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筹备
元钟对教务部的未来是有思考的，在每个酒气弥散的清晨。
谁都知道五月年会时他的教务部掉了大链子，他也默认了，总结大会后就只等着挨批，却一直也没等来蒙博士或海伦校长的训斥。他以为事情就过去了，见发展部和组织部都火急火燎地招新人，便也提出要招一位副手，书面理由是完善部门职能架构，真实理由他想都没想过。审批结果下来，其他部门负责人的申请都通过了，唯独他的被否决。盛戴集团和新黎云穆大学的领导们给出的理由是“职能模糊，聘不应时”，他看后一身冷汗，心下骂道：“原来年会出师不利，这批鸟人记恨得尚清！”于是便不敢再提要求，暂作韬隐。
六月的一天，陈晵牧突然申请去精华班跟队学习，这个请求提醒了元钟，他简单琢磨了一下：“精华班是组织部主营项目，一时强夺不得，为今之计，在遣人渗入，分些活干。”于是爽快地答应了。等陈晵牧走后，他便伏在办公桌上思索话术，半晌，分别给海伦校长和行政部主任葛拉丝发去一道信息：“精华班乃本校要务，往期皆无视频记录，今愿遣本部陈晵牧跟班支援，日后留拍随剪，同组织部协作可也。”
海伦校长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回复说好，让善加谋划，元钟大喜，立即派霍尔斯去二楼仓库翻出摄像机和支架，胡乱擦了灰，扛去萨尔德隆大学支援工作。
一天下来，陈晵牧和霍尔斯都没有反馈什么信息，元钟也不需要，因为他已经通过后续的交涉完全说服了海伦校长和葛拉丝主任——今后教务部会常派人去协助组织部的精华班项目。这一来，教务部里至少两个人有拥有了长期的业务，然而，元钟并不满足于此，他要的是整个部门都有事情做，都热闹起来。
为了验证思路的正确性，他又向海伦校长提出要更新办公设备，说什么五月年会时就因为笔记本电脑老旧而误了事，阿牧剪辑视频需要配置极佳的主机和显示器才行，如他所料，海伦校长再一次爽快同意，让他写一份设备采购申请。元钟此时便完全确认了阿牧是张王牌，喜不自禁，立即着手购置新电脑的事。
另一头，组织部主任詹妮弗在这整个关于精华班的决策中被彻底绕开了，当她听到海伦校长的新决定时，心里愤懑不已，直骂元钟屁事不懂。骂到了头，她又想到手下的梅瑞娜和陈晵牧关系还不错，而霍尔斯也很受这边人喜欢，让这两人跟着拍照录像倒也热闹些，就慢慢消了气，没再计较。
不光詹妮弗被蒙在鼓里，连陈晵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天上午，元钟直接抱来一个大包装箱，砰的一声，放在陈晵牧工位边。元钟喘息道：“你新电脑。”陈晵牧惊愕不已，一时装不出感激的样子。自从工作以来，他的技术并没有半点长进，目前的台式电脑完全能满足他日常的简单操作，所以，无论这台新电脑带着多么宝贵的配置和善意，在他眼里都同一个木柜无异。他有些担心，以元钟的鲁莽风格，这台新电脑很可能会是个糟心货，谁知拆装一看，主机和显示器的外观还挺顺眼，开机一测试，各方面性能也是顶尖的。陈晵牧有些喜欢，等收拾了残余包装，便去元钟工位道谢。他走去一看，只见在日光的照耀下，元钟的办公桌上明晃晃地摆着一台崭新的窃航者笔记本电脑，这是电脑界极奢的牌子。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对着窃航者用力地指指点点，假装义愤地问：“这是什么？！”元钟仰天大笑，这笑便是所有解释。
进入七月，策略仍在施行着。
