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那天,方文浩像往常一样去公司,却被下属告知有一位青年来找他。
据前台描述,来人的长相十分干净,说话的声音也温和,整个人看起来高高瘦瘦的,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方文浩就想到了李明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见过席砚,这几天李明言对他的态度都很一般,即便表现出来的是一副乖巧的样子,可方文浩能明显感觉出来,后者对他的排斥。
这样令人不悦的态度,方文浩还只在两年前对方刚被送来的时候感受到过。
性子又凶又烈,像一只小豹子,漂亮的斑纹底下,藏着锋利的爪牙,稍不留神就会被挠上一爪子。
哪里有现在的乖巧,听话。
现在陡然出现了改变,这让方文浩感受到了某些地方不受控制,便故意冷落了他几天。
以往,后者不听话的时候,方文浩就会通过这种方式来让他认清现实,反正到最后,都会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来得这么快。
方文浩挑了挑眉,走进总经理专用办公室,给前台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把人给带上来。
趁着这断时间的空档,方文浩还特地对着镜面整理了一下头发,确认自己每一根发丝都完美无误后,才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
办公室门被敲响了,方文浩立刻收敛起笑容,以一副严肃的表情走过去开门。
在看到门外那张熟悉的脸后,表情险些没能绷住,嘴角忍不住地抽了一下:“怎么是你?”
“这不是熟人吗?”席砚微笑着道,“好歹见过几次,别这么冷漠啊!”说完,他便自顾自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方文浩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前几天自己为了搭上话,而对席砚说出的,右眼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
席砚也不在乎方文浩对他的态度如何,径直走到了沙发跟前坐了下来。
看见席砚这副态度,方文浩也明白了来者不善,并不打算再装些什么了,故意嘲讽道:“怎么,被老男人抛弃了?想来找我?”
听了他的话,席砚抬起头盯着他那双充满讥讽的眼睛,宛如看傻子一般:“你在骂贺行老吗?巧了,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你别故意和我乱扯。”方文浩眯起眼睛,扬起下巴,傲慢道,“我说的是谁,想必你自己心里清楚。”
席砚可不想同他在这种问题上绕来绕去,故意忽略这个问题,开门见山道:“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要个人,你想给也好,不想给也罢,反正今天我要定了。”
他的表情虽然淡淡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欠打,带着一股子张狂的意味。
就连方文浩听了,都不觉一愣,暗中打量了席砚两眼,而后道:“谁?”
席砚不紧不慢地吐出了一个名字:“李明言。”
方文浩看向席砚的目光一下子从散漫变得警惕起来,语气中都沾染上了狠戾:“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你猜猜看啊?”席砚笑了笑,表情依旧镇定从容。
可是,倘若方文浩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席砚放在膝盖上的掌心已经微微湿润了。
但方文浩太过震惊了,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不过,很快,方文浩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猛然一滞,而后便恢复了正常。
方文浩并非贺行,贺行的脾气是属于一点就炸的那种,方文浩与之相比,则更加狡猾一些,心思也更加深沉。
这也是席砚最担心的一点。
他们现在手里的证据并不充足,只有一些包括李明言自己在内的人证。
如果想要正大光明地将人带走,必须要让方文浩承认自己的罪行。
这次,他同样带了一支录音笔。
席砚并不能确定,自己一定能套出话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就算你知道他的名字又怎样?”方文浩满脸写着不在乎,仿佛刚刚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席砚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近几步,轻声威胁道:“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一点,我还知道他今年才十七岁,两年前李明言的父亲因为赌博欠下高额贷款,便将他的亲生儿子抵押给了你,对吧?”
“是又怎么样?你还能拿我怎么办?”方文浩依然面不改色道,毕竟即便席砚直到真相又如何,将李明言送到自己手上的人可是他的亲生父亲。
方文浩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更何况,单凭席砚一个人的话,压根证明不了什么。
席砚见对方如此狂妄自大,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什么怎么样,这是犯法啊!笨蛋。
既然承认了,那他也就放心了。
似乎是刚刚说得有些多了,席砚感到有点口渴,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结果一无所获,正准备随便敷衍几句离开。
但这些举动落在方文浩眼里,却成了心虚的证明。
可不是嘛!只有没有证据没有理由的人才会无话可说。
想到这里,方文浩看向席砚的目光中便充满了鄙夷,还以为是个狠角色,亏他一开始还担心了那么一下。
为了能让席砚的面子彻底丢尽,方文浩特地在席砚离开的时候拦住了他:“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再玩会儿啊。”
随后立刻打了通电话叫来秘书,并吩咐在秘书耳边悄悄嘱咐了一句。
席砚不知道方文浩现在想玩什么把戏,也不准备再过多停留,只是方文浩一直挡在他的身前,就是不让他离开。
“你到底想怎样?”席砚有些不耐烦道。
“不想怎么样。”方文浩得意洋洋地将手搭在席砚的肩头,反被席砚一巴掌给拍开了。
“别这么凶啊!我又没有恶意。”方文浩这么说着,突然问道:“想不想知道一个秘密,是关于贺行的。”
“并不想知道。”
方文浩竖起食指,摇了摇,自顾自说道:“你知道贺行的父亲是谁吗?”
