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试探
沧州城南门，一瘦一胖两位衙役正在负责对从此入城的人一一排查，外面进城的队伍一批接着一批。
队伍紊乱有序，虽有争吵磕碰，却起不了冲突，全因这二人身后还站着两列持刀的官兵。
一辆载着大大小小箱子的马车上坐着头戴斗笠的一老一少，老的驾车，小的靠在箱子上翘着小腿荡来荡去。
负责检查的胖衙役用刀敲了敲箱子，还未等他发话，老的稳住马车解释了一番。
“官爷，都是些祭祖的东西。”
“叫什么名字，来沧州干什么的？”
老人取下斗笠，露出和善的笑，毕恭毕敬地答道：“小的王贵，在各地行商，今年特地回家祭祖。”
“回乡祭祖？家住洛阳那里？”胖衙役继续问道。
“家住六街七巷叁号。”
“你看看，对得上吗？”胖衙役朝瘦衙役递话，后者拿起手中那本册子翻阅查看起来。
“嗯……不错，你们过去吧。”瘦衙役合上册子，示意胖衙役可以放人了。
见到马车渐行渐远，胖衙役一把夺过瘦衙役手中的册子，一脸疑惑地质问道：“你难道没有听出，那二人口音上明显不是北方人，你也不留下盘问一下？”
“胖啊，你一个月多少工钱啊？”
“两百左右吧……”
瘦衙役似笑非笑地摊开手，“一个月两百，拼什么命啊，你忘记上个戴斗笠的人是怎么把李楷脑袋给砍下来的吗？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这两人身份肯定也不寻常。”
沧海镖局。
李楷死后，所有人都在庄十三的带领下平安返回镖局。
杨老镖头经过此事后面容憔悴了不少，声音亦不如当初洪亮，“扶定国下去休息，庄兄弟，可否随老夫去后院一趟？”
庄十三点了点头，“都可。”
杨老镖头伸手虚引，“庄兄弟，这边请。”
天色渐晚，边际的红霞已烧遍后院一整片天空，一路无话，走到尽头，杨老镖头在前推开木门，走进自家小院。
凉亭上一壶烧酒，杨老镖头一人端着酒壶猛灌一口，自顾自的喝起来。
走上前的庄十三站在一旁并未说话，眼睛瞥见了角落那柄挂着的长刀。
二人就这样，一人喝酒，一个站着，大概过了一炷香，杨老镖头一壶酒见底，抹了抹嘴，缓缓开口道：“我还应该叫你庄兄弟吗？”
“随意。”
“江湖上，藏器大名皆知，听闻他们无处不在，极擅伪装和易容，恐怕你这脸也是假的吧？”
庄十三摸着自己的侧脸，说道：“这是货真价实的人皮。”
“呵，无殇，督卫，后来又是藏器，没想到沧州有一天会这么热闹，所以，那批督卫是你杀的？”
庄十三点了点头，“他们中间，没人能接我五招。”
“口气不小，你虽有藏器的追杀令，却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杀李楷也胜在出其不意，老夫倒要试试你究竟有几斤几两！”
嘭——！
话音刚落，酒壶被杨老镖头徒手抛出，朝着庄十三飞来。
庄十三身形一侧，顺势躲过，恰此刻，嗡的一声，老镖头拔出院中长刀贴上来。
刀势凌人，招招皆是冲着庄十三的面门而来，毫不留手。
一刀刀斜砍，力道愈来愈重，每挥出一刀，老爷子嘴中都要过一口粗气。
庄十三脚下步伐变化极快，一退又退，次次都能躲过势大力沉的刀砍。
“怎么，难道老夫连让你出剑的资格都没有吗！”
杨老镖头扛着刀，喘了口大的。
“素心不喜沾血，再说，我一般不打老人。”
“黄口小儿，敢小瞧老夫！”
又是一刀，庄十三飞身躲开。
那柄长刀仿佛张牙舞爪的野兽般攻势不减，反倒更加猛烈。
“小儿，老夫不信逼不出你的剑！”
说罢，老镖头握紧长刀一记大横扫，庄十三弯腰蓄势，抓住时间，双手撑地，一脚踹到刀身上，刀柄随之一震，老镖头知觉握刀手麻木不已。
“来！”
老镖头拼了老命，稳住刀身，庄十三已不见踪迹，一股莫名的寒意从上而下席卷而来，抬头一望，仿佛是出现幻觉般，只见半空之中，庄十三右手虚握，仿佛天地就在他手中般，从自己头上直坠。
杨老镖头的眼睛被什么东西晃着咪了一咪。
一阵风从自己侧脸吹过。
等人回过神来，一根根白发缓缓落下，未缓过神的杨老镖头伸手接着落发，看着面前的庄十三正收剑入鞘。
“你……老夫，老夫输了。”杨老镖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庄十三则是双手环抱，“好了，老爷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不就想试探我吗？你知不是我的对手却还要动手，你心底其实怕得不行，怕稍稍逼我一下，你的命就没了，那壶酒你是拿来壮胆的。”
杨老镖头终于是屁股坐稳，“公子也是，明明身负藏器追杀令，却迟迟不肯出手，非要等我镖局定国动手后方才解围。”
两人说完，竟是相视一笑。
杨老镖头招呼‘庄十三’过来坐下，“我也是别无他法，你莫名其妙跑到我这镖局来，老夫得确保手下人无性命之忧，武人间的切磋更亦见为人，现在看来，起码公子没有恶意。”
‘庄十三’笑了笑，“杨老镖头，不愧是老江湖。”
杨老镖头问道：“不知公子来沧海镖局所为何事啊？沧州府搭救之恩，老夫铭记于心。”
杨老镖头的试探也只能看出面前这个人起码对自己没有恶意，但若仅仅是为了杀李楷的话，是没必要伪装成庄十三的。
‘庄十三’抬起头来，目光怪异，“我要这沧州所有的无殇都跟我走！”
这句话仿佛如一阵烈风在杨老镖头耳旁澎湃呼啸。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杨老镖头故作镇定地坐着，‘无殇’这个词于他们寻常人而言就是引火烧身的火线，几乎是街坊间闭口不谈的禁忌。
这是朝廷钦定的反贼。
坐在他对面的那位藏器大人物难道也是……
‘庄十三’似乎早有预料，嘴角上浮出一丝轻笑，“杨老不必遮遮掩掩，若是真没有无殇，不妨带我去见见您那记镖如何？”
杨老镖头脸色不由得为之一变，瞳孔微颤，嘴唇若覆冰一抖一抖地挤出几个字。
“你也是来赶尽杀绝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