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早朝
自古春来多雨水，长安这日便是小雨淅淅，皇城里的大钟敲过三声，清晨天色微明，但因是雨天，故而整座皇城仍然埋在阴暗之中。
某处侧门被无声打开，两列纸伞携着灯笼缓缓游移过门。
为首的中年男子身着官服，跨过门槛之后，脚步微停，远远望着两边深院高墙中朦朦胧胧的道路，神情肃然。
“老先生，里边请。”
他身后跟着一位年逾古稀，头发花白，却依旧身穿道袍，自身打理极为干净的宁老道人。
“老先生，正门此刻百官进殿早朝，只要委屈您与我一道走偏门了。”
宁老道人颔首，手持拂尘，时不时抬头打量着皇城中恢弘深远的宫殿。
蒙蒙细雨中，偌大的皇城显得格外清寂。
中年男子带着宁老道人走入一座宫院，院内格局不小，修剪花木的侍女和负责打扫的仆人见到来人都是微微行礼。
穿过长廊，男子将宁老道人领到尽头的厢房。
中年男子解释道：“此间是特意为先生收拾出来的，老先生可以先安顿下来，眼下正是早朝时候，稍后会有人来叫先生。”
“多谢。”
中年男子刚跨出房间半步，就听见皇城内传来太监尖细的传旨声。
“宣——百官上殿！”
正门外文武百官早就扎着堆窃窃私语，听见这一声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讨论，纷纷整理一下各自衣冠，冒着淅淅小雨，涌进宫门。
穿过甬道，走过禁军把守的广场，越过长长的阶梯，诸官此时已经无一人开口说话，都是默默往前走着，陆陆续续来到大殿当中。
大殿正中不见威严的龙椅，只留了一处屏风，从那后面又有一人闲庭信步地走出来，一身锦绣白衣飘然若仙，风姿绰约，目若寒星，脸上白净，眉宇间带着五分英气，眼中却又有五分妩媚，乌黑长发如瀑散落，垂至腰间，两手交叉插进袖口中置于胸前。
若是不说话，那遗世独立的倾国之人，也不过如此。
“诸位，迎监国吧。”
他清了清嗓子，朝百官扫视了一眼。
文武百官同时匍匐在地，异口同声地喊道：“恭迎监国！”
声音落下，屏风之后一个人影已经坐了下去。
“那便平身吧，诸位，今日可有要事奏？”
声音不来自屏风之后而是自那妖娆长发男子口中发出，他就站在屏风旁边。
台下众臣一个个小心地左右四顾，谁都没有说话，就算是列在最前的右丞相——杨肱也只是低垂眼睑，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
“禀监国大人，臣有事启奏。”
一名文官缓缓移步站出来，听他说道：“监国大人，北方多地出现流民，诸多城镇无法负担，大是将其驱逐，而他们或饿死在道上，或落草为寇，这也导致山匪横行，臣担心再如此下去，只怕会，会……会天下大乱！还望监国大人解流民之患。”
长发男双眼中忽然闪过一道紫光，森然说道：“此事，监国大人不是说过了吗？一切等张相临朝再议，怎的百官都不提，偏偏你要提？”
那位官员当即跪下，“臣怕再耽搁时日，会酿成大错啊。”
长发男放肆笑道：“陈大人当真是操心的命啊，也罢，既然你如此体恤民情，那便予你沧州知府一职，去远北赈灾去吧。”
众人的目光不知何时齐刷刷地落到那位官员之上，陈重，官居二品，任户部尚书，在百官之中素来以慷慨直言著称，调任沧州知府无异于逐出长安，陈家在京城的多年经营亦是毁于一旦，远北气候恶劣，穷山恶水的，到了那里怕是一辈子永无复用之日！
北方多流民已是事实，众人知而不说，就是不想引火上身。
陈重顿了顿，立马匍匐在地，只听得他说道：“臣愿前往赈灾，安抚流民，以尽为臣之道！”
“嗯，陈大人不愧是我大盛的好官，我已有些感动了。”长发男子象征性地抹了抹眼角，旋即恢复平静，“还有何人要奏？若是无事，那便退朝了！”
“监国大人，臣有事禀奏。”
又是一名刑部官员站了出来。
“何事？”
“臣要奏的是……”这名官员话到嘴边顿了顿，然后开口继续说道：“开封、洛阳督卫府皆被灭门一事，此事影响重大，不知是否考虑……”
“你好大的胆子。”长发男子一声喝停，抽出衣袖中的手指着殿下那位官员，“督卫之事，何时轮得到你刑部指手画脚？！”
“不敢，只是此事，涉及命案，死者众多，若是视而不见……”
“督卫独立于六部之外，你等无权干涉！督卫的事，自有督卫去办，监国大人的话，难道忘记了吗？”
刑部官员匍匐在地，“臣不敢。”
“那就给我滚下去，今日就如此吧，退朝！”长发男子厉声完，刚欲转身离去。
“等一下！”
长发男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位列百官之首的右丞相——杨肱，他也正看着自己，语气沉稳，“退朝之前，老臣问一句，陛下如何了？”
他最后一字说出，像是激起了多数文武百官的共鸣，半数官员顿时皆是跪在地上，齐刷刷地问道：“陛下安否？”
长发男当即脸色骤变，额头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看向那位右丞相，他此刻正站在跪倒百官之前，持手中节，一脸坦然地看着自己。
“好，好，不愧是张瑜的学生，杨肱，我一直都小看你了，平日里一言不发，没想到，今日来了这么一出，怎么，难道需要我给你们一个交代吗？”
杨肱不卑不亢，傲然屹立，“在其位者担其责，我等为臣，当为陛下担忧，监国大人为子，当为陛下担忧，君是天，臣是地；父是天，子是地；杨某想问监国大人，陛下如何了？”
“监国大人，已经走啦。”
长发男子淡淡地说了一句，他身旁屏风之内的人影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杨大人，陛下病得很重，或许时日已不多，监国大人已寻遍天下名医与药师，但今日你们唱得这出，监国大人很不喜欢，罢了，就这样吧，退朝！”
长发男子瞟了杨肱一眼，走入屏风之后，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已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