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恶斗
也许是这场闹剧远没有惨烈到刺破众人被生活麻醉已久的神经,事后多年,仍有许多人坚持认为这一天的天气是极不寻常的,毕竟这是恶性事件的标准要素之一,足够作为辛辣的佐料来刺激记忆的味蕾。但事实却是——圣维尔城夏末的天气永远是风和日丽,无心参与任何诡秘的阴谋论。
于是,当早上九点的阳光将昏礼海岸的浪花照得玓瓅夺目之时,季时策先生正开着大巴车将新黎云穆的旅行团送往第二天上午的观光目的地——夕惕关景区。
夕惕关位于圣维尔城的西北部,依山傍海而建,原是为抵御加拉图贡海盗、保卫圣城的,后来逐渐扩建为一座颇具规模的城池,近几十年又被彻底改造为度假区,每年都吸引着各地的游客前来观光。
每当集体旅行刚开始,陈晵牧总会发现别人都是三两结伴,而自己是一个人,但他很享受独处的时光,听着mp3里的歌,看着与他人所见截然不同的风景。
下车后不久,走在前排的他无意回头扫了一眼后面的同事们,惊讶地看到,魏玛正拉着发展部的那个帅气的新人罗伯特的衣角过马路。陈晵牧皱紧了眉,想不出会是在怎样的情境中,一个名花有主的女人要微笑着去牵一个绝对算得上陌生的男人的衣角。
顶着刺眼的日头登上夕惕关的城楼后,旅行团众人大多挤到西端去看关外的大海,陈晵牧却只站在后面的角落里,嗅着味道奇如虾蟹入锅似的海风,看着一个个颠来倒去的后脑勺。突然,人群中有一个小伙子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叫了一声:“阿首!你背上有个蜈蚣!”那个名叫阿首的本来斯文地看着海,一听这话,立即狂乱地扭起了身子,双手在背上乱拍,同时尖声叫骂,好一会儿才停。他身边的游客们只当他是个疯子——这是外出游玩难免会遇着的,倒也没败了兴,只是草草将西海的景致印入记忆,然后退去别的地方。
望了西海后,新黎云穆的旅行团就散开去玩了。艺术部的尤斯福夫妇大声叫了几人,去不远处的炮台参观。这炮台位于城楼南侧,设有三门大炮,都带着历史的痕迹。奇怪的是,它们的炮口并没有对着西海,而是朝向夕惕关内部的一处公共厕所。所有人都没耐心读到炮台纪念碑上的介绍文字的第二行,只是围着中间的那门大炮,嬉皮笑脸地说了几句轰厕所的话便离开了。
中午近十二点,旅行团成员陆续回到大巴车,这比预先约定的时间晚了20多分钟。随后,众人乘车回宾馆吃午饭,下午两点又再次出发,前往圣维尔城的另一个著名景点——年糕街。
关于在年糕街的这个午后,陈晵牧的记忆就像是被遮上了一层磨砂玻璃,徒有轮廓,异常模糊。他记得,众人围在一家卖年糕的铺子外,看店里人打年糕,几个好奇的同事还借过檀木锤亲自体验了一番。随后,许多女同事都进店逛了逛,买了各式的年糕。他还记得,在返回大巴车的路上,他望见楼长穆萨克正带着孙子在一家报亭买东西,楼长似乎心情很好,还远远地将他招呼来,将刚买的两个冰淇淋分给他和孙子。此外,他就什么都忘了,如梦的记忆总是直接跳到这一天的傍晚。
旅行团回到宾馆时,只见大门外堵着一辆老旧的银色轿车,倚车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黑壮汉,额头奇大,鼓睛暴眼。旅行团里有人认出了他,叫了声“伏铎”,随后便有楼长穆萨克、校长海伦、司塞浦、葛拉丝等人围了过去,相当热情地同他寒暄起来,显然是阔别已久。其他不认识伏铎的人们则直接进了宾馆大门,各回房间。
