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化魔
明笑没有昙溪和尚那般慧眼，自然也没提前看出来他有问题。
她只是习惯性地，防备着幻境中试图接近的每个人。
况且，明笑绝对不相信有人运气能那么好，一而再再而三地逃出生天。
凌霄横在身前，左手捏诀，呈招架姿势，将对方压过来的气势狠狠地挡了回去。
没有被带进他的节奏，而是反问，“那你又是什么身份呢？神使中的副使？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指挥使呢？”
憨厚面孔上的笑叫人琢磨不定，呈现出一种与身形气质格外突兀的冷漠。
他顺手将钟模样的本命法宝搁置在桌案上，悠悠然地坐了下来，给自己盛了杯茶。
“唔，我猜你去神使府时进了暗室，看过了我的手札？”
茶杯漫不经心地在指间晃动，他轻微歪着头，意外地坦荡。
这便是承认自己是主指挥使了。
好好好，所有修士中最谨小慎微的人，最终还是撞上了目前神都里最具有威胁性的对手。
知道这人的身份时，明笑非但没有惊讶，心中莫名地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毕竟一直都是这样的，每当她想要争取什么东西时，都会有更大的阻碍凭空挡在面前。
看着那有恃无恐的家伙，明笑轻轻耸肩，“没来得及看，就已经压在废墟下了。”
谁有兴趣去看一个罪行罄竹难书的魔修的独白呢？
“可真是暴殄天物。”他顶着黄鸥那副刚毅端正的面孔，以这种幽怨的眼神看过来，叫人不由头皮发麻。
放弃伪装后，不再约束的魔气随着动作逸散出来，衬得气场都阴冷几分。
“神已经死了，那和尚果真厉害，和他们一起同归于尽了。”
明明身为神使，提起“神”时，语气间却轻佻随意。
“和尚说，上古时真正的神治下的国度是富饶又自由的，你见过吗？”
他像个好学的学生那样诚恳发问，明笑想了想，只能遗憾地告诉他，“没有见过，但绝对不是神都这种模样。”
世间何其广阔，她的前世今生，却被爱恨困于方寸之地。
“我想也是，毕竟进来的那些人，都说我们才是真正的魔。”
他抿了口茶，眼神仿佛越过阻挡视线的墙，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神都没有繁荣的商贸往来，没有璀璨的文化典籍。
就像是建立起的一个狂热的小型神国，里头的人放浪形骸、浑噩终日。
可从外来者身上缴获的东西无不说明着，外头有更精彩的风景。
“所谓的神把我创造出来是为了约束这座城池，可是他们死了，我也只能被困在这座城池中，凭什么呢？”
魔族创造出来的造物，就是欲望本身，他想要出去，于是不惜一切代价地去做了。
想到暗室里那些堆叠的“神书”，明笑沉声问，“所以是你故意给予普通人“神书”，让他们有能和神使抗衡的力量？”
他似乎有些高兴地点头，“力量越强，更能纵容欲望发酵，这样下去，这个糟糕的魔城很快就毁了不是么？”
对面之人毫不避讳地提及了真正的神，甚至还干脆自称魔城。
显然，他并不像别的神使与普通人那样一无所知，反倒知道的很清楚，目的也很清楚。
他不是因为心存善念而毁掉神都的。
只是想要等那两派人厮杀，坐拥渔翁之利吞噬所有的魔气，成为最后的蛊王。
只可惜，第三方修士的阵营大规模地介入了他的计划中。
在修士的“劝架”下，城中的魔气并没有越积越多，反而在逐渐淡去。
“你的算盘看来是要落空了。”
明笑语气平淡，并没有因为这番推心置腹的独白而动容。
“谁知道呢？”他不置可否地耸肩，又说，“你们神仙驱逐我们这些污秽的邪魔的方式，也不过是和我们一样的打打杀杀嘛。”
“我们不是神仙。”
明笑纠正他，“是人，只不过是追逐着大道的人罢了。”
“是吗，我曾经也是人。”他动手盛了杯茶，笑着递给她，“是人就会陨魔，不是吗？”
哪怕是最接近神仙的修仙者。
那茶早已凉透，澄黄的茶汤上倒映出那张刻画简陋的猫脸，明笑又好像透过猫脸，看见了自己的脸。
魔族之所以被谓之阴险狡诈之物，就在于它们从来都不擅长正面的对抗，只能暗中施展手脚。
譬如最广为人知，又最令人恐惧的，就是其编织梦境的能力。
它们能将人拖入层层相套的幻境中，令人沉湎其中，无从逃脱。
心智脆弱者，则会走火入魔，为欲望所掌控。
修士入城的那一刻起，他就试图铲除这些异端，只可惜上天从不眷顾魔，邪魔怎能正面与修士抗衡呢？
理所应当地败的彻底。
城中的魔气日益消散，而借着蚕食魔气为生的他，似乎也只能随着这座魔城一起，湮灭在尘埃中。
当他可是魔啊，哪怕陨落，也要挑个喜欢的祭品。
所有的魔气盘桓在院子的每个角落，丝丝缕缕都织造着一个梦境，容不得她拒绝。
只是，出乎意料地，眼前的人毫无惊慌，而是从容地接过了茶。
天旋地转，两人沉入了欲望编织的梦境中。
是漫天的喜庆的红，唢呐声高亢，司仪一拜天地的声音拉的老长。
身着婚服的新人叩拜天道，祭拜天地的三根香却从中折断。
烛火闪烁，红纱无风自动。
猛然袭来的妖风刮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露出一张欲语还羞的芙蓉面。
唢呐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周遭的宾客有些骚动，喊着什么鬼物之类的话。
那对新人正是谢兰烟与秦洲，明笑心如止水地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二人许久，才发现宾客嘴里口口声声的鬼竟是自己。
现在的魔能力都这么强了么，甚至都能读到前世的记忆了？
唔，幸好魔编织的梦境，外头的人即便用水镜也无法窥探，不然可就糟糕了。
“哪来的小鬼敢在这闹事？”
“啧啧啧，这么强的鬼气，得是个千年怨鬼吧，师兄今天就给你们露一手。”
只是失神了一瞬，那些修士就反应过来，夹杂着各种灵力的攻击铺天盖地地砸下来。
好熟悉的话，好熟悉的场景，仿佛在哪听过。
鬼躯轻飘飘地，夹杂着许多乱七八糟的力量。
明笑轻轻地勾起嘴角，鬼气热烈地燃烧起来。
将接触到的一切力量都裹挟进去，逐渐转为一种纯粹的浓郁的黑。
“魔气，这鬼物化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