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备考
贾斯汀、洛伦、温妮莎的遭遇，多少让陈晵牧受到了刺激，他倒不是对他们的苦难感同身受，而是想到了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这样被公司无情地调岗或辞退。这样胡闹的公司总不能待一辈子，这样混日子的工作也总不能干一辈子，即将二十五周岁的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人生的出路。
在参加工作之前，陈晵牧曾是一名动画专业的研究生，同班同学里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动画公司老总。人们常常笑问这位老总：“您已经拥有一家动画公司了，为什么还要来学动画？”老总总会坦诚地回答说：“混个研究生文凭呗，去大学当动画老师。”人们便都笑他不知福。他也笑。
工作大半年以后，陈晵牧已然能理解老总的笑——不论当老板还是当员工，都是不保险的，每日要为生存而拼命，一辈子紧绷得像一条渐渐腐坏的皮筋，随时会断掉；而大学老师却没有这样的烦恼，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可以免于劳苦，悠闲地度过人生。想到这，陈晵牧决定再次考研，一步步成为大学里动画专业的老师。做出了这个决定后，他简直高兴坏了，尤其得意于自己仅仅工作了半年就大彻大悟，有了这样明智的人生规划。
他却不知道，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海伦校长也为他好好规划了一番。
十月中旬，局面稍定，已经名存实亡的教务部注定难以翻盘，却也没有遭受更多重创。元钟每日沉默地坐在工位上，蹙着眉操作自己的窃航者笔记本电脑，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魏玛名义上仍是教务部的人，但实际上干的都是组织部派来的活，来活时，结活后，她都只是对元钟说一声，算是汇报。陈晵牧则被海伦校长派去协助组织部新一期精华班的工作，负责全程拍摄与结业后的纪念视频的制作。
盛戴集团与萨尔德隆大学合办的工商企业家精华班，是组织部的金牌项目，当初元钟便有意夺走这个项目，可是没能得逞，只抢了个夏令营的小项目去。也正是因为他没得逞，精华班得以保全，一直稳定地办到了如今的第四十三期。
这一期的精华班仍由组织部的二把手莫琳负责，由盛迦利和卢迪娅带队。陈晵牧想到自己要扛着摄像机全程参与三天的课程，心里老大不情愿：“闲的时候能闲死，刚决定考研了，就马上来一堆活！”
开班的第一天上午，在萨尔德隆大学管理学院二号楼四层的圆弧教室，一位名叫单一埏的经济学副教授给四十多名学员授课。按学校要求，不得拍摄教师的讲课内容，陈晵牧落个清闲，收了摄像机坐在教室东边的座位，翻看自己考研的书，不可避免地，他也同时听着单教授的课。
这单教授清楚自己打头阵的主要任务是打破学员之间的隔阂，活跃气氛，鼓舞士气，所以在头一节课只是讲了些经济学史上的逸闻趣事，笑话说得比知识点多，不明所以的学员们会跟着笑笑，融入得很快，但另一部分见过世面的学员却觉得这萨尔德隆大学的课程不过如此，跟社会上的培训班一个套路。
课间休息时，学员们大都去走廊取茶点吃，盛迦利来陈晵牧身边坐下，和他聊起天来。不一会儿，元钟和组织部的马奎尔各端着点心和饮料走进了圆弧教室，盛迦利便起身向他们问好。陈晵牧见元、马两人胸前都佩戴了精华班的学员牌，写着各自姓名，就暗骂一声：“滥竽充数！”他又想到这精华班本就是新黎云穆大学的闲人们常来混吃混喝、打发时间的地方，所以并没有想太多。