晚上六点,宾馆大院里仍是按时架好了四张大桌,桌上摆齐了饭菜酒水。陈晵牧下了小楼,见位于东北边的那张桌子早已围坐了十人,其中,新来的那个叫“伏铎”的人紧挨着司塞浦坐在东首,他们的对面并肩坐着元钟、马奎尔、郝艾佛,其余位置坐的则是发展部的五个人。此外的三张大桌,大伙仍是散着坐。
晚饭刚开始不久,穆萨克楼长就起身走到伏铎身边,饱含深情地向大家说:“这位是伏铎,我们单位以前的一个得力干将。他现在已经在西海岸的花莛市安家啦,听说我们来圣城旅游,就特意开车来看我们,还带了特产!”说罢,几乎就要热泪盈眶。葛拉丝也跟着煽情了几句,众人深受感动,一起鼓掌欢迎伏铎。伏铎则早早迎着穆萨克楼长起身,并微笑着向全场人挥手致意。陈晵牧自以为会长久记得这个人的微笑,但他很快就忘却了,因为这笑实在太“中性”——结束学生时代而步入社会后,他见识过足量的成人表情,特别是微笑,它们当中的一部分,不邪不正,不恶不善,如剧中物,鬼神莫测,他将它们统一用“中性”来形容,不至于鄙夷,却也没有好感。
陈晵牧和季时策先生、温妮莎的未婚夫等人在西北边的餐桌旁吃饭。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满院地搜索起魏玛,只见她正挨着爸妈在东南边的餐桌吃饭,而不是坐在罗伯特身边。他倒也不在意魏玛究竟和谁坐着,只是此刻偏要看她一眼,好奇她是个什么状态,就像闲来张弓射箭一样,不在意箭矢能击中什么,只想看着它漫无目的地飞出一道弧线后落下,便已舒服。舒服后,他不再观察魏玛,回过头和一旁的季时策先生边吃边聊了起来。
自从旅行开始,陈晵牧就注意到这个长得实在很像《放牛班的春天》里的马修老师的司机师傅。每当听到季先生说话,他都感到非常惬意。“这人的言谈像是有魔法,让人听了就如同泡在蜜里。”他一面暗叹,一面想出各种话题来聊,并留心季先生应答时的表情、语气、措词等。一顿饭下来,陈晵牧感到自己收获颇丰,同时暗自庆幸没有谁来和他争抢这位金子般的话术大师。这也是很自然的,毕竟鲜有游客会在意一个司机师傅。
当其他三桌的大多数人都已吃饱,溜达着去昏礼海岸看日落时,东北边餐桌上的十个男人喝得正起劲儿。陈晵牧听着他们装腔作势的吆喝声,厌恶极了。他同季时策先生和温妮莎的未婚夫——他仍然没有问这个给未婚妻撑了一整天遮阳伞的男人的姓名——商量了一下,都不想再出门,于是约着回房间打扑克。
三人刚起身,元钟已引着校长司机郝艾佛快步走来,伸右掌朝向陈晵牧,朗声道:“此便是校长极为看重之青年,他日位高权重,非吾辈可比!”陈晵牧暗吃一惊,心想:“跟元老师也不算修好,他平时也没少蔑视我,今天咋这么抬举?”又向东北餐桌一瞥,见那边几人全都停了杯筷,安静地看向自己这里。他心里疑惑,却不乱猜,只面无表情地站着。郝艾佛手里捏着一杯白酒,听了元钟的话,连连点头,晃得堆笑已久的肥脸乱颤不止。他朝陈晵牧一举酒,说:“陈老师,我敬您!”陈晵牧记得在尤格尼斯,这郝艾佛对自己是怎样一副嘴脸,想不通他此时为什么这样热情,只好含糊着接了元钟递来的白酒,也不碰杯,一饮而尽。敬酒后,郝艾佛又和元钟勾肩搭背回到了东北边的餐桌,陈晵牧则与季时策先生、温妮莎的未婚夫往三层小楼走。
晚上九点多,楼下传来一阵夹杂着巨吼的喧闹声。陈晵牧三人仍在他们的三楼房间打着扑克,虽然都听懂了楼下的动静,知道有人开始在耍酒疯,但嘴上都只说,最后那桌人终于散场了。
陈晵牧久不见醉后闹事的场面,完全是个作壁上观的心态,想着即使事情闹大了,也会有住平房和一楼的同事们出来拦架,再次也有二楼的同事下来调停,自己在三楼,怎么也卷不进这场风波。然而,十几分钟后,他的手机响了,是元钟发来的一条消息:“阿牧速来街对面烧烤摊。”
