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祸败
原来,在新黎云穆大学众人旅行归来的转天,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海伦校长忽然打电话给元钟,问:“老元啊,夏令营的钱结得怎么样了?光带班可是不算数的噢。”元钟这才恍然大悟,急命洛伦取来账本核对,两期夏令营共37个孩子,只有14个家长交了费用,而且其中有9人是盛戴集团的员工,按元钟当初给的优惠承诺,交的是半价的钱。
这时的元钟还算气定神闲,本想将账本丢还给洛伦,命她挨个给欠钱的家长们打电话,讨回全部费用,但转念又觉得账目太混乱,牵扯的人也太多,洛伦是个没脑子的,打起电话不定说出什么,贻人笑柄。想通这个坎儿,他得意起来,便要自己去讨债。可怜的也是想通了这个坎儿,他再无戒心,昏昏然将两期夏令营的家长通讯群合为一个,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夏令营两期皆已结束,现请诸位家长结清费用,以便财务清账。”发完,暗笑一声,心想就这样给37个家长提一句,然后坐着收钱,不声不响地就把事情了结,实在高明。
时值周一,家长们各拖着身子上班,大多没有好气,见了元钟的消息,心里更堵了些。交过钱的,零零散散地在群里回复“某某孩子的爸爸或妈妈,已交钱”,还没交或忘了交的,也打算过个半天稍闲时再补交。本来这事儿也就快过去了,偏偏有个家长在群里发了一句:“窦立半的爸爸,夏令营第二期,1000块钱已交。”这话一出,群里立即炸了锅,家长们纷纷发言,讨论起夏令营的费用。
“怎么是1000块钱?不是2000吗?”
“两期夏令营价格是一样的吧?”
“我就觉得,三天夏令营敢要2000,也太贵了。”
“这差得够多的啊!凭什么区别对待?”
“我是一期庄镇佑的妈妈,交的2000,现在请退还我们1000。元老师在吗?”
“元老师呢?撂一句话就没事儿了?跑哪儿去了?”
于是家长们都在群里指责起元钟,有认识他的盛戴员工,干脆连“老师”都不称呼了,指名道姓地让他出面答话。
这边元钟早已眼前发黑,一身虚汗,他抬起头,看看安静的办公区,又低下头,眼睛直勾勾盯着手机屏幕上家长们愈发猛烈的言语攻势,再抬头去看看办公区,如此往复,如坠幻象,始终不敢回应一句。
还是那个最先引燃导火索的窦立半爸爸想来帮着解围,又发消息说:“我来统一解释一下哈,1000块钱是因为扣掉了我们盛戴员工的部分节假日补贴,可以理解为内部价,2000块就是市场价,已经比外面的夏令营便宜很多了,童叟无欺,你说对吧元老师?”这话一出,家长们更不干了,又发起一阵激烈的文字攻击。
忽然,有一位家长在群里称:“我是第二期夏令营的曲梦销的爸爸,先不论费用上差别对待的问题,我想先问问元老师,我女儿回家以后说,营里的孩子吃饭时会喝啤酒,还说这啤酒是老师们带去的,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短暂的平静阅读后,家长群全员终于彻底爆发了,一条条或长或短的消息在手机屏里喷涌翻腾,像大水漫灌一样。
“难以置信!”
“天啊,这是什么乌烟瘴气的夏令营!”
“我们可以去告你!”
“我女儿也说了,确实有这事,应该不用证实了,不过仅仅是几个男孩喝啤酒,没那么多人。”
“听说还有个孩子走丢了,安全性堪忧!”
“你们那个大学也算是我们盛戴的,同事一场,有些话本来不想说,不过在人家军训基地教孩子们跳舞,我无法理解。我家孩子说,教跳舞的那个女老师穿得特别少,露着背,这是个什么?孩子们才多大?”
“花那么多钱,一个景点都没进去逛,都是在景点大门合个影就走了,有这事儿吧?荒唐!”
“我儿子说有个壮壮的男老师,专逮着一个小女孩戏弄,都把她都弄哭了。”
“我家闺女说,男老师们在隔壁寝室里抽烟喝酒!”
“孩子走丢那事儿,我儿子回来说了,是个双胞胎弟弟,后来找到了,万幸啊!”
“太可怕了!把孩子交给这样的夏令营,我现在想想都后怕!”
……
元钟早早收了手机,强撑在座椅上,轻咬着左手食指,脑中空无一物,只觉出手指的柔软。忽地尿急,恍惚间去上了个厕所,随后拐去海伦校长的办公室,这一天剩余时间里几乎没再露头。
陈晵牧因为和元钟已有嫌隙,在火锅晚餐时听魏玛和梅瑞娜讲了这些事,也只当个佐餐的逸闻,觉得这一切跟自己毫无瓜葛。此后几天上班,他总会设想有家长来办公室大闹,或是元钟被处分,大有等着看热闹的意思,却一直没见到什么异常情况。
转周的新黎云穆大学全员例会,按规定所有人是要齐跳《萝卜萝卜》舞蹈的。元钟在夏令营的事上栽倒,骨子却还是硬,依旧不跳舞,昂首站在大会议室后墙边,正气凛然。教务部的人们也就跟着他站成一排,冷眼看着前面的同事们不甚协调的舞姿。
舞队中最靠后的是行政部主任葛拉丝,她近来被自己那一褶腹膏搅得心绪不宁,跳舞时尤其感到它的欢颤,她便更烦躁了。突然,某一个复杂动作她没跟上,手脚忙乱之中,不经意回了个头,正看着教务部六人并肩站定,眼睛冷漠地看向她这边,其中,洛伦的嘴角还带着未收尽的哂笑。葛拉丝立即就怒了,在嘈杂的《萝卜萝卜》歌声中狠狠叫了一句:“你们教务部是想干嘛?!”手脚却仍是胡乱舞动着。她意识到自己这一刻是多么滑稽,也意识到教务部的人捕捉到了她的滑稽,正在各自暗笑。
她下了杀心。
元钟的祸事像一股暗潮,已经在新黎云穆大学的高层内部涌动了两个星期,最近正是事件渐渐平息、秋后算账的时候。但不知道为什么,盛戴集团和海伦校长那边却一致保下了元钟,只将教务部重组和那几个小职员的去留问题丢给了行政部。葛拉丝早知道元钟是盛戴的某个神秘的大佬力荐而来的,本来不敢得罪他,但是,一来海伦校长把她逼得越来越紧,二来元钟主动要求搞的考核完全是胡闹一场,结果毫无参考性,让她没个保人的说头,三来她坚信自己因为跳舞的丑态而受到了教务部全员的侮辱,所以,她干脆就在这场舞蹈中做出了决定——公事公办,让教务部死得彻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