。他拨头发、使剪子的动作轻柔得很,简直像是在按摩。小五分钟过去了,他始终没有说话,按常理,理发师这时是要和顾客唠上几句,向发量尚可的人推荐染烫套餐,向注定绝顶的人推荐防脱生发素的,可是他不说话。陈晵牧对自己的新发型并不期待——他已经习惯了理完发后对着镜子暗吃一惊、强抑不满、妄寻亮点、郁郁寡欢,所以既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也不愿和这理发师闲聊。

    快理完头发时,陈晵牧发觉理发师会不时地打暗嗝——肚子轻轻起伏,而后从鼻腔小心地呼出一股胃酸气。他并不觉得反感,倒觉得身边站着一个细腻沉稳、略有腹胀的真实的人,这是他这一年少见的。

    又一会儿,理发师剪好了头发,说:“看一看吧。”陈晵牧取来眼镜戴稳,瞬时,他瞧见镜子里竟是个发廓顺滑、两鬓微薄、刘海儿参差有致的男子。他惊喜地叫喊了起来:“我天,你这理得也太好了!”

    理发师退到前台后的圆凳边,说:“你的眉骨高,所以——”他用手在自己眉梢比划了一个弧形,“我尽量让头发包住它,这样整体会好看些。”陈晵牧这时已欣喜地跟到前台,离他很近,闻见他说话时肚里冒出的更浓一些的酸气,猜测他一定是消化不良。

    “真的太感谢了!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多少钱来着?”陈晵牧跑回镜子前,试着拨乱头发,但不论怎么拨,这发型仍是很帅气,他高兴得语无伦次。

    “二十。”

    “果然超值!谢谢您。”他按下“我下次一定还来”这半句,拿手机扫码付了钱,背上书包,拖着行李箱走出了理发店。理发师站着看他离开,随后拿起扫帚清理一地碎头发。

    天已黑了。陈晵牧在小十字路口往北一拐,继续朝家的方向信步走。没几十步,他就望见街边有一排熟悉的身影,那是行政部的葛拉丝、费雅、王尝喜和组织部的马奎尔,他们摇头晃脑、指指点点的,显然是有说有笑地在找一家餐馆。陈晵牧望得迷惑,心想:“马奎尔这孙子,一向只跟元老师吃饭喝酒,也算铁哥们了,现在倒觍着脸跟行政的人下馆子,好个患难之交!”他在想象中朝他们吐了口吐沫,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终是个不能细品人心的人,马奎尔历次在酒桌上那眉飞色舞的笑脸让他心里十分烦乱。

    行了不知多远,忽然,一个留着长发、背着吉他的男人从某个岔路切来,走到了他的前面。他从看到长发男人背影的第一刻起,脑中纷杂的思绪就莫名消散了。他好奇这个长发男人要走去哪里,就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他身后,观察他的头发、他的吉他、他洒脱的步伐,不时也会抛开他的背影而去仰望夜空。渐渐地,陈晵牧的脑中不再忧虑、思考什么,他的心变得安宁至极。

    将近地铁无朗桥站时,长发男人拐进一条酒吧街,早有他的一个朋友在街边等候,两人寒暄几句,并肩走进街深处。

    陈晵牧不再跟去,心里空荡荡的。他见无朗桥站已在眼前,就拉着行李箱进了站。回家的路上,他算了算,自己大约步行了四公里多。

    “真是一段漫长的路。”他感到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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