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统治”
“刚满十二？！”
周语看着手中写满整整一牛皮的战后报告，顿时惊为天人，难以置信：“人族语何时有这么多文字了？”
“君上，您真看的懂？”仁良参比周语还要震惊，“那小家伙说这里有不少他家创造的字，我还正要给您解释呢。”
“自己创造的字？！”周语倒吸一口凉气，这下他眼中不止是震惊，更多了份激动。
这不正是他一直想找的人才么？！
压下心中的激动，周语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淡淡瞥了仁良参一眼，如往常一样冷哼了声：“有‘仁’的护佑，做到这点很难么？”
仁良参恍然，忙是低下头：“君上恕罪，属下却是忽略仁的伟力了。”
周语为自己传销头子般的荒谬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后扬起手中的牛皮，问道：“这一仗的伤亡如此之少？”
“属下核对了三次。”仁良参认真点头，“这一仗打的虽然激烈，但最后决战时由于您接受了麋族的投降，免去了打赢决战后清理散兵游勇的麻烦，极大减少了伤亡。”
总结完，仁良参犹豫片刻，又极为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不解：“只是伤亡虽小，但俘虏却多，足有二百多头麋族，实在是一个很棘手的麻烦。”
周语正仔细看着手中牛皮，听到仁良参这番话，忽然一挑眉，抬头轻笑反问：“你是觉得，我不应该接受麋族的投降？”
仁良参马上退后一步，低下头：“不敢质疑君上决策！”
周语摇头轻笑，向仁良参勾了勾手掌：“行了，过来吧，你这点礼仪和情商都是我培养的，用不着跟我来这套。”
仁良参尴尬的轻咳一声，慢步走回原位，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一副听训模样。
“来吧，先说说你的困惑之处。”周语放下了牛皮与羽毛笔，坐在自己设计的椅子上，舒舒服服的把胳膊肘撑在桌面，微笑而问，“如果这件事换你来决定，你会怎么做？”
仁良参迟疑片刻，然后坚定说道：“赶尽杀绝！”
“噢？为什么。”这个回答不出周语意外。
“您说过，妖族与我人族有不共戴天之仇！”仁良参眼神泛起狂热与无穷恨意，“他们杀了我们的妻儿父母，奴役我们的同胞！所以我们要杀死所有妖族。”
周语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同时眼里透着满意。
不错，忠诚是有了，能力也算中规中矩，作为他的亲信已然够格。
既然如此那也就该教他点“统治阶级”该懂的东西了。
于是，周语伸出手掌，指了指摆在对面的一把空椅子，意味深长的微笑道：“仁良参，你可以坐下了。”
仁良参充满亢奋的神情一愣，略带犹豫看了眼那张总是空着的椅子，踌躇好一会，才是有些不自在的坐了下去。
“很好。”周语双手交叉托着下巴，面含笑意，“现在，我问你一个问题。”
仁良参低着头，神色紧张：“是，君上！”
周语神色忽变得严肃：“妖族杀了你的父母么？”
仁良参茫然摇头：“没没有。”
“你听说过谁的父母被妖族杀了么？”
“也没有。”仁良参再度茫然的摇了摇头。
“好，放下这个问题不管。我再问你，你杀得完所有妖族么？”
“杀”仁良参下意识想回答杀得完，但旋即猛然一想，妖族人口比之巫族不知翻了多少倍，怎可能杀得完？
可出于对周语的无限崇拜，以及近些天无数场胜仗打出来的高昂士气，回答杀不完，又让他心底隐感不服。
仁良参最终还是微微叹了口气，在周语审视的目光中神情严肃站起身，九十度鞠躬惭愧回答：“君上！恕属下愚钝，还请您直言教诲。”
周语脸上没有露出什么不满，反而由衷显出一丝欣慰：“我教的礼仪与基础文化，看来你倒是切实学进心里去了。”
仁良参听到，脸上的惭愧不由更甚了些。
“来，坐下。”周语也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仁良参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半推半就的将他按回了椅子上。周语意味深长的道，“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好好为你解惑。”
这次不等仁良参回答，周语直接开口问道：“妖族与巫族相比，你认为哪个才是我们人族最大的敌人？”
“妖族！”仁良参不假思索，“妖族强大，且自妖庭时代起就有圈养人畜的传统，所以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错！大错特错。”周语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笑着轻轻摇头，好一会儿后脸上的笑意渐收，变成了沉静与严肃，“良参，你第一句话说得很对，妖族势力的确强大，但正因为他强大，所以才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仁良参迷茫不解：“这是为什么？”
“因为妖族太强大了。”周语叹了口气，背着手在羊皮帐篷中踱起步子，神色感慨，“从出了烧妖镇，至如今我们也算是从妖族手中打下了三座城，似乎与巫族相比，妖族又显得不堪一击。”
“但是你一定要明白！妖族的强大在于其文化与人口，他们不仅有自己的语言，独特的信仰，人口更是比人族与巫族加起来还多。这样一个文明，根本不是现在的人族所能战胜的。”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仁良参若有所思的脸庞，微微一叹：“而且还有不得不承认的另外一点，即正因为妖族，我们人族才得以在这块大陆上延续下去。”
“如果没有妖族，换做巫族一家独大，人族恐怕早就被屠杀殆尽。虽然都是奴役，但文明的奴役，也终究要比野蛮的奴役好上一筹。”
“至于是不是人畜呵，良参，你要记住，活着才会拥有一切。”
仁良参心中略有不甘：“君上，可您从前说过，妖巫二族与我们人族水火不容”
周语忽然笑了，盯着仁良参的眼睛，坦然道：“那是我为了煽动士气喊得口号。”
仁良参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站起身：“您您的意思是，那是在在骗他们吗？”
“你觉得倘若我用现在这些话，能说服那些饱受巫族奴役的部落民吗？”周语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反问道，“你觉得对于那些一边被巫族欺压，一边尊巫族为圣族的部落民，能用道理去说服吗？”
仁良参心底的某种东西被击碎了，他呆呆的看着周语，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坚守的信条并没有那么神圣。
“所以这就是为何我会选择接受麋族的投降。”周语将话题拽回了最开始的位置，负手而立，神色很是平静，“打下一片地盘容易，坐稳一片地盘却难。要想让人族获得独立，只靠打打杀杀是行不通的。”
“可是可是这难道不会让同胞们的信念产生动摇吗？”仁良参痛苦抱着头，他知道自己的信念已经有些动摇了。
周语呵呵一笑，脸有嘲弄：“动摇了那就再帮他们重新立一个信念，更何况‘奴役妖族’这种信念，难道不比将妖族赶尽杀绝更加吸引人么？”
“重新立一个信念”仁良参目光呆滞，“这也太荒谬了。”
“荒谬？”周语知道仁良参听进去了，不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语重心长的道，“良参，今日我便再教你一个词汇，名为‘统治’。”
“统治，就是荒谬！就是通过学识与信息差去进行欺骗，只要你以各种手段去统治他人，那么你就成功变为了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另一种人。”
仁良参刚刚建立的价值观彻底崩碎，此刻满脸麻木，抬头看向周语：“什什么人？”
周语微微一笑，他此刻还不知，从此以后这四个字将如钉子般深深扎在仁良参心底：
“统治阶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