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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上元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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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头市边缘人群涌动,在天上看去如同下雨后纷乱四散的蚂蚁。

    风声,吆喝声,哭声,脚步声混合而来。仔细看流动的人群像是有意识般往边缘地带奔去,此处的百姓其实并不会理会那些纷争,草头市三教九流混杂,什么人都可能出现,如果个个都要看上一遍热闹那这一天的生意就不用做了。

    往西北处边缘奔去的百余人,有老有少,俱是裹着头巾或披头散发不见面容。

    一处偏僻的小摊,摊主老头悠哉的笑望还未停止的争吵。

    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被识破后索性也放下了扇子,露出白里透红的脸颊,杏眼柳眉樱桃嘴,在袁尚后世的眼光中一副标准的萝莉样。

    不过此时却是“凶恶”的盯着他,挺起还未发育的小胸脯道:“不管你是何人,立刻把本姑娘的镯子交出来!”

    “不然就杀了你!”

    袁尚基本没有听过这么软弱无力的威胁了,当然因为根本没有人能这样威胁他。两年前的那些世家子和“反袁斗士”在算计他时也不会亲自露面“放狠话”,多是让他灰头土脸,丢些脸面而已,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要事先找好替死鬼,让袁府的鹰犬查不到自己头上来。

    袁尚在还未“开窍”时就是袁绍的心头肉,那时他一个“傻子”出去时都是层层布防,将街道围的水泄不通,更别说现在正常一点后,暗地里有多少人护着。

    有人曾关注过袁尚的事迹,在中平三年时那些打趣他算计他的世家子已经不见踪影了,他们的父辈或贬或杀,都离开了洛阳……

    在汝南袁氏的照耀下,没有人能站在他面前说要杀了他,即使是皇族也一样。

    有这样想法的人早已化作了尘土,被袁家主一把扬了。

    袁尚大笑道:“小小的胸脯大大的杀心。”

    “小姑娘,这样以后可嫁不出去呐。”

    小个子萝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阵恼怒,“关你何事!把镯子还给我!”

    杨修将目光移过去,笑道:“这位女扮男装的壮士……”

    “…想必和王大盖子合的来,到时两人一人男变女起舞弄清影,一人女变男嚎唱大江东去,阴阳合璧,自然是成双成对快活的不得……”

    修二哥打趣的话还未说完,突然被小个子以扇化剑指住,一阵语塞。

    原本流动的人群忽然停了下来,从中钻出二十几人,俱是披头散发的凉人打扮,持刀而立,怒目而视中间的袁尚三人。

    “你再说啊!”

    杨修抬首咽了口唾沫,“不要冲动啊姑娘,想想你的家人,你的家族会因此如何…家父以中大夫杨彪,家祖太尉杨赐,放我走,你懂的……”

    在身后武夫儒生两人的默许下,小个子姑娘一脚踢开他。

    杨公子倒下了,屁股上前些时日还未痊愈的伤疤裂开,一阵嚎叫声起:“嗷……”

    小姑娘并未管他,又转手指着袁尚道:“你这登徒子又出自何门?!”

    “威胁我?”

    “知不知道那些人都去哪了?”

    小个子没有说话,只是将扇剑往袁尚的脖子上抬去。

    袁三公子瞅一眼她,又瞅了一眼逐渐逼近的凶恶持刀大汉,抬起双手,大声喊道:“家父袁术袁公路……”

    “本公子就是那才华横溢名满洛阳城的袁耀!”

    “没听过……”趾高气昂的女公子皱眉道。

    “你个女流之辈能知道什么,想必是初来司隶,就一路匆忙到了洛阳,没有四处打听打听我袁耀的名声…”

    小姑娘皱眉准备给这满嘴嚣张的世家子颜色瞧瞧,正低了低扇剑,却见面前这刚刚还气焰嚣张的登徒子抹了一把眼泪道:我举孝廉出仕,官至濮阳县令,诚诚恳恳做事造福百姓,福至乡野山间,无一不是感会我的功德,如此正直刚毅的好人,就因为想在太一节给小妾买个镯子就要被剑指着吗?”

    “那好人也太难做了!”

