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吃……想吃……想吃想吃……”()
……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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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馋啊,哪怕一口……好想吃肉……”
细如蚊呐的声音仍在继续，睡梦中的许冥本能地皱起了眉。
“香香的肉……甜甜的肉……”
所以到底是谁在说话——
睡梦终于被划破，被吵醒的许冥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眼帘掀开的刹那,看到的却不是天花板，而是一颗悬在面前的人头。
借着窗外的月光，许冥看得真真切切——苍白的面庞、瞪大的双眼、黑长的头发如同活物般向四面八方辐射，绷直地牵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宛如铺天盖地的蛛丝,又像是牵着人偶的线。
对上目光的刹那,甚至能清晰看见对方猛地瞪大的双眼。
跟着便见对方脑后黑瀑飞扬，所有的头发又倏然收起，漂浮在床上的身躯亦开始迅速下降,直至完全没入床板。
不过转眼,眼前又是空荡荡的一片。仿佛方才的所见，不过是半梦半醒间的一场恐怖幻觉。
躺在床上许冥：“……”
心脏犹因为方才的所见而砰砰直跳。默了一会儿,她闭起眼，用力做了个深呼吸。
吐息完毕，又做了一个。两次深呼吸过后,方再次睁眼,拿起旁边的手机。
很好，凌晨四点半。门口的公交站都还没通车。
再次困倦地闭了闭眼，许冥拿着手机的手咚一下砸在床垫上，又过两秒,克制地开口：
“……小六？”
“嗯？”床底传来细细的回应,语气有些心虚。
许冥：“……能告诉我吗，你这是在干嘛？”
“我……我这不是怕吓到你么。”陆月灵的声音继续从床底传出，语气里的心虚更加明显,“毕竟大晚上的……”
……所以你也知道大晚上在自己屋里看到个漂浮的女人是恐怖的事情啊？
无法克制地在心里吐槽一句，许冥抬手搓了下脸，说话的语气却还算镇定：“不，我是问，你这个时候，来我房间，干嘛？”
“又不是我自己高兴来的。”说话间，床底的陆月灵已经又飘了上来，半个脑袋露在床垫上，看得许冥又是一阵心口抽搐，跟着便听她无奈道，“是新来的小姑娘啦，又在吐蛾子。一只蛾子正好飞到你这里，我怕吵醒你，才自己悄悄进来的。”
许冥：“……”
蛾子？
许冥一怔。恰好此时房间安静，她这才注意到，空气中似还飘荡着某种奇怪的声音。
尖尖细细的、宛如耳鸣般的声响。不在意时很容易忽略，可一旦注意到了，那声音便自然而然地响了起来，叫人再难忽视。
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许冥冲陆月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头闭起眼睛——果不其然，那传到耳中的声音更清晰了。
“吃……想吃……”
“香香的肉，想吃。内脏，想吃……”
() “……”许冥眉头不由拧得更紧了些。
此时距离她将规则书的复刻传给阿姨()，已有三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她们利用规则书的特性，已经从门内陆续偷渡出了好几批灵体，对于这种情况，也算是有些应对经验了。
估计是因为灵魂不稳的原因，从门后出来的灵体，都会有一段适应不良的尴尬期，其中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张口吐蛾子。
但和门后不同的是，在现世中，逸散的蛾子似乎都没携带什么主观意识。因此它们总是表现得更不聪明，无法沟通，且更容易迷路。再加上蛾子的本质其实是他们灵魂的一部分，一旦缺失很可能会带来麻烦，所以许冥他们向来是能抓就抓……
——而另一方面，同样因为这里的蛾子“不聪明”，所以它们说的话，往往更简单、更直白，也更指向本体的内心。
……可要按照这个思路的话，这只蛾子说的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吃肉、吃内脏，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许冥正思索着，那细细的声音已经自顾自又咕哝了下去：
“想吃肉……想吃烤肉。想吃油亮亮的冒菜火锅……”
许冥：……嗯？
