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是非错乱，正邪颠覆
敬神的队伍一路前行，最后被人潮密不透风地包围起来。
面前是一座不寻常的巨大石台，呈近圆的八边形模样。
每角上立着一根石柱，上面篆刻着晦涩难言的符文。
神使围拢在石台边，将那对童男童女抱到石台上，恭敬地拜了拜。
那两个童子正是总角之年，却化着雌雄莫辨的妆容，撑出怜悯世人的神佛模样，摇铃颂念，跳起迎神的乐舞。
从身旁人的溢美之词间，明笑才搞明白，今夜是神都祭祀神明的日子，所有的百姓都会过来围观。
那对童子口中吟诵的、动作间跳的就是传颂神迹的乐舞。
显而易见，所谓的神乐对修士而言，并不友好。
明笑已经努力克制自己的五感，却还是觉得被什么东西侵扰，沉沉地提不起劲。
台下众人而更加癫狂，他们或高声叫骂，或故意挑起争端、甚至有人大声辱骂着神明，摘下靴子砸向台上的童子。
在这阵骚乱中，神使进进出出，又有许多修士被抓住，逮了出去。
还有人大肆偷盗被发现，却挑衅般地剔着牙说，“偷你是给你面子。”
或有一言不合的人，干脆大打出手。
将人打得头破血流的肇事者大摇大摆地走出人群，无人阻拦。
讲理的反倒被欺辱，恶行能换来更多喝彩。
明明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间，她却好像孤身一人。
此间，是非错乱，善恶颠倒。
释放了恶念的狂欢好像只是祭祀前的开胃菜，神使站上准备用作祭祀的高台时，童子退场，台下瞬间鸦雀无声。
身后带上来的是身披羽衣的青年男女，他们明明手还紧紧抓着自己的武器，眼神却木然呆滞。
他们要献祭的，竟然是被算计了的修士！
一个忿忿不平的声音响了起来，“今年收成不好，定是被这些邪魔祸害了庄稼。”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更多的怨恨与诅咒流露出来。
“我那闺女一点也不听话，定是叫邪魔蛊惑了，一门子心思想着要到外头去。”
“难怪我一直静不下心来读书，都怨这些邪魔总是诱着我去看姑娘。”
他们明明戴上了面具，却像是摘下了克制欲望的面具。
所有的声音最后汇成一句合声，“杀了邪魔，杀了邪魔！”
台上猛地燃起炽烈的焰火，将被束缚着的修士卷入其中。
为这神迹，那些欢呼声变得更加热烈，火势也更加迅猛。
那非凡火，也非神迹，石台上从始至终都没有别的什么东西降临。
那是，属于台下百姓纵容着心中的恶念，燃起的魔焰。
是的，他们明明身上没有分毫灵力，却已经陨魔，借着魔的力量发挥出超凡脱俗的威力。
身披羽衣的仙人被束缚在石柱上，被打为邪祟，喻为邪魔，任由人们将心中的畏、惧、恶、欲通通发泄。
真正的魔神被众人敬拜，仿佛只要信奉祂，即可得到永生。
仙魔颠倒，多荒诞啊。
人群中凭空跃起几个修士，向着台上被魔焰吞没的几人疾驰而去，想要援救他们。
可却在触碰到焰火时软倒下来，成为了石台上的又一道祭品。
这出“正义战胜邪恶”的戏码引起了更高的欢呼，明笑冷眼看着，剑柄比夜晚的风更加冰凉。
修士们通常对魔讳莫如深、忌惮不已。
前世，他们宁愿缩在封魔阵后面，献祭谢明笑，也不敢叫千疮百孔的封魔阵彻底碎裂。
那么魔是什么呢？
修士修炼时，往往在跨越大阶段时，会有一道心魔劫。
抗衡心魔，相当于与自己心中的畏惧、迷惘与一切负面的东西抗衡。
古往今来，不乏有许多天赋异禀的修士因为无法堪破心魔，修为再无进益。
封魔阵后的魔族，相当于具备了自己的意识，且能主动发动心魔攻击，诱使人族，乃至妖族将心中的一切恶念放大。
那些修士就是被突如其来的心魔拖进了自我否定、自我沉沦的心境。
哪怕是在如今这般安稳的世道，仙门对弟子的教诲也是，倘若遇见完全陨魔的人或者妖，必杀之而后快。
就明笑目力所及，台下所有的人，都已经被魔念感染了。
没救了，哪怕进入城池的所有修士加起来，哪怕是佛修最有出息的弟子在这阵里，也不可能驱净这座魔城里的恶念。
拯救这座城池从来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所有陨魔者都消灭。
可是外面那些大人物可是慈悲得不行，也怕魔物怕的不行，怎么可能见得了这副场面呢？
想来应该是个比谁活得久的游戏。
她逆着人群涌来的方向，抽身想走，却被骚动的队伍拥到了更靠前的地方。
围着看台，能清晰地看见台上修士被魔焰撩过时的表情。
他们身上的灵力一点点地褪去，好像变得和台下的凡人再无区别。
好在，这群人中，没有剑峰的任何人。
明笑看见周围的人蜂拥而上，轻易地穿过火焰，触摸到修士的身体。
他们脸上是狂热的痴迷和癫狂，不顾一切地扑咬上去，享用贡品。
明笑强忍着不适朝台上看去，那些神情木然的面孔中，有个人睁着一双黑凌凌的眼睛看她。
居然有人从心魔的蛊惑中清醒过来了，是她出门后遇见的那个壮硕青年。
许是他被抓走时，自己没有出手相助，看着青年被咬的血肉模糊的臂膀，明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明笑仔细地将身体里的灵力收敛起来，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顺利地穿过了魔焰。
上前去，借着行迹癫狂的众人的身形遮掩，蹲在青年的眼前与他对视。
果然，他虽然灵力被蚕食，却神智清明。
明笑看着他鲜血模糊的躯干，瞄了眼台下。
神使和童子早已离去，那些玄之又玄的绳索也被一并带走了。
若是要救人，唯一的阻碍就是扰乱心神的魔焰与石柱上看不懂的纹路。
动用灵力就势必被火焰灼烧，被心魔侵扰。
如果是她，应该没问题吧。
毕竟，她作阵眼的时候，已经在无端的恶与欲念中沉湎了无数个岁月了。
明笑拉住那只手，正准备使劲，手心却被塞了块什么东西。
那人轻轻地推了下。眼神中清清楚楚地写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