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府
雪满京华，厚盖庭院。
袁府中铺起的地龙彻夜不熄，入冬以来耗费炭火无数，主母刘夫人为祈求新一年的平安，吩咐自十一月起府中要夜夜烛火通明，六十日祈福。邹管家也派了些小厮丫鬟专侍着，领着众人四散府中守着灯火，风霜渐大，又给府中下人门客发放一套棉絮冬装，引得一番感恩戴德哭天喊地，或许在过惯了富二代生活的袁尚看来没什么，只是该有的恩惠，但不管是寻常士族还是寒门都知道冬季的厉害，在难民渐多的洛阳，诸公都物资紧张，不愿再砸锅卖铁的当哪“老好人”，寒风凛冽，哀声满地，这次不知又要冻死多少人。
袁府光是门客都有几千人之多，更别提繁多的小厮丫鬟，照以往的惯例是只赐恩给小头目和大丫鬟的，如今一视同仁下来后只是采买衣物都耗费了五千金，已算是一个中等士族的全部家产了，岂不是泼天恩惠
送别大军出征后回到府中的家主袁绍听后，只冷哼道:“铺张浪费，妇人之仁。”却并未阻止老婆继续“败家”，一路走到幼子袁尚的庭院中。
他正妻早逝，未留下血脉，续玹的刘氏是桓帝一系血亲，只因还未封公主先帝便驾崩了，另继位的灵帝又是侯爵进京，属于旁系登九五，刘氏便早早与公主一称无缘了，不过在皇族中的关系却并未断绝，与当今何皇后的母亲舞阳君来往甚密，宫中的皇子皇女都还熟络的叫上声“姑母”，算得上有公主之实。
所以三公子袁尚能在外面浪荡而少有受委屈，除却老爹四世三公的显赫家世还得算上老娘这一层关系。
刘夫人不宠翩翩佳公子袁谭，也不宠憨厚仁义的二哥袁熙，独宠放浪不羁爱自由的三子袁尚，或许在她看来大儿子二儿子都已经有了立足之本，无需担心，唯有幼子袁尚还尚在懵懂无知，早早丢下，怕以后遭逢大难后便一蹶不振了。
袁谭袁熙早年还有些怨气，但自三弟袁尚开窍后，一口一个大哥二哥的叫着主动拉近关系，渐渐的也放下了郁结。担起长兄的担子为袁尚挡风遮雨，三公子在外多数留下的烂摊子，除却那次惹到大将军何进的女儿外，也都是这两个兄长出面擦屁股。
一句话，袁府中除了家主袁绍，其余人都宠着袁尚。
袁绍一路穿过尚方院，看到了躺在地上酣睡的袁尚，气不打一处来，怒声道:“小小年纪便如此不堪，以后怎成大器！”
袁尚睡眼朦胧的惊醒，听是一个月没见的老爹，立马起身抱住袁绍大腿嚎道:“爹，你好狠的心啊，让儿子一待就是四十日，没了孩儿侍奉膝下，二老每夜怎能安心入睡啊。”
“我睡的很好。”
袁尚又抱紧腿悲伤道:“爹，你不爱我了……”
“你不知道孩儿这月余想你和母亲几次都哽咽哭泣，彻夜难眠，悲痛万分，心中的思恋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到深夜又如黄河之流，奔涌而去，一发不可收拾啊……”
“我看你是想蔡邕之女一发不可收拾吧”
袁尚正偷偷在袁绍的腿上擦流出的鼻涕，闻言尴尬道:“爹，孩儿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终是袁绍心软了，又或是今日腰间没有带鞭子，难得扶正袁尚轻声道:“爹已经给你定亲了，以后就是成家的人了，万不可再如此放肆。”
“谁啊，我要昭姬姐姐！”
“就是你那心心念念的蔡琰。”
袁绍看着这浪荡子，与自己年轻时一般无二，竟比曹操那厮还厚脸无赖，一时间也放下多年养气修身的架子气笑道:“爹可是费了一番手脚的，蔡邕亲口定下明年二月初的婚事，这下你满意了”
袁尚连连点头道:“爹，我发现你还是爱我的。”
随即想到被闲置已久的“正事”，笑着问道:“对了爹，最近京城有没有什么大事啊”
“没有。”
袁尚摸头道:“祖父跟孩儿说陛下快不行了，州郡的反贼们也揭竿而起，怎么还算没大事……”
“你问这作甚”
“孩儿想了解了解，替爹出出主意嘛。”
“不关你的事。”
“说说嘛~”