“还想吃锅包肉，脆脆的锅包肉……酱肘乱炖熘肉段……乳猪全羊鸡翘翘……”
许冥：“……”
好的，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人家的孩子就是单纯的馋了而已。
暗暗松了口气，许冥睁开眼睛，正对上陆月灵闪闪发亮的双眼：“你听到她了？”
她说着，身体不由往上飘了飘：“在哪个方向？”
“……这我哪里听得出来。”许冥登时一阵无语，陆月灵有些失望地“诶”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绞起垂下的头发：“那麻烦了，这妹子的声音我听不到啊。那蛾子又一直不动，我刚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许冥：“……”那确实是挺麻烦。
凌晨四点半的脑子，活跃度比树獭还不如。许冥双手捂脸倒在被子上，在“尽职负责超能干的许主任”和“才睡了三个小时的倒霉蛋”两个身份之间纠结片刻，还是怀着侥幸心理地抬手，朝门的方向指了指。
“你去把兰铎叫来吧。”她话没说完，已经克制不住地要闭起眼睛，“他谁的声音都听得见，你让他来抓……”
“啊？”陆月灵听着却是一愣，“狗男人？可他不是在养病吗？”
“……”刚粘上的眼皮又瞬间分开。
房间内似是一下安静下来，唯有蛾子羽毛般的呓语在轻轻飘荡。不过交流两句的工夫，它已经粗略背完了东北菜系和川菜系，开始背到什么九转大肠了。
再次闭了闭眼，许冥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终是咬牙，掀开被子，认命地爬下了床。
“……哦。”
翌日，风和日丽的周六。
邱雨菲大剌剌地坐在许冥床上，一边对着笔记本电脑
() 看网剧，一边片刻不停地刷手机，甚至还能一心三用，抽空去接许冥的话：“原来如此。
“这就是你周六早上六点就给我发消息，说蛾子真的好难抓的原因。”
她忙里偷闲地抬起了头：“冥冥老师啊，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正常情况下，一般人在周六，是需要睡到十点钟的？”
“谁知道你睡觉手机不静音啊。”许冥坐在一旁的台式电脑前，头也不回地应道。
她面前正搁着块新买的数位板，笔尖自在地在板子上游走，很自在的样子。
邱雨菲撇了撇嘴，将目光转回了笔电的屏幕上：“所以呢，你最后抓到了？”
“嗯。”许冥点头，“硬是靠着听声音找到了。”
蛾子的声音，不是任何人都能听到的。至少拆迁办内，目前看来，能听见所有蛾子声音的，只有她和兰铎两人而已。其他人都得看缘分。
许冥怀疑这是因为只有自己和兰铎有过灵魂分裂的经历。而很不巧，昨天那位的蛾言蛾语，除了他俩以外，没人再听得见。
兰铎又在养病，许冥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愣是抓了快一个小时。
找到之后，第一时间就把蛾子送回了小姑娘那边。那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看着也就比郭舒艺大一点儿，脸颊处有着不自然的凹陷。
许冥本来都想回去睡了，盯着她看了会儿，想想还是把人领回了郭舒艺的怪谈里，找了家火锅店，陪着吃了一顿，这才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睡到大概九点钟，又被大老远跑来玩的邱雨菲闹醒。横竖也睡不着了，索性直接起床。
正好今天还挺闲，手边没什么要紧事，又实在不想和邱雨菲一起看杨朵朵的改编剧，便拿出了前段时间买的数位板，打算随便画点东西打发时间。
“诶，还有火锅啊……”邱雨菲听上去也有些馋了。许冥及时开口：“别想了，怪谈里的火锅我俩吃不了。”
“……行吧。”念想被打破，邱雨菲只得叹了口气，“怪可惜的，我还寻思着去怪谈吃不用花钱呢……”还不用担心重盐重油尿酸高。
许冥好笑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邱雨菲自顾自畅想了一会儿，忽又意识到另一个有点重要的问题：“对了，话说狗男人怎么了？怎么就养病去了？”
“……第一，他不叫狗男人。第一，我前天绝对和你说过这事。”许冥非常笃定，注意到邱雨菲茫然的目光，语气又一下软了下来。
“因为碎片啊，还能因为什么。”她呼出口气，“前两天，阿姨把他门后的两个碎片送出来了。他吸收之后，就一直说不太舒服，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所谓房间，是洋房楼梯下面的一个小隔间。小洋房里的卧室并不多，客房一直被陆月灵鲸脂人几人占着，腾不出来，盼盼母女有时也会去那里睡。其余房间也被分得差不多了，就剩阿姨的卧室，一直闲置着，兰铎自己又不愿意进去，说是怕冒犯。
