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督卫
沧州城，李楷死后城里终于是多了几分烟火气，不远的南城门处传来轰隆的马蹄声，尘土飞扬。
数十名身着紧袖长襟黑袍，腰间扣青铜虎头，皆悬三尺刀驾马而至，为首人头扎高耸马尾，面容白皙，脸色阴沉，腰挂一把绿鞘长剑，剑柄似有金丝缠绕，剑首处则是镶上了一颗猫眼大小的绿宝石，相当醒目。
街上的男女老少早就被这动静吓得魂飞魄散，有的连滚带爬地溜到巷子里，有的带着老婆孩子躲在屋子里，插紧门闩瑟瑟发抖。
胆子大些的，大多也只敢在门缝和窗户后偷偷往外瞄。
如果说无殇是嘴边的禁忌，那么街上这帮人就是活人的噩梦——督卫！
当年监国身边的亲卫，如今得势后摇身一变成了所谓督卫，负责“巡查缉捕”，其首领只听命于监国一人，可逮捕满朝官员，包括皇亲国戚，甚至是朝廷外的各宗各派也不例外，并且可以独自定罪处死。
故而督卫凶名昭著，上至朝廷达官贵人，下至江湖草莽，无不惧其三分，被称为‘无恶不作’。
这群督卫在街上并未逗留，而是直接去了沧州府。
自李楷死后，府内的一切事宜皆由那位师爷做主，府衙大厅里各种鸡鸭、水果已摆放好，显然是料到了督卫的到来。
面对那群黑袍人，师爷握着满是汗的手作揖行礼，“督卫大人亲临，小的早已备好酒菜，还请下马歇息一番。”
为首那人一跃而下，一手便捏住了师爷的头颅，将整个人提了起来，气态狠厉。
“李楷死了？被谁杀了！”
“是，大，大人，那人表面上是沧海镖局镖师，实，实际上是藏器的人。”
师爷直觉脑袋快被四面袭来的压力给挤爆，说话都不利索了。
“藏器，这么说，之前那批死在城外的督卫也是他杀的。”
松开提头的手，郑纯浩已从愤怒暴躁之下镇定下来，原先那批督卫被杀，李楷身死，上面才急派自己来此，故而一路急奔到此，途中想到沧州这等偏僻之地又能有什么大风浪，遂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但如果真是藏器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大人，那人手持藏器追杀令，想来也不是小人物，下官也不敢惹怒了他。”
郑浩纯闻此脸色凝重几分，“藏器与督卫向来是水火不容，明争暗斗，凡藏器追杀令所刻之人，共杀之，李楷之死，皆因他杀良冒功，此仇本督不管，但杀我数名督卫，却要偿命，今日起，沧州之事，本督来做主！”
此刻，沧海镖局，两人间的试探已经到了尾声，‘庄十三’一句话足以将杨老镖头按死。
“什么，还有督卫会来！”
杨老镖头双手紧握，恐惧犹如奔袭的洪流，将人淹没于此。
“杨老镖头，知府之死，他们或许不关心，但督卫之死，以他们的尿性，一定会再派人来，那时我斩杀李楷，亮明身份，不管你信与不信，杀督卫之事，在他们眼中已与我脱不了干系。”
“至于你沧海镖局嘛，以督卫做事手段来说，灭门之灾怕是就在眼前，毕竟是你们把我带去的啊。”
‘庄十三’说话时异常淡定，对所谓因果表现出完全的不在乎。
与之相对，杨老镖头惊愕之下，双手掌心已冒出冷汗，整个人都呆呆地愣住，良久之后才听见他长叹一声。
“你这是在逼老夫吗？”
‘庄十三’沉声解释道：“不，我只是想让老爷子做选择，是大伙的命重要，还是您口中的镖重要，沧海镖局能在沧州经营多年，坐稳头号镖局，对上，你们可以花钱保平安，但道上的事儿，想必是有人在身后暗中作保，才使得镖局一路风平浪静吧，就算我不说，督卫稍一调查，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督卫可不比我，他们杀人，不管这么多，要么跟我走，要么死在督卫的刀下。”
“罢了，你随我来吧。”杨老镖头叹息一声，撑着愈来愈重的身体站起，引着‘庄十三’走到后院密林中。
他弯腰用手摸着地面，忽地指尖碰到一处突起，顺势拉起那块活动的地皮，赫然一道直连地下的通道出现在二人脚下。
这地下室就在老镖头后院下，难怪其他人发掘不了。
沿着阶梯通道往下，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潮湿起来，‘庄十三’模糊地看见地面与墙壁上血迹干涸后留下来的黑色斑块。
眼前黑漆漆的地下室内忽然亮起了昏暗烛光。
庄十三眼中冒出一个手持火烛的身影，紧接着在那个影子后陆陆续续又有好几个人影从黑暗中窜出。
“杨大哥，今天怎么下来了。”那个持火烛之人在憔悴的脸色艰难挤出一丝笑意。
瞟了一眼庄十三，杨老镖头缓缓开口道：“李莽，这镖局你们怕是待不了，这位是藏器的，庄公子，他负责将你们走出去。”
藏器？
听到这两个字，李莽的眉头皱起，瞬间警惕起来，他身边的男男女女同样是一副精神紧绷的模样。
庄十三上前解释道：“无殇与藏器无冤无仇，两位门主也为生死之交，此番是奉门主之命前来搭救。”
李莽质问道：“为何要救我们？冒着与监国为敌的风险，并不值得吧！”
“无殇各自为战，只有死路一条，当今之计，我们做重建无殇的助力，唯有集合众人之力，才能共抗监国。”
“那也是一条不划算的买卖！”
庄十三无奈地摇头笑道：“确实如此，但是张相出山了，他老人家的意思，藏器就算是灭门也得去做，不是吗？放心，我会带你们出去。”
张相出山？
李莽与身边人面面相视，当即抱拳说道：“沧州无殇就拜托公子了！”
庄十三正要抱拳还礼之时，胳膊忽然被一双有温度的小手拉住，一个小女孩正用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你是光吗？”
光，她听爹爹说光是最温暖的东西，它很亮，能让眼睛看得更清楚，但是直视又很刺眼。
真的会有光吗？
她跟着爹爹在地下待得久了，见到最多的是蜡烛中翻滚的火焰，那是烫的，靠近一点就会被烧伤。
她以前觉得杨爷爷和爹爹是光，因为每次爷爷来都会带来非常多好吃好喝的，爹爹会抱着自己睡觉，看不见的地下室也就不可怕了。
可今天陪杨爷爷下来的哥哥，说他会带我们出去，那是小女孩在漆黑世界中听过最温暖的话。
光是最温暖的，那大哥哥就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