袁绍平静道:“尚儿，你要是真想出仕朝堂，袁氏定会助你到顶点，想做个浪子以袁氏的家业也足以让你挥霍几辈子，你知道的，两年前你不想读书，爹就从那天下士子都向往圣地将你接回来，一年前你不想成婚爹就将婚事一拖再拖，到现在你要娶那蔡琰，爹就给你从卫氏手上劫过来，爹从未逼过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自己觉得开心喜乐就好。”
“你喜欢浪荡青楼，豪掷千金，逐鹰戏犬的当纨绔，没关系，爹年轻时和你曹伯父都是洛阳有名的浪子，还不是一路混到朝堂高官，但爹和曹操再混，心中也有上马安天下的志向，也做到了这个位子上，你却不一样，好像只想浑浑噩噩的度日，等到了古稀就一把土埋了…爹其实最但心的是你这辈子一事无成。”
“东都人都说我袁绍不争气三子袁尚，遇到你都会不由分说的鞭打一顿，你母亲时常拿爹年轻时的糗事糊住爹，包括你大哥二哥都护着你，但如果爹也像他们一般，将你宠上天，让你如此那般蛮横无理目中无人，是取祸之道啊，爹尚在时，还可以替你扫平这些人，但如果爹走了呢”
说着袁绍出了门缓缓伸手接住飘落的大雪，叹气道:“你母亲最疼你，爹何尝不是，你性子最像我袁本初，行事举动也一般无二，两年前你突然开窍，爹甚至想把家业传给你……”
“可过了两年，你还是这般，尚儿，你已经十七岁了，还有三年就及冠，你大哥昨月都已搬到西城军司马府独自成家了，二哥也学成，等明年冠礼后便可入朝为官，他们都能独当一面，爹自然可以将家业传到他们手中，到时你可以衣食无忧富贵一生，但你真的甘心这样碌碌无为一辈子吗”
袁尚也跟着老爹出来，正听到袁绍问他，脸上皱眉露出思虑的表情，袁绍也坚定看着他，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等着儿子浪子回头，如自己一般惊艳全天下！
却只见这逆子，思虑一阵后，转颜一笑道:“甘心！”
袁家主气急败坏，抓起袁尚丢落在门前的“嗜血夺命棍”挥手打去。
袁尚躲过棍子，问道:“老爹，你不是说只要我开心就好吗 现在我不开心了啊！”
袁绍挥棍速度不变，怒道:“今日非打死你这逆子不可！”
袁尚匆匆逃窜，屁股上挨了一棍，捂住屁股转头道:“你不讲武德！”
身后追来的“士族之雄耳”的袁绍邪笑道:“你今日不答应接过这家业，吾就给你退婚，让那蔡琰嫁给卫氏守活寡去！”
袁尚在前停下指着老爹，悲愤道:“还不讲道德！”
袁绍抓住机会又飞身上前，但还好袁尚眼疾脚快，一溜烟跑了。
袁家主不甘心，再度持棍追去。
在大雪中，两人就这么你追我赶的出了府。
在府外勤劳敬业蹲守的青楼小厮，马上飞奔去大街小巷，说沉寂了月余之久的袁三公子终于再度出山了！
章台街上的青楼楚馆听闻后又沸腾了起来，都知袁三公子最喜爱冬日出游，诗词歌赋在冬季也频繁流出，伺候起了这位祖宗又必是一番名扬东都啊。马上命人铺起肉疼的一丈地龙，虽说不如袁府中围着三公子庭院一圈的庞大温暖，但好歹是一番心意，寻常青楼就是想做可都摆不起这排面。
荀适和杨修正懒洋洋的躺在翠花楼天字号楼阁塌上，看着王盖女装“翩翩起舞”，挤眉弄眼，王盖一边抬脚一边说着这是新研究出的华服，舞也是陈夫人新作，连尚儿哥都还没得看过，便宜你们俩了~
期间尽作女子媚态，惹得两人想连连作呕，却看王盖奋力来了个大劈叉，杨修瞪大眼只感觉一阵蛋疼，看着这位“勇士”连声拍手道:“好！”
忽见龟公小厮抱着炭火匆匆赶来，问是何由，翠花楼陈老鸨卷起珠帘，嬉笑道:“三位公子可有盼头了，方才小厮传来消息，说袁公子再度出府了。”
荀适立马跳起来穿衣摸鞋，杨修也松开手中的两个舞姬，爬起来一番整理，待互相确认无误后便齐齐走出阁中，迎大哥去了。
只有王盖在后劈叉翻不过来，一阵挣扎后，秀发零落还是没起身，望着两人的背影悲声道:“等等我啊，尚儿哥不能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