陈晵牧一心只想借打牌来学习季时策的美妙话术,就装傻回复说:“我已吃饱,你们吃吧。”
不料元钟又迅速回复道:“你来。”
陈晵牧无奈,便和季时策与温妮莎的未婚夫说了,停了牌局,下楼去寻人。
院里一片狼藉。当他走出宾馆大门时,只见元钟等人坐在街对面的一家烧烤摊边,细看时,仍是刚才那一桌酒囊饭袋,唯独不见了郝艾佛。这年头,烧烤摊做得好的,格局颇高,不输门店,而这家却是十足的“摊子”,只用一个吊灯照亮小片区域,灯下只有一个烤架、一张白色长桌、几把彩色塑料椅,元钟等人就围着那长桌喝啤酒。陈晵牧走过街来,元钟招呼他坐在自己右边,随后面向桌边的几人道:“此乃唯一敢顶撞于吾之人。”桌对面的司塞浦冷冷地说:“其实把阿牧给我,我能用得更好。”元钟立即道:“给你你也用不了。”陈晵牧完全看不清局势,他本以为这群人已闹完事,自己来打扫战场就得,谁知所有人都好端端坐着,一切仿佛还没开始。他暗骂一声:“晦气!”只好默不作声地旁观。他感觉元钟正面回应司塞浦的声音很是弱势,完全没了往日酒后乱侃的气派。他也看到已上桌的两盘烤串和一盘煮花生几乎没有人动,所有人都只是闷头喝啤酒。
烤架后站着摊主兄弟俩,一个肥壮,扇着蒲扇,正烤着一排鸡翅,另一个瘦高,在一旁给他打下手。两人都身穿黑衣,除非是炭火偶然喷起,照亮周围,否则看不清他们面孔。长桌这边刚因为陈晵牧的入席而安静了些,那瘦高的摊主就问:“喂!刚说几个要辣椒,几个不要?”
司塞浦扬手胡乱比划着说:“七个要辣,两个不要辣!”他见短暂的平静被打破,就续上势头,假装语重心长地冲左手边的几个部下说:“我是在被盛戴收购之前啊,就在新黎云穆大学干了四年,勉强才当个部门主管。所以你们要想取代我,是不是也得干个四年呢?”
几个部下最恨也最怕他说出这种表意不明的问题,因为他们永远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好都盯着桌子上的烤串发愣,等他继续自言自语。
果然,司塞浦又沉下脸说:“可是现在不用四年啊。刚来大学就能安插个主管位置给你,每月两万块,你们干不干?啊,你们干不干?”几个部下被逼问得心慌,没有敢出头回答的。
司塞浦缓缓起身,问:“狄康,你干不干?”
那狄康天生一副囧字脸,思索起来更显猥琐,他刚要回答,却见司塞浦已抓起一个空酒瓶,往马路中央狠狠一甩。与瓶子砰的一声爆成无数碎片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声惊雷般的暴喝:“你他妈干不干!”
狄康不敢再思索,直接大声回答:“我不干!”
司塞浦又逐一朝另外的部下们问同样的问题。在这一过程中,陈晵牧早已看明白今夜剧情的走向,反倒微笑起来,司塞浦对摔瓶的轻重缓急的节奏的纯熟拿捏并没有吓到他,反而点燃了他心里的无名火,他心想:“这狗玩意儿句句都是说给元老师听的,大概已激他一整晚了。”又想:“帮元老师,打不赢;保元老师,应该还行。”他暗伸左手握了握元钟的右腕,已是冰凉,惊得他缩回手来。元钟朝他微微回了头,像是安抚和鼓舞。他又观察起更多的人:那个叫伏铎的,坐在司塞浦身边,脸已冷成了月光石,上面早没了什么“中性”的微笑;元钟身边的马奎尔已然停了酒,双手支膝,半低着头,同样不再以好脸示人;不远处正在烤鸡翅的摊主兄弟俩,也传来因司塞浦摔瓶而陡增的怒气和杀意……
这时,司塞浦已问到卫斯塔——一个离开了新黎云穆大学两年后又硬着头皮回来求职的人。卫斯塔早想好了答案,等司塞浦问后,便有意用不善的眼神看了看元钟,回答说:“我也不干——也就艺术部的尤斯福那么干!”