其实更好的选择也有，比如进入
规则书()，又或是去郭舒艺的怪谈()，在那儿蹭个房间。不过兰铎这回却是意外地拧巴，既担心去了怪谈，洋房有事他顾不上；又担心在规则书里的话，自己会不小心与许冥意识连接，给许冥添麻烦。
更奇怪的是，向来不在乎个人空间的他，这次非常坚持一定要有一个封闭的房间休息，许冥这边还在准备和陆月灵几人商量，那头他已经非常迅速地将楼梯下隔间收拾出来，拎狗入住了。
……怎么说，许冥上次见到住在这种地方的，还是哈利波特。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鬼式霸凌。
许冥虽然担心，但想想总归是在房子里，比较令人安心，便由着他去了。没想到打那之后，人干脆不露面了——隔间的门一直关着。唯一能让她确定人还在的，就只有每天与对方隔着门的闲聊，以及门后狗子热切的挠门与呜呜声。
“这听着有些严重啊。”邱雨菲咋舌，“还好那狗不用遛。”
她这才想起来，许冥前天和她聊微信时，确实有提到这事——不过那个时候兰铎才刚搬进隔间，她又刚巧在应付别的事，就没太放在心上。
兰铎自闭了，这事她倒是第一次听说。
“他有说是为什么吗？”似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邱雨菲找补般问了一句。许冥摇了摇头，略一思索，又深深吐出口气。
“算了，再看吧。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她耸了耸肩，“而且就住家里，手机也有……又不是失联。”
为了方便联系，几个经常出外勤的拆迁办员工现在都有佩手机，兰铎经常出去买菜，自然也给配了一个。许冥还特意给他定制了一个手机壳，壳子的背面印着大写数字和阿拉伯数字的对照表。
毕竟有安心园艺和大力除草的资助，拆迁办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
“那还好……”邱雨菲若有所思地点头，略一沉吟，又好奇地看过来，“那，等他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许冥的笔尖一顿，板子上线条顿折。
她眸光微动，默不作声地将线条纠正，修完了才道：“什么意思？”
“就……那个意思嘛。”邱雨菲将视频暂停，略显八卦地看过来，“你俩的事，总得有个说法吧。”
对于兰铎的事，许冥没有瞒她，之前猜测时也和她商量过。因此邱雨菲虽然不知细节，但大致发展还是清楚的。
而她对此的态度是：“姐妹，想到什么就去做。区区人鬼情未了——”
“活着，没死，谢谢。”许冥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的话。
语毕，眼帘微垂，笔尖无意识地在数位板上滑动几下，又无声叹了口气。
“我……倒不是不想给他个说法。只是有些事，我自己都还没捋清楚……”她低声自语，“偏偏那家伙现在又在自闭……”
“？”邱雨菲耳朵明显一动，片刻后，面上又缓缓浮现出几分思索。
又一会儿，又听她一本正经开口：“那，冥冥老师，我这么问你哦。
() “你在知道他有为你做交易的时候，你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呢？我觉得这个，作为参照指标，还是很重要的。”
许冥：“……”
感觉？
许冥皱了皱眉，似是陷入沉思。
半晌，眉头像是稍微舒展开一些。她微微张口，正要出声，却听身后又一阵声音响起——
“驰原，我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真的。但你我都很清楚，那不是爱。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你去死，但我能为你做的，也就仅此而已。”
“不，朵朵，我不想听——有什么区别，你告诉我这有什么区别！还是说你骨子里其实恨我恨透了，恨到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朵朵，你告诉我啊朵朵！”
“驰原哥哥，你听我说……”
“不，我不想听——”
许冥：“……”
我刚想说什么来着？
努力想了想，没能想起来。许冥沉默地转头，正对上邱雨菲尴尬的笑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讪笑着暂停了视频，“刚才不小心碰到了播放键……”