元钟又看中了组织部每年暑假的中小学生夏令营项目，一番考量后，他给海伦校长写了洋洋洒洒三千余字的申请，大意是：教务部也能办夏令营，团队只缺一个副主任，而且短视频形式近年已兴起，有阿牧和霍尔斯的视频技术在，夏令营的点点滴滴都会即时传给学生家长，使家长们能实时交流、评论、分享，这个传统项目便依托新技术实现了革新，变得更加精彩有趣。
海伦校长再一次同意了。
她有意锻炼教务部的这一班新人，但又明白夏令营的项目是个大事，还是要知会詹妮弗的。詹妮弗得知消息后，心里一百个不答应，毕竟这项目是她每年的年终汇报上最浓墨重彩的部分，而且她招了新人盛迦利和卢迪娅，就是为了夏令营，但是，她又熟悉校长胡闹的作风，知道自己这经营多年的项目是保不住了，只好咬牙同意。
元钟欢喜得快要发狂，一面请行政部的费雅发布招聘信息，一面派魏玛去组织部要往年的夏令营资料，想依此学习经验，谋划方案。组织部就挨着教务部，他们当中坐得最远的盛迦利，离元钟也不过七八米，但元钟不屑和他们有任何交集，他知道魏玛曾是组织部的，派她去会便宜些。
魏玛溜达去问詹妮弗要资料，两个人先扯起闲篇，欢声笑语不断。元钟在工位上埋头竖耳地听着，越听越窝火，暗骂道：“讨个资料，废话恁多！”詹妮弗和魏玛聊舒坦了，告诉她夏令营的资料是由卓拉整理保管的，让她问卓拉要就行。魏玛又蹦蹦跳跳去找卓拉，卓拉早听着她要来，起身和她牵上手，就聊开了。魏玛也是个嘻哈起来连爹妈都能忘了的，陪着卓拉从护肤品聊到水族馆，元钟实在听不下去了，霍然而起，遥指着魏玛厉声道：“你管她要资料！”这句话说得一字一顿，像启蒙老师在教孩子念字，但是柔中透狠，一语杀死对话，不给魏玛矫情的余地。魏玛和卓拉被吼得哑口无言，尴尬地站在原地，整个办公室也顿时安静下来，生起一片静听热闹的氛围。
卓拉是有脾气的，在自己桌上假装翻翻拣拣，冲着一个蓝色文件夹狠狠地说：“资料我不得现找嘛！”魏玛又陪笑一声。元钟怯于争执，只用他独有的凌厉眼神瞪向魏玛，魏玛终于收了笑，俯下身去跟卓拉一起翻拣。两个人低声搞了一分钟，已收集齐全部的夏令营资料，魏玛举起资料朝元钟说：“元老师啊，都找齐啦！”元钟厌恶已极，仍是厉声道：“齐就拿来！”魏玛端着资料回了教务部，卓拉随即凶狠地说了一句：“真逗！”以这两个字作为本次争闹的结尾，无论在她自己还是外人看来，都实在太微弱无力了，根本不能从元钟带来的巨大侮辱中挽回哪怕一丝的颜面。
旁边的陈晵牧和梅瑞娜在手机上实时讨论着这场冲突。陈晵牧发消息问：“卓拉平时挺好的啊，今天这么大脾气？”梅瑞娜回复说：“原先小卓和艺术部的戴茜，都是元钟的手下，但都只干了很短的时间就换部门了，就因为受不了他。”陈晵牧回复：“这事儿我倒不知道。”梅瑞娜发消息补充：“还有个事儿你肯定也不知道——戴茜和元钟还谈过一段恋爱！不过没多久，他俩去旅了个游回来就分手了。”陈晵牧回复：“面上还算同事，天天多尴尬啊。”梅瑞娜回复：“可不是嘛！”
元钟接过魏玛带来的夏令营资料一看，只是些盛戴集团和合作商的员工花名册，以及从购物网站上低价买来的、名为“精英家长群”的电话号码簿，此外连个像样的宣传页都没有。他瞬间就感到自己接手夏令营会做得比组织部出色得多，简单想了几秒，将资料一股脑甩给洛伦、温妮莎、贾斯汀，让他们立即开始招生工作——给这些资料里的人群发垃圾短信。