“狗日的关系户!”一个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雄浑狠厉的声音响起,陈晵牧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伏铎说话。
司塞浦没接他这句,只说着:“我去尿个尿啊!”然后拍了拍伏铎的肩,转身走进夜幕中。同一时间,九串鸡翅烤好上桌。陈晵牧知道这些人不再吃喝,就伸手拿了一串来,谁知这鸡翅就像被故意滚了一层炭渣,黢黑无比,他担心摊主也要寻衅,就默默将鸡翅扔回盘里,也不发作,以免节外生枝。
元钟见司塞浦走远,便不再沉默,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卫斯塔,紧接着冲伏铎道:“刚说何人关系户?”
伏铎见眼前这人目光幽深起来,隐隐透着些正气,便不敢托大,阴着脸说:“我说你了吗?”出于慎重,他没有把平生钟爱的“他妈”两个字上膛喉舌。
元钟微一扬头,仍是问同一问题:“何人关系户?”
伏铎也仍是回答:“我说你了吗?”
元钟再问:“何人关系户?”
伏铎再次机械地回答:“我说你了吗?”
话音未落,元钟已勃然而起,将长桌和几把塑料椅掀了老远,怒喝道:
“吾他妈打死你!吾他妈打死你!”
事发突然,即便是已受命修理元钟的、高度戒备的发展部几人也都没反应过来。伏铎竭尽全力才避开飞来的塑料椅,跳到了马路中央,他想回击,却无论如何也攒不起怒气。正狐疑间,元钟已抓起一把塑料椅砍了过来,他躲得慢了,右肩挨了椅背一下,仍是涌不起血气,只能虚张声势地朝元钟走去。盛怒的元钟巴不得对方来领死,即使被快步赶上的马奎尔和陈晵牧奋力拉住,他仍挣扎着抄起又一把椅子砸向伏铎,嘴里吼着:
“吾他妈打死你吾他妈!你们不要拦着吾!”
马、陈两人大吼着劝他,他哪里肯听?又骂了些“嬲汝母”、“食吾粪”等不知所云、无从考据的话来。
众人大骇。
伏铎已是胆碎,噤立原地,脑中只有一丝温热的意识:在花莛市的那个被称作“家”的烂尾楼里,妻子和女儿正微笑着等待他开着新租的轿车回去。他强忍着眼泪回过神,见元钟仍是癫狂状态,但已经被拽稳,应该是不会杀过来了。
然而,同一时间,卫斯塔抓起一把椅子,照着元钟最肥硕的臀部狠抽一下,大喊:“你他妈有完没完!”元、马、陈同时回头,卫斯塔已退了四步。陈晵牧暴怒,就要冲去干他,却被马奎尔拉住。元钟本是怒火中烧,遭这一抽后倒冷静了些,满脸困惑地盯着卫斯塔。也不怪他困惑,卫斯塔这一击确实不尴不尬,既不是在打架的高潮时助攻,也不是为了劝住元钟而施展强硬手段,完全是在一个相对宁静的止战期为了打人而打人,像是要对元钟表明:“司塞浦下了死令,我必须打你,再不出手你们这架就打完了。”
马奎尔一人苦苦拉着元钟和陈晵牧,心里恨不能上去抽卫斯塔两个大耳光,但终究心有所忌,安稳地做个劝架者。
正在几人僵持之时,司塞浦重新走进了人们的视野。让所有人都震惊的是,他的裤子已湿了大片,额头上破了一个伤口,尽管他已脱下t恤捂住额头,血仍是在往外流。他的几个部下大为惊惶,各自思索:“咋拉个尿还把头射穿了?”
