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父女
“聊城之战终于壬午年，胡清河于次年乙酉请旨迎娶顾氏孤女。
成婚之时，借着新主母入府，胡家将一众老仆换了个干净，偌大一个四五城找不到一个知道胡家姑娘生辰的人。”
邢斯年不是个蠢人，他想起战前的诀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卿卿可能是我的孩子”邢斯年颤声问道。
卫国公没有给他答案，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顾氏母女深居简出，从不接任何人递上的名帖，这十几年，没有人见过胡家这个嫡女，只知道胡家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和一个远嫁的庶女。”
邢斯年回想起和胡卿卿在西北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那姑娘坚韧，重情义，他不是没往这方面想过，可胡清河为人没有下限，怎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出世
若是如卫国公所说，这孩子莫非真的是自己的
念头一起，如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恨不得马上问个清楚。
“当年胡府出来的人，不是落水就是被蛇咬，两三年间死了个干净。很是蹊跷啊。”卫国公显然是上了心，让手下的人对当年的事调查过，只是没想到结果让人大吃一惊。
“我如今不过天地间一缕幽魂，卫国公可有方法，让我见她一面”
“顾氏还是胡家姑娘”
邢斯年微微一梗，“上一辈的事还是不要通过下一辈吧。我想见一见顾蔓。”
“怕是有些难办。不过听闻她近日身上有些不好。只是你擅长医术，或许是个契机。”
“她病了什么病症”
我怎么知道！
要不是自家儿子和胡家那丫头走得近，他才不会多留意。
“不知。胡府的白管家最是严苛，下人们不敢多嘴。”
既然要见顾蔓，邢斯年少不得要在四五城停留。卫国公叫了一辆马车，二人挤在马车里，顺利入城。
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宋钰回到国公府，立马被下人请进书房。
“你还知道回来当为父的话是放屁吗
卫国公原先只略略读过书，娶了宋钰他娘之后，为投其所好，才下功夫做学问。一发火，什么之乎者早就抛到一旁。
宋钰一声不吭，只要和胡府扯上关系，父王总是有些讳莫如深，不让他沾惹。
“听说你在别院安置了一位姑娘，可是胡家那丫头”
“是。”
“我有没有说过，让你离胡家人远一些”
压低声音，怒斥一句，卫国公往屏风后瞥了一眼，到底没再说下去。
“胡家姑娘不曾婚配，你将人安置在别院算怎么回事”
“父王，胡家的事有些复杂。”宋钰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卿卿并非胡太傅亲生，她是六王爷的亲生女儿。顾夫人前日被胡清河逼迫自尽，卿卿也与胡清河决裂，如今已不是胡家之人。”
屏风后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心中的疑虑竟用这个方式被打破。
宋钰看一眼父王，书房向来是府里最重要的地方，一般人根本不能踏入半步，他还是第一次在父王的书房遇上其他人。
一个身影从屏风后绕出。
见到邢斯年的那一刻，宋钰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六王爷。”
“卿卿如今可好”
“不好。卿卿不知王爷还在世，顾夫人死后，她心神俱伤，大病一场，如今还很虚弱。”
宋家别院位于郊外，现下城门已关，贸然前去，怕是会引起巡城士兵的注意，邢斯年的身份不能见光，只能等天亮之后再安排出城。
这一夜，有人灯下枯坐，有人辗转反侧，有人后悔，有人担忧。
邢斯年再见到胡卿卿之时，见她又消瘦了几分，脸色看着比在草原更加的苍白，连唇色都淡了几分，只剩下淡淡的粉。
邢斯年把了胡卿卿的脉，又细细看了药方，提笔在上面添了几味舒肝补气的药材。
父女两人都不是善于表达情感的人。对这个只在草原相处过短短一段时间的父亲，既不热络，也不算冷淡。
“这些年，我不在你们身边，让你们母女受苦了。”邢斯年强忍着心中的酸楚，他本以为会在异乡独自一人度过这一生，没想到老天垂怜，蔓儿给他留下了这么一个女儿。
“娘亲将我护的很好，我不曾受什么委屈。”
“你娘她过得怎么样”
“不好。阿娘不曾说起过，可我知道当初她肯嫁给胡清河，除了错把他当恩人，更是为了让我的出生变得名正言顺，不受人诟病。而她自己常年居住在长明居，过着清修般的生活。
阿娘知道当年的一切和胡清河脱不了干系，可她却不得不留在胡府，你深陷敌营，她也不曾轻松过。
她时刻忧心我的安危，日夜忏悔自己错信了胡清河，她心里很苦。
在她心里，顾氏全家，顾家军，还有你，一夕殉国，只留她一人，她差点活不下去。
阿娘手腕上有几道深深的疤痕，嬷嬷说，那时阿娘几次三番想要随你们而去。
后来知道有我，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坚持要将我生下来，嬷嬷不敢劝，胡清河也不敢劝。如此，我才得以平安出生。
“她……她可曾留下什么话”
“没有，我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她服了剧毒，嬷嬷也被胡清河折磨的只剩最后一口气，见到我后，才放心的去了。
她许是很早就给自己定下了结局，在我离开四五城之前，她将自己的所有都交到了我手上。”胡卿卿从暗袋里掏出一块玉牌，邢斯年对它再熟悉不过，那是他亲手送给顾蔓的信物。
顾蔓是将门之女，初识之时，她身上除了少女的娇憨，更多的是活泼率性。女儿口中的阿娘像是另一个人。她隐忍，坚强，不喜不悲。
聊城之战，死的不只是那些人，还有当初的阿蔓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