    “你明不明白洛阳地界上县令的含金量啊,那是通往朝堂三公九卿的金光大道,没有点能耐是捞不到的,家父曾三番五次要以虎贲中郎将等重职与我交换,在下都未曾动心。如要贪图富贵,此刻就是汝等被包围了,但吾却只一心一意的守护那一片凄苦的百姓,视权利如粪土。如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已有三年之久,竟要非命于草头市……”

    说罢又拂袖仰天长叹道:“苍天不公,何其偏于王公贵族否?竟使吾等忠良丧于一世家女流之手……”

    “你有这么好?”小姑娘放下剑,嘟起嘴问道。

    小卿在身后拽紧袁尚的衣物,探出头娇声道:“公子就是世上最好的人!”

    见小姑娘一阵迷糊,袁尚随即又忽悠道:“在下也只是尽绵薄之力,并非只是惜此身安危,实乃放心不下哪间的百姓们啊。姑娘如若不信,可与我一同去那濮阳便知真假。”

    “去便去!”

    “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样,本姑娘马上杀了你!”

    袁尚指了指南城袁府的方向道:“好,等到了地儿,在下必好生款待诸位壮士。”

    至于到了袁府后,还不是袁尚说的算,不说府中那些明面上的门客鹰犬,光是到了南城,凭这几个凉人侍卫还不够南城鼠卫尽兴的。到时扒了这小姑娘,扔到尚方院中,好生大刑伺候一番,让她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好”。

    袁尚正思考怎么接下去时,却听人群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公子?”

    小婢女正怯生生的看着周围的人,见此人来,小胸脯终于松了一口气:“高奂叔叔,他们欺负公子!”

    高奂皱眉看了看被凉人围在中间的袁尚,摸了摸腰间的刀,眯起眼细细打量着袁尚所处的境地,见公子身旁那个女子又狐疑般的举起了那把扇剑指着公子,随即放下刀献媚道:“小人是公子的侍卫,适才走散了,刚刚寻到此处……”

    小姑娘又驾紧了袁尚脖子上的扇剑,“怎么回事?!”

    袁尚扯开脖子,尽量离那把七窍都有剑尖伸出来的扇子远点,“姑娘,在下好歹是一介朝廷命官,出门怎么着也要有个侍卫吧?”

    高奂一路嚎叫着“公子公子……”想要跑过来,却被几个凉人拦住。

    “不用担心,他不会武功,就是吾买来充门面的。”

    小姑娘狐疑着挥手放行,见这长相颇雄壮的侍卫来到这“县令”面前时,却是不顾形象抱着大腿啼哭,觉得一阵别扭。

    她所处在的凉并两州的男儿无不是豪放不羁,勇猛无敌,性格上也多是刚直淳朴,宁流血不流泪的坚毅个性。她久处其间也变得豪放单纯,不然随便在洛阳城中揪出一个小族世家子都能识破袁尚这拙劣的演技。

    小姑娘身后的儒生从一开始就笑到了现在,见这名叫高奂的侍卫来到“濮阳县令”旁后,对一边的持刀男子笑道:“小姐多久没被这么骗过了?”

    持刀侍卫冷哼一声,“从未有过。”

    “这要是在凉并州,早被主公灭其三族了!”

    儒生将手收回袖中,“此次来洛阳的目的以暗线为主,小姐一路上太过招摇了些,背地里来的凉人也约莫不止这些,如不是主公嘱咐要带上她,就是吾和你两人来了。”

    说到那小姑娘,持刀男子脸上才有些笑容,“你知道主公一向心软,受不了小姐的苦苦哀求,你这酸儒一路上不也享受着这些侍卫的服饰么?”

    “这自称县令的世家子,真是袁氏的人?”

    儒生悠悠道:“差不离,汝南袁氏啊,四世三公势倾天下,连主公这等人物都曾是麾下门生,在洛阳地界所结成的大网就是条龙也得爬着。”

    说着,儒生指了指袁尚腿下的高奂,“此人是个高手,你过去护住小姐即可,我们这一行可不能刚到洛阳就被袁氏的暗卫盯上了。”

    话音刚落,那名袁尚信誓旦旦的说不会武功的侍卫爆起,一掌打落小姑娘手中扇剑,夺下最近侍卫手上的刀,丢在袁尚脚下,一人赤手空拳的迎战二十几名凉州精锐之士!

    混乱四起,人群涌动,持刀男子立于小姑娘身前不动如山,静看这名侍卫连挑四人后又捡起方才落下的刀,却并不拔出,只持立于手中往身前化出一道大圆,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所中了那刀鞘的凉人皆闷声飞出,筋骨尽被震断!

