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清白
邢斯年伸手想要摸摸胡卿卿的脸,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我知你心里难受,你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好好把身体养好,让她在那头也能放心。”
说完,邢斯年就出去了。
廊亭的拐角处,卫国公和宋钰比肩而站,已经等了许久。
见邢斯年过来,宋钰拱手行礼。邢斯年再看这个小子,眼神中带了挑剔。
儿子多肖母,卫国公的那个媳妇儿也是少有的美人,宋钰好在长的不似卫国公那般粗犷,长的倒还马马虎虎。
邢斯年作为皇家之人,见到的好皮囊不计其数,他口中的马虎,往四五城一放那都是出类拔萃的。
性格嘛,也还过得去,接触过一段时间,至少不曾沾染了世家子弟的纨绔之气,千里求药也算孝顺,卿卿有难,也不曾离弃不管。
宋钰被看的有些不自在。
“咳,胡家姑娘怎样了?”
卫国公往右一步站到宋钰前头,有意无意遮住了邢斯年审视的目光。
“什么胡家姑娘?那是我女儿!邢卿卿?呸,这个姓也不好,沾上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还是叫顾卿卿吧。”
“行行行,那么,顾家姑娘可有大碍?”
“情绪波动太过 ,伤了心神,还需多加调养,你们没什么事不要打扰她,有事更不要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
初为人父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父子对视一眼,聪明的没有再说什么。
夜深,人未静。
国公府的高墙如同虚设,陆续有人进出,府中的侍卫竟无一人觉察到。
卫国公对此不置可否。
“他走了?”
“刚走,那些都是他的人?”
“能得先皇赞赏的瑞王,即使不在人前十几年,也不容小觑。”
“父亲如何打算?”
四五城随着那人归来,顾夫人身亡,定会掀起血雨腥风。
宋家得皇帝信任除了当初那点战场上遗留下来的情谊,更多的是卫国公将自己活成了孤臣。
从不参与党派,也不站任何一个皇子皇叔。
皇帝想杀谁,绝不出头说半个不字,皇帝想保谁,他宋国公第一个站出来。
四五城里无人不知,卫国公想让谁今日死,那人绝活不到第二日。
然而真正想让人死的,其实是龙椅上坐着的那位。
为官之道不过是放弃自己的立场,做好上头那人的嘴替手替。这些年,卫国公做的很好。
可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陛下年事已高。”
果然。
“你和太子自幼相熟,这情分如今看着可亲可近,一旦等他坐上高位,便是一把双刃剑,做的好了,你会成为下一个殿前红人,做的不好,你便是他用来祭天下的那面旗子。”
“父王的意思,是要帮六王爷坐上那个位置?”
卫国公摇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曾肖想过那个位置。他如今想做的只有一件事。”
宋钰诧异的看向卫国公,压低声音,颤声问到,“陛下身边高手如云,他这不是送死吗?”
卫国公摆摆手,“别人做不到,可当年的瑞王爷却有六分胜算。
先皇最宠爱的儿子并不是当今圣上,而是这位六王爷,虽说长幼有序,可民间也有贤者居之的例子。
太子之位传给今上之前,先皇不止一次感叹六皇子之贤德,勘为盛世明君。正是这样一句话,听在今上耳里变成了六王爷的催命符。
所以,在陛下派六王爷去聊城之时,我便隐隐有些不安。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拿顾家军做陪。更不曾想到,朝廷将才稀缺,陛下连顾将军都要除之而后快。”
“比起外患,陛下更加忧心的是身边的内忧。毕竟外患可以用百姓,将士的命去拼,可内忧,危及的是他自己的性命,和尊臀下那个位置。”
卫国公似乎没想到年轻的儿子会在他面前说出如此透彻的话。他一时欣慰一时隐忧。
“扯远了,说回到六王爷身上,先皇去世之前做了两手安排。一方面,他苦于六王爷没有争夺王位之心,再加上今上占嫡占长,这么多年也不曾出过什么大岔子,皇位不好易主,否则,恐引起朝中混乱。
另一方面,先皇私心里又更想将皇位交到六王子手上,他将专供自己调遣的一支兵马交到了六王爷手上,那些人都是些能人异士。为父都不曾探到那些人的具体数量更不用说各自的本事了。”
“先皇的意思是,如果今上昏聩,那就让六王爷取而代之?
既然六王爷手上有这样的人马,为何当年聊城之战还会惨败至此?”
卫国公低叹一声,“今上心机深沉,虽动了杀机,却不露端倪,六王爷临时受命,不曾提防,去时只带了数十亲卫,其他都是陛下的人。
等到聊城兵力粮草不足,请求支援的消息传来,他们那些人想动,也失了先机,往聊城去的两条路早就以保护粮草为由,设下层层关卡。
他们没有命令,不敢硬来暴露自己,这一犹豫就晚了,很快就传来城破人亡的消息。
从此以后这支队伍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这些年,陛下一直暗中搜捕这些人的踪迹,却没捕获一人。”
“父王为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你是想问你父王有没有参与当年的事情吧?”
宋钰低头不语,态度很是坚持。
“你,你这个臭小子!”卫国公气的两撇胡子乱飞,“你真将你父王当成陷害忠良,构陷友人的无耻小人了?”
“儿子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卫国公冷哼一声,端过案上的茶一饮而尽,茶水已经凉透了,却最能解火气。
书房里的气压低沉,父子二人谁都不曾开口。
卫国公颓然往椅子上一坐,眼中满是苍凉,“我没有参与。当初的陛下也曾有过礼贤下士,励精图治的时候,可笑我自以为善识人心,却不曾看透过今上的真面目。
如果我知道,我好歹会提醒他一句,以为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我还托他替我寻药。
到了后来,聊城战事反复,我隐隐觉着不安。
直到他们出事,胡清河前去救援,我才开始心慌了。
这不对。先不说胡清河只是一介文官,再怎么也轮不到他去战场,单说这时机就不对。”
卫国公手里还端着空了的茶盏,一下一下得拨弄着茶盖,他似乎又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个寒冬,请求支援的加急信件放在陛下右手边,朝中上下无不哗然。
谁都知道,聊城对大都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