元、马两人在陈晵牧身后的空位坐下，元钟向陈晵牧问道：“上午可拍了素材？”陈晵牧心烦意乱，回答：“没有。”元钟皱皱眉，不再问。陈晵牧有些惊讶于自己已经对元钟这样不耐烦，在不久之前他们还一起在草原上唱歌欢笑，而现在，他觉得元钟自作孽，把教务部搞得大势已去，不再值得被尊重。
没几分钟，上课铃响了，盛迦利和卢迪娅喊回了走廊上的学员们，单教授的第二节课开始。他在这节课上着重讲自己是如何努力成为萨尔德隆大学教授的，总结这一路的感悟时，他说：“所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对了，哪位学员知道这是谁的名句？”
元钟这时低声道：“苏轼。”
单教授大惊，立即望向他，看仔细了他胸前的学员牌后，夸奖说：“元总回答得非常正确！真不得了！”全班学员们也齐齐看向元钟，只见他凝眸端坐着，面色如水，宛若大儒一般。单教授又继续讲他的人生感悟，学员们强打着精神，继续听讲。
有个教授一直在耳旁聒噪，陈晵牧早就看不下去考研的书了，当他听到单教授称呼元钟为“元总”时，只觉得可笑，心想：“这萨尔德隆大学也是烂得差不多了，老师都成精呢。”他想到这所学校还有个“第一大学”的美名，自己最近也在挑报考的学校，就干脆决定考这里的研究生。
午餐后，组织部几人带着学员们回熟瓜拉蒂学派大酒店休息。盛迦利和陈晵牧像上次一样来到酒店的咖啡厅闲聊。盛迦利说：“晵牧，你知道吗？我之前租房子，租到的是个阳台。”
陈晵牧疑惑地问：“那怎么住得开呢？”
盛迦利笑着说：“能睡觉就行了呗，刚开始工作哪想那么多？”
陈晵牧自十八岁那年全家搬来新畿以后，一直都在自家房子住，没有出去租过房，所以对盛迦利的经历一时产生不了代入感，只觉得住阳台实在有些悲惨。直到几年后，他回首发现再没有同事和他聊什么租房的经历，他才意识到当初盛迦利是多么真诚。当下他安慰说：“现在好多了吧，沁梧楼也免费管住的。”
盛迦利点了点头，却没再笑：“是好多了呀……”
陈晵牧说：“一直还没去你宿舍看看，找时间我能去吗？你好像是和发展部的杜克兰、鲍勃他们一起住吧？”
盛迦利回答：“对的，还有魏玛他哥哥。随时欢迎你来！我中午偶尔也做饭，下次叫你来吃！”他又想到住阳台的事没说完，便补充了一句：“住过阳台，我就觉得那样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所以要提升自己，今年一边工作，一边准备考研。”
陈晵牧笑着表示自己也在准备考研，盛迦利听了，开怀一笑，圆圆的脸颊张得非常喜人。两人互相鼓励了一番，看下午上课的时间快到了，就起身去酒店门外等学员们集合。
下午讲课的老师是管理学院的巴勒副教授，陈晵牧记得他讲过给热狗餐车安装管理信息系统的事，好奇他本期课程会讲什么。谁知开课不久，巴勒副教授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了热狗餐车，陈晵牧仰头轻叹了一口气，暗骂：“合着这些教授每期讲的都是同样的东西，这不是摆明了欺负每一批学员都是新人么！这精华班一年办十期，教授们在整整一年里反复只讲同一个ppt，却拿十期的钱，算盘打得够绝的！”他无心再听，等这节课一结束，立马出去找了间安静的教室看书。
此后两天，他只在校园游览、结业仪式和庆祝晚会时扛着摄像机出现，简单拍几个镜头就收工。在庆祝晚会上，他看见组织部和艺术部的节目也和他曾经观看过的一模一样，他感到整个精华班项目就像是一档模式僵化的综艺节目，陈腐无趣，却又出奇地有生机，这实在令他困惑。而最令他困惑甚至震惊的是梅瑞娜以主持人的身份登台亮相——她的声音是那样洪亮，她的气场是那样强大，全场观众在她的带领下是那样欢腾。他想起前几天她说过的不情愿登台之类的话，心中对她厌恶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