许冥：“…………”
算了，这不重要。
气氛都没了，话题显然也没了继续的必要。许冥转了转脖子，继续折腾起自己的画；邱雨菲也明智地没再多问，拿着手机刷了两下，话头忽而一转，问起郭舒艺目前的所在。
“应该在楼下玩桌游吧。”许冥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我答应了要带她去汽修厂参观来着。”邱雨菲给她看自己的手机，上面是打开的百度地图，“我刚查好地址，正好今天有空，可以直接过去。”
“？”许冥闻言却是一愣，“她？汽修厂？”
“对啊。她没和你说吗？”邱雨菲亦是一愣，“我还以为你让去的呢。”
“我没让啊。”许冥更感奇怪，完全转过了身，“她怎么和你说的？”
“就说你这两天让她出任务，她很重视，想好好做准备。所以想先去汽修厂参观学习……”邱雨菲认真回忆着，还翻聊天记录给许冥看，“诺，她前天和我说的。”
她当时正是因为郭舒艺突然发消息过来，才没留心许冥说的兰铎的事。
许冥这会儿却是想起来了——她前天确实找过郭舒艺来着。
安心园艺那里打算进一步栽培方雪晴，因此向拆迁办提出交涉，想通过交易再换一个根，供方雪晴升级规则书。
因为早在三个月前便已经向安心园艺和大力除草各赠送过一个根，现在拆迁办在他们眼中早就从“非人组成的友好神秘单位”升级成了“非人组成的财大气粗的超友好神秘单位”，作为回馈，他们给许冥提供的资金援助也更加大方。再加上许冥本身向来信奉钱够用就行，因此这回，她并没有直接同意安心园艺用钱换根的需求。
相应的，她让安心园艺那边打了张欠条。具体欠啥，她也没想好，因此只写道，日后拆迁办有需要了
，希望安心园艺能帮忙做件力所能及的事。
安心园艺对此还挺谨慎，据说为此特意开了两次会。内部讨论许久，终究答应下来，只是在欠条上加了一堆限制条款。许冥对此表示理解，毕竟也算官方嘛，总要小心些的。
欠条一式两份，她的那份是前天寄过来的。许冥当时便准备叫人把根送到安心园艺那儿去。只是这工作一般都是由兰铎负责，偏偏那天兰铎自闭了……
刚巧郭舒艺在旁边，听说了这事，便自告奋勇地接了下来。
许冥对她很放心，于是直接同意。只和她强调了两件事，第一，根最好在周一前送过去。第一，务必保证送去时，出场有足够的气势。
之后她便没再管这事了，直到这会儿，邱雨菲突然提起来……
所以这到底关汽修厂什么事？
邱雨菲对此也很茫然：“我不知道啊。她只说这份工作很重要，她想努力做到最好。”
……所以这到底关汽修厂什么事？
许冥不由陷入了困惑。
然而转念一想，那毕竟是郭舒艺——整个拆迁办，除了顾云舒，最叫人放心的就是她。
于是愉快地没再多想，和邱雨菲摆了摆手，由着她们去了。
邱雨菲也没耽搁，笔电一关，直接跑下了楼。剩下许冥一人坐在房间内，默然不语地托腮望着墙壁，不知过了多久，才将视线又转回了自己的画稿上。
只见画面上，是一个随手涂出的半身像。画的是许冥以前很喜欢的动漫人物，只是脖子上，莫名多出了一条系着铃铛的绦带。
许冥盯着那铃铛看了片刻，嘴角微微一动，略一迟疑，又试着往对方的头上加了一个狗耳朵。偏头打量一会儿，觉得不是很适合。
想了想，却还是将这画存了下来。这才关闭电脑，伸着懒腰起身。
转眼，又过一天。
兰铎依旧没有出门，新来的小姑娘依旧在吐蛾子，邱雨菲依旧在追烂剧，一切看似都和前一天没有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许冥终于知道郭舒艺为什么要去汽修厂了。
理由很简单——因为自己说了，去送根的时候，要有气势。
而郭舒艺对气势的理解，显然还不太到位。所以她回去苦思冥想之后，只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案：
那就是开着那辆超级拉风的蝙蝠车过去。
到这儿，其实还没什么问题。
关键是这孩子觉得普通的蝙蝠车还是不太完美，不太能够体现拆迁办的独特气质。但她对车子又实在不太懂，以前的知识完全覆盖不到相关区域……
所以她才特意拜托邱雨菲私下带她去一次汽修厂。
参观完了，也大概搞清原理了。回来一话不说就在自己怪谈里也整了个，并且抓紧时间对蝙蝠车进行了改装。
改装的范围却不大。主要就是把车灯改了。
正版的蝙蝠车灯光打出来是一个蝙蝠的投影，郭舒艺带着怪谈里一帮姐姐集思广益众志成城，把那个投影改成了一个红气腾腾的“拆”——
并在去送根的时候，直接打在了人家安心园艺的办公大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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