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旋即笃定道:“算了,想必你也不认识,毕竟就连贺行自己也很少和他父亲见上一面,人家可是在二十几岁就成了黎城首富,想巴结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只是为人太过低调,很少出现在大众视线当中,就连我都想……”
席砚静静地看着他在这吹嘘,心道:别说认识了,我现在就住在他的家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席砚听得耳朵都快失聪了,秘书终于回来了,将一份合同复印件递给了方文浩。
方文浩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就拿给了席砚。
席砚有些不明所以,好家伙,接过来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份传说中出现在各大霸总小说里的“卖身合同”。
甲方自愿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给乙方用来偿还债务……一切后果均由xxx自行承担。
后面紧跟着一系列附加条款。
看着席砚惊讶地瞪圆了的双眼,方文浩的心里便生出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果然,事实如他所料。
“你知道你的这份合同压根就没有任何的法律效力吗?”席砚突然道,唤醒了正沉迷于自己幻想的方文浩。
他本以为方文浩会有什么其他的手段来掩盖自己的罪行,比如合法的收养手续,双方经商议后,某方自愿承担抚养义务什么的等等,谁能料到就这么一纸合同?
“你在说什么废话?怎么可能没有法律效力。”方文浩怒了,指着复印件上的图标道,“双方都签字盖章了。”
“没用啊!违反公序良俗,合同无效。”席砚解释道。
说实话,他是真的有想过自己的帮助行为可能会失败,但这一切都是基于方文浩拿出有理有据的证明来。
现在看来,这个真的是他多想了,狗血小说就不能按照正常人的脑回路来。
想到这里,席砚果断选择了最初的方案:在征得同意李明言同意后,就将其带走。
这份合同完全无效,根本不用考虑后果,毕竟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李明言一直都是一个自由人,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的方文浩才犯法。
“建议你以后准备合同多给律师看一下。”席砚善意提醒道,说完便绕开对方,自己出了门。
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席砚和贺望舟便把人从方文浩那里给带了出来。
这是席砚第一次看清对方的长相,白白净净的,除了身体有些瘦弱之外,其他都还好。
席砚本以为对方再见到他们这些陌生人会感到十分害怕,却不想他刚回去迎来的便是李明言的拥抱。
李明言一边哭着一边哽咽道:“谢谢你,席砚。”他早已从贺望舟口中得知席砚想要将他从方文浩身边给带走的消息。
刚开始,他还是不相信的,等到真的坐上车子出来后,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离开了。
那个地方留给李明言的回忆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所以当贺望舟提出想要将他送去别的地方时,他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在留在国内和出国之间,他也同样选择了出国,只是为了再离那个地方远一些,越远越好,如果有机会,他希望这辈子都不回来。
席砚是心疼他的经历的,虽说他无法拯救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但能尽力帮助一个也是好的。
自从李明言被接出来,住到他卧室隔壁后,席砚意外发现对方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得好的,总是会在大半夜惊醒数次,担心自己会被抓回去。
有的时候似乎还能听到细微的哭泣声。
为了能让李明言早日安心,席砚与贺望舟商量好,过两天便送对方离开。
而在这期间,贺望舟则是派人去更改了李明言的身份信息,确保没有人能够查出来后,才开始为其办理出国手续。
国外的一切事务,贺望舟都为他安排好了,到那里便会有专门的老师教他英语,等到日常交流基本没问题后,就可以再次上学。
真正离开的那一天,席砚与贺望舟都去送了李明言,在确认对方上飞机后,才准备离开。
回家的路上,席砚将自己那天面见方文浩的事情给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一路上都在说个不停。
贺望舟则是默默地听着,眼角有时都浮现出几条若隐若现的笑纹:“你好像很开心。”
“那当然。”席砚坐在副驾驶上,转头看向贺望舟,笑得眉眼弯弯:“叔叔,这次真的谢谢你。”
“不用客气。”贺望舟道,“你才是真正帮助他的人。”
“不是的”席砚摇了摇头:“我没办法帮人更改身份,也没有办法将人给带出来,可以说除了一张嘴,什么也没有……”
眼看着席砚又要开始讲一堆,贺望舟立刻正色道:“好了,我承认。”
席砚想说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反应一时慢了半拍,恢复过来后才道:“叔叔,你是不是嫌我话多?”
“没有。”贺望舟道,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小心翼翼的避开往来车辆:“你没发现我正在开车吗?”
席砚一时噤了声,做出一个ok的手势:“懂了懂了。”
事实上,贺望舟从不嫌席砚吵,他更喜欢席砚多说一点,这样他也就可以多了解席砚一点了。
方丽医生曾同他说过,当一个沉默的人在面对另一个人有分享欲时,便说明在这个人心里对另一个人的接受程度很高,贺望舟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