    他习武日久,也是使刀之人,对这华丽养眼而又有些离奇的一招不解,随即将目光投至那自称见多识广,能识天下万物的儒生。

    儒生只轻吐了两字,“王越。”

    这是建宁元年到中平年间所有练剑之人都绕不过的一座大山,弱冠登顶,二十年的风声鹤唳,独立于剑道之巅的武夫。

    持刀男子心中刚刚想与其走几招的想法瞬间磨灭。他来东都时听闻袁氏不光是文职泰斗掌控名望声势,暗地里其实还有三大支暗卫组成死士之列,专为袁氏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一大支化三小支,小支又分十吏,吏下杂役鹰犬不计其数,月供千金,盛隆合势,浩浩荡荡的死士卫竟有千人之数!

    而这疑似与王越有瓜葛的侍卫放在民间其实俱是诸世家争抢的对象,放在袁氏这却只是一普通的侍卫。

    他收到消息,这位享誉“剑圣”之名的王越如今正在宫中领执金吾,走的是袁氏的关系……

    在他走神间,那位被打掉扇剑的小姑娘又偷偷的跑到抱头鼠窜的袁三公子面前,换了腰间小巧的匕首,嗔怒道:“你骗我!”

    袁尚还未来的急捡起高奂丢给他自保的刀,只得抱头跑到那摊主老头身后,伸头道:“小娘子,我看你是万中无一的憨憨奇才,这是在手把手的教你如何防骗啊…要不要跟着我混,保管横行洛阳,纵横无敌手啊。”

    “混你个头,先把镯子还给我!”

    “哎,这个不行,本公子已经买下了。”

    “那是我的!我的!”

    “我就是不给!不给!”

    小姑娘约莫是头一次被耍了这么久,不依不饶的拿着扇剑追杀这嘴脸可恶的世家子。

    两人就在摊主老头周围来回折腾,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小脸随着胸脯一抽一抽的,袁尚头一次觉得被人追杀这么有趣。

    久不出声的摊主老头突然平静说道:“公子还未付清呢。”

    两人双双停下脚步,疑惑的望着这胆大包天的老头。

    “老朽说过的,这摊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一百金。”

    小姑娘跺脚道:“没错,本姑娘已经付过了!那是我的!”

    老头缓缓起身,笑道:“确实是这位姑娘的。”

    “你听到没!”小姑娘转头看向身旁的袁尚,却没见人影。

    袁尚趁她欣喜不备,突然绕到她身后打掉匕首,从身后抱住整个人,“现在连你都是我的了,手镯当然也是本公子的喽。”

    “放开我!登徒子!”

    “骂人能有点新意吗?都听了两年的登徒子了,能不能换个新词啊。”

    “哦?袁三公子想要什么样的新词?”

    袁尚的瞳孔快速放大,到嘴边的话还未放出却已结巴住。

    只见这刚刚还衣衫褴褛和蔼的老头从席间抽出一柄长剑。

    “一手交钱,两无瓜葛。”

    “老朽也不想杀袁氏的人成为亡命四海的孤魂野鬼,不过三公子怎么就不舍得交这区区一百金的买命钱呢?”

    长剑破空而出,大有要将两人一剑洞穿的趋势。

    袁尚迅速转过身,被一剑刺翻在地。

    面前还未回过神一心只想拿回镯子然后杀了这登徒子的小姑娘被袁尚压住。

    在冬日下洁白无瑕的手心突然冒出一股温热的暖流…

    是这纨绔的血……

    袁尚面向她,目若朗星,黑发如潮。

    “原来你他娘才是主角啊。”

    “不过太硬了,要多吃点木瓜……”

    “袁尚在此!速杀速杀!”周围的喊杀声已起,有百余人冲杀了过来。

    人群做鸟兽散,其实原本也没有多少人围着,俱是一支蹩脚的刺客装作百姓在随袁尚移动,摊主老头约莫是这支人的头领,若没有这嚣张跋扈的小姑娘,袁尚没有付那一百金可能早就人头落地了。

    太一节里,在草头市边缘鲜红遍地。

    杨公子在地上捂着嘴装死,小婢女在袁尚身边哭的稀里哗啦,带刀侍卫高奂迎上了摊主老头,儒生皱眉侍立于一旁,持刀男子与剩下的凉人挡在了这百余人前……

    原本闹剧般的一幕好像变得正常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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