三个人等来了活，一起研究了两天资料，整理出1347个电话号码，每人分得449个号。又商议好了短信内容，就开始批量地发送垃圾短信。发了三四天，没有一个家长打电话来报名。元钟心生疑惑，拿了垃圾短信一看，大骂：“狗屁不通！”便令魏玛和洛伦去问卓拉要往年的垃圾短信，照抄下来，再次群发。洛伦动了个心思，请魏玛、陈晵牧、霍尔斯和新入职的安杰亚一起帮着发短信，这样即使出了问题也能多几个人陪着担责。安杰亚万万没料到自己入职后的第一个任务是群发垃圾短信，心想：“我好歹也是个名校研究生，来你们这里就干这个？”直接拒绝了。洛伦、安杰亚自此交恶。另外三人自上回得知洛伦是个贱人以后，也都打心眼儿里瞧她不起，明面上没有拒绝，但各自接收了200多个电话号码后，都发得并不上心。陈晵牧那廉价的手机通讯套餐是没有短信包的，他算了算，用自己的手机发这200多条短信，要白搭进去二三十元，他老大不乐意，胡乱复制了200多个号码到收件人栏，又复制了新的招生内容到编辑区，然后点了“发送”键。谁知他的手机是化石级老货，收件人一多填，就卡死机了，等再次开机后，他也不确定这200多条垃圾短信有没有发送成功，只丢给洛伦一句“短信我都发了”，便了结此事。
终于有家长打电话来咨询夏令营的事了。洛伦每天用粗哑的嗓音不亦乐乎地接着电话，一个星期下来，有十三位家长给自己孩子报了名。听了这数字，陈晵牧问梅瑞娜：“往年组织部的夏令营招生，多少学生开一班？”梅瑞娜有些自豪地回答：“少说也三十个孩子。”陈晵牧打趣说：“那我们要招到冬令营去了。”元钟也注意到报名人数太少，于是修改了招生规则：一是年龄上不再限制于中小学生，幼儿园的小朋友也能参加；二是免除了报名费，而且先体验后付款，不满意不付款。他命洛伦再接到电话咨询时要着重强调这两点新内容，洛伦点头应了。如此又过了两天，新增了四个报名的人，夏令营学员凑到十七个，元钟不愿再等，宣布第一期已完成招生，后续报名的算到第二期去，日后再组织开营。
接下来是关于夏令营的活动策划。元钟在招生时就已经不奢求比组织部做得更出色了，他现在只想着中规中矩地带完第一期，所以仍是照抄组织部往年的活动方案：夏令营共三天，第一天是报到与军事训练，第二天是游玩或拓展训练，第三天是结营典礼。元钟想不出用哪些活动来填满这三天，干脆下令开个会，来个头脑风暴法，集中汇总大家的建议。
这是教务部成立以来最大的一次会议，八人拿上笔和本起身，威风凛凛地奔向大会议室，一时风光无两。会议吵吵闹闹地进行了一个半小时，产生了许多决定。陈晵牧对开会总是毫无兴趣，一坐下就望着窗外出神，他只是依稀地听到七人选定了某某青少年训练基地、某某大巴车公司、某某景点、某某童装，等等。会议到了结尾，他才回过神来，茫然地看了看七人喜气洋洋的表情，心里只是发笑，想着：“看来夏令营会办得很成功。”
傍晚下班，陈晵牧收拾好书包正要走，发现手机上提示有新消息，他翻开一看，原来是元钟和詹妮弗在新黎云穆大学的通讯群里吵了起来。陈晵牧心里一阵激动，脸色却阴沉下来，背上书包就下楼去了。直到坐上地铁，他的脸才舒展开，潇洒地夹出手机，饶有兴致地阅览起元钟和詹妮弗部分的骂战内容，只见：
这边元钟发的信息是：“人浮于事也就罢了，别部有需还处处掣肘！”
那边詹妮弗回的信息是：“你巧取豪夺我们说什么了？你倒是说说，我们组织部怎么掣肘你了？！”
这边元钟又发信息道：“新黎云穆乃众人之大学，岂容组织部一家独大！”
那边詹妮弗紧跟着回信息说：“你什么态度嘛！这么欺负人！”
……
让陈晵牧惊叹的是，元钟这个不善面对面争执的人，在虚拟的通讯世界中是这样妙讽强辩，威不可测。阿牧见群里也没人劝架，估计大家也都在看热闹，于是围观得更加心安理得了。看了半天，他仍不知道元钟、詹妮弗两人是怎么吵起来的，他只知道今天回家的这一个半小时的路上肯定是不会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