突然,司塞浦身后的漆黑世界里亮起一盏灯笼。那灯笼光似鲜血,虽不很亮,却足够照出一扇院门和两个缓步走来的院里人的轮廓。
两人先后走到烧烤摊的灯光下。众人这时已能看清,当先的是位老妇人,六七十岁模样,身高只有一米四多,手持一支打狗棍,目露精光,凶悍得很。她身后是一个身穿白色t恤的青年,二十八九岁的年龄。烧烤摊兄弟见他们来了,一齐叫了声“四孃”,又叫了声“大哥”。老妇人看准佝偻着背、躲在灯暗处的司塞浦,抬棍就要打,却被白t恤青年轻轻按住了肩,劝了一句:“四孃,他已经还不了手。”老妇人就不再打,任由他卸下自己的打狗棍。
白t恤青年又走到仍抓着塑料椅的卫斯塔面前,伸手说:“还给我们。”卫斯塔有些发怵,将椅子递给了他。青年接了,扭头朝元钟说:“在这里如果受伤,医药费我们出。”陈晵牧半挡在元钟身前,应答说:“他没事儿。”青年和他的目光接上,不知为什么,两人各自心头一暖,互相微微点头。随后,青年自去和烧烤摊兄弟清理路上的碎玻璃渣,陈晵牧则同马奎尔一起将元钟往宾馆大门推。
元钟怒气未消,犟在马路中央不肯走,嘴里兀自不干不净。
陈、马两人费了老劲才把他推回宾馆大院。发展部的杜克兰和鲍勃这时也跟来院里劝,元钟见他们来,只当发展部换了人搦战,便要打,陈晵牧一把拦住了他,指着生得白壮、面相憨厚、用双眼尽力散发出善意的鲍勃说:“他要是看不清局势,不会这样!”马奎尔也高声劝着:“打了他们又管屁用!咱们以前也是这样!”两人这一劝拉足了派头,话却相当空洞,是劝架者惯常的既能镇场又能避祸的戏词,元钟听得一头雾水,脑中的怒气便被稀释了许多。他想到发展部人多势众,自己身边却没个卖命的,尤其是魏玛与自己共事最久,听了这么大动静却不下楼帮忙,心下甚忿,便对陈晵牧怨道:“你下楼也不多叫几人!”陈晵牧也想到了魏玛,鼻子一哼,回答:“八成都在楼上看戏!也叫得动?”元钟仰头看那三层小楼,果见许多已熄了灯的房间的窗户上贴着些人头影子,当中自是有魏玛了。他怒火又起,只是咬牙,恨魏玛已超过恨伏铎。
此时,行政部主任葛拉丝不知从哪里跑了来,冲元钟说:“雪莉喝多了趴在厕所吐,你都不知道,还在这儿闹!她都不省人事了,嘴里只说什么真心爱的是你,你都不去看看?”元钟摆了个不屑的表情,扭身便走进小楼,回到自己在二层南边的套房,那里同住的是马奎尔和魏珑。马奎尔也乏了,同元钟回去。陈晵牧正猜测着元钟在今晚酒桌上受了怎样的委屈,听了葛拉丝的话,心里疑惑极了:“够能惹事的,什么时候又把女朋友搞绝望了?”他担心又出岔子,就也跟去了元钟的套房。
这套房虽然不小,但三个床位都集中在最北边的卧室。三人进屋后发现灯没开着,料想魏珑已睡了,就不再开灯打扰他,摸黑进了卧室,胡乱坐下。
元钟借着月光,看见魏珑果然已经裹被睡下,心里道:“方才喧闹至极,这厮竟能这般安睡,必是佯装,以免蹚浑水,实在可恶之至!”于是有心要吵他。刚好这时陈晵牧劝了一句:“你一个六星级大学毕业的,犯得着跟他们上火?不如去劝劝米雪莉。”元钟便冷笑道:“不如你和魏玛告白了罢!”
陈晵牧知道他要杵人,有意逗他开心,就长叹一声,说:“告不告白,又有什么区别?”
元钟来了劲,笑道:“她哥就在这儿,有何心事讲便是了!还怕没个做主的?成天扭扭捏捏!”
陈晵牧摊下身子,仰头看着幽暗如星空之门的天花板,悠悠地说:“爱一个人……是那么痛苦……”
黑暗的屋里扬起元钟和马奎尔的欢笑声。
元钟龇牙道:“休当我不知,你和她约饭多次,何尝见你‘痛苦’!”
陈晵牧则说:“原来我的青春,也曾这样精彩。”
元、马两人又一阵笑。笑舒心了,元钟又想起自己凭白挨了卫斯塔一椅子,便啐道:“卫斯塔那鸟人!关他屁事,也跟着讨死!”马奎尔就跟着骂了卫斯塔几句,元钟这才彻底顺了气,只剩盯着卧床安睡的魏珑,心里发誓一旦有什么末日灾异,就第一时间抓起他狠打一顿。
三人聊到了凌晨一点,魏珑也听到了凌晨一点。
陈晵牧看也没出什么新乱子,就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元、马也洗漱了睡下。魏珑只叹不过瘾,却也架不住困意,含笑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