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总结

    五月年会按例是要开三天的，但今年只开了两天就宣告结束，一大半盼望着第三天游山玩水的盛戴员工们，骂骂咧咧地改签了机票或火车票，免不了遇些麻烦。新黎云穆大学的全体员工则由于行政部早早收到了风，第一时间改签好了机票，在与会的六百多人中脱颖而出，率先乘机飞离了尤格尼斯。元钟过足了几天纸醉金迷的日子，到了天上才清醒了些，想起教务部还有调度车辆、安排接送的任务，不禁在心里骂道：“这几百人乱糟糟改了车票，时间都错开了，哪个能接送得过来？且闹去罢！”一瞬间，他浑身都是推卸责任与逍遥法外的快感，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只催促着飞机飞快点。

    众人回到新畿后的一周里，除了报销发票，都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做。陈晵牧利用这段时间，制作了这次年会的非官方纪念视频，如他最开始计划的一样，视频里都是新黎云穆众人在年会中的片段。他认为散文式地记录下这些点点滴滴的瞬间是很有意义的事，对视频感到非常满意，于是急不可耐地将它分享到了新黎云穆大学的通讯群里。果然，包括海伦校长、梅瑞娜、卓拉在内的许多人看了，都说点赞说好，陈晵牧喜不自胜，当即暗下决心要再学一些剪辑和三维动画制作的技术，等下一次活动再做个更好的视频出来。

    一周后的某天上午，行政部突然通知召开本次五月年会的总结大会，会议内容主要是由各部门主任汇报成绩、分享经验、提出问题、总结教训。三十多人带着纸和笔陆续进入大会议室，看见行政部主任葛拉丝正在连接电脑和投影仪，会议室前方的屏幕上显示着她的电脑界面，不知怎的，屏幕上突然弹出她和王尝喜的聊天窗口，只见王尝喜发的内容是一个表情很贱的动画小人在跳扭臀舞，配字是网络上很流行的一句：“自从得了神经病，精神好多了”。众人看了，哄堂大笑。葛拉丝赶忙关了窗口，调出ppt的首页，上面写着“总结大会”四个大红字。会议就在热闹欢快的氛围里开始了。

    葛拉丝首先请海伦校长讲话。校长也是临时接到的集团总部让各区域各部门开总结会的通知，所以没什么准备，只是简单说了些不痛不痒的，便让各部门主任主动发言，想好就说。

    首先走上台发言的是发展部主任司塞浦。他将目光锁定在人群后面空出的几排桌椅上，用十分刚正的语气朗声说：“我认为这次的年会是成功的，但这次年会的组织工作是失败的！”此话一出，台下涌起一片低声的惊叹，谁也没料到他一上来就这么不客气。司塞浦根本不顾众人的反应，继续说：“今年的年会秩序是什么样，啊，各位也都亲眼见识了啊。去会展中心那天早上，好几百号人就堵在大门！啊，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拉着手下几个人，分头引导大家有序排队上车。就这样费力都没救回场子啊，到最后预约的十五辆大巴都开走了，大门口还剩着三四十人！”海伦校长听了，侧过头对葛拉丝说：“好几个领导也跟我反映，那天是挺乱的。”葛拉丝连连点头。组织部主任詹妮弗本以为司塞浦要攻击自己，惊得手心发冷，直到听见他说大巴的事，跟自己部门无关，这才放下心来，闷声瞧热闹。司塞浦见校长附和了几句，底气更足了，又说：“既然是总结会议啊，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改进工作方法，啊，避免将来的工作重蹈覆辙。我觉得一个部门既然要做大，就必然要有相应的担当！没本事就不要揽活，既然揽了活，就负责任地完成好！发展部下个月将招收新的成员，啊，今后大学里所有的活动组织工作，也将重新由我们负责，相信不会让大家失望！就说这些，啊，谢谢！”台下响起了犹豫的掌声。陈晵牧一边跟着鼓掌，一边侧过头瞅了瞅元钟。

    再不开窍的脑子也看出来了，司塞浦的这一席话，矛头正是直指元钟的。

    葛拉丝也瞥了一眼元钟，担心节外生枝，忙说：“接下来就请艺术部发言吧，斯福，你来谈谈体会！”海伦校长见识过司塞浦暴怒，也见识过元钟暴怒，听见葛拉丝解围，便也笑着说：“来，我们颁奖晚会的总导演跟大家讲几句话！”尤斯福在众人的笑声和掌声中走上了台，像往常一样尖着腔调说：“我们艺术部负责晚会的唱歌和舞蹈……对……就是这样。谢谢大家。”他个一米七多的白胖男人，在台上的表现却忸怩得很，众人觉得他样子太逗了，又听他发言这么简练，说完话就跳回自己座位，就又都笑着鼓起掌来。

    詹妮弗见气氛活跃了，就紧接着上了台汇报工作。因为组织部在这次年会中是挑大梁的角色，所以她的发言内容也很多，慢条斯理地讲了二十多分钟才完。临结尾时，詹妮弗还提到了教务部，很亲切地说：“这次的年会工作，尤其要感谢元老师的教务部鼎力支持，尤其是在总部的视频中心和他们找的外包公司掉链子的情况下，咱们教务部的陈老师能第一时间救火，赶制了启动仪式的开场视频，帮助集团在展会上大出风头。所以在这里，我代表组织部向教务部的老师们表达衷心的感谢！”说完，她自己鼓起掌来，台下也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陈晵牧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盛戴集团总部还有一个视频中心，禁不住向往起来，因为新黎云穆大学只有他一个做视频的，实在是太孤单了。詹妮弗最后说了几句结束语，就回到座位。

    元钟从会议开始就一直表情凝重地端坐着，这时见詹妮弗讲完了，便也不等葛拉丝招呼，起身走上了台，凛然道：“此番年会，教务部力有不逮，有负众望。会议布置分责混乱，效率低下；行车调度指挥不当，漏人迟到；突发危机亦因设备老旧，视频难以承做，竟是去网吧赶工。吾已命部内全员深刻检讨，年轻队伍更当磨砺技能，今后还望诸位不吝监督教导。”讲完这番话，也不等掌声了，回到座位。众人面面相觑，当中有几人稀稀拉拉地鼓了鼓掌，都在心里乱猜：“老元怕不是以退为进？”又看教务部的人，只见他们都如遭当头一棒，个个羞得面红耳赤。

    场面正尴尬着，海伦校长发话了：“办这个年会，不光是咱一家出力。”她看向葛拉丝，“我听说那些姓名牌，也不是咱们负责订做的吧？还有那些个大巴车的单位，谁推荐的？”葛拉丝使劲点了点头，提起了精神说：“姓名牌是总部的宣传中心的人订做的，交付给我们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大巴车也是他们联系的尤格尼斯当地的关系户，直到用车前，也没个管事的来和我们对接工作。”

    校长听了，像是松了口气，仰过身靠在椅子上，朝众人说：“你看吧。”葛拉丝说：“校长提到的这些问题都是我们行政部想着重说的，刚好也轮到我们了，我就作为代表说几句。”于是坐在原位，简单地讲了行政部在年会里的成绩，比如：高效地统筹年会的全部工作，及时地给大伙订返程机票，等等。随后，葛拉丝开始着重地讲年会里的问题：“今年是我们新黎云穆大学第一次承办五月年会，我认为集团总部对我们的工作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和支持。”会议室里大部分人都点头同意。她继续说：“首先，总部那边对我们的定位就是一个附属机构，很多人始终不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其次，权责不明，总部、尤格尼斯分部、我们新黎云穆大学，三方各自为战。再次，总部和尤格尼斯分部的人混事的太多，很多事情落实不了，对我们来说，真的是方方面面都很掣肘！各位在工作中也应该都感受到了。”众人纷纷说是。有的忍不住开始嘀咕，自己受到总部的拖累，有的负责的工作跟总部本无瓜葛，但自己失职太过，就干脆不要脸了，也编些故事让总部的人背黑锅。陈晵牧分别看了看司塞浦和元钟，两个人都是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本次会议的焦点已经从他们的角力上转移开了。

    葛拉丝见梅瑞娜举手要发言，便说：“大梅，作为集团的老员工，你的办会经验最丰富，从你的角度来讲几句吧。”梅瑞娜心急，加上嗓门也大，干脆也不上台，就在座位上说：“我只说说我的见闻吧。本来包括维琪朗度在内的三家相邻的酒店，我们是联系好了的，总部的人嫌贵，报上去不给批。他们非要让尤格尼斯分部的人去找，说是熟门熟路，结果找的酒店离年会会场足有十四五公里，而且当天我们人都到了酒店了，前台居然说房子腾不出来。现场咱们新黎云穆大学的三十多人、尤格尼斯的二十多个同事都站着干等，房间差三十几个，我就跟前台急了，说；‘我们预约无误，责任在你们，你们必须得立刻安排房间，否则我们都不住了！’她们打电话联系了半天，还是说没房间，我就决定这家酒店不住了，联系詹老师和校长，多亏校长第一时间和维琪朗度酒店协商，给我们开了三十多间行政房，供新黎云穆大学的老师们住。我又联系起最初的几家酒店，有一家能提供二十多间房供尤格尼斯的同事们住，这事儿才办妥了。”众人听了，才晓得当天原来竟有这样的周折。

    校长笑着说：“就这事儿我还挨蒙博士一顿骂，说我们的人住得贵了。我跟他说：‘您总说让自己的员工住就住最好的酒店，我们新黎云穆大学的不也是您的员工吗？再者说了，我们住得近点儿，也方便忙年会的事啊。’他这才不说话了。”詹妮弗、葛拉丝等人连忙笑出了声，一起奉承了校长几句。当下各部门都已发言完毕，总结大会已进入尾声，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都在说总部的不是，卓拉埋怨说：“他们就是信不过我们，什么都要插手，结果什么都能搞砸！”葛拉丝觉得这话总结得十分到位，简直能写进会议纪要的第一段。

    这场突如其来的会议就在对总部的声讨中和平地结束了，新黎云穆大学全员近乎愉快地达成了共识，一致认为本次五月年会的举办是基本成功的，即便有一些不足之处，也该由总部的相关同事担主责。那盛戴集团的总部就在新黎云穆大学以北三个街区外，真不知道，如果那边的几百人听了这里的会议结论，将有怎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