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日月颠倒
明笑拿起店家放在桌上的衣物查看，看着只是有些特色的华丽服饰，织成衣服的材料也是常见的棉麻。
衣物下压了个猫脸面具，看着十分精巧，憨态可掬。
而这间客房乍看上去普通寻常，但诡异程度比起走廊也不遑多让。
窗框上糊了层窗户纸，她想看看外头的街景，用力推时，才发现那窗是嵌在墙里头的，只能看见厚厚的砖石。
也不知是建成时就做的假窗，还是后头封上了。
窄而厚的门板严丝合缝地盖在门框上，像是要把人钉死在狭小的空间。
明笑盯着门缝，步步后退，直至坐到了床上。
床板发出了一声陈旧的嘎吱声，过了几息，门外的呼吸声才逐渐淡去。
上方是一根粗大的横梁，正对着床。
面前还有一面铜镜，当然，和沧澜界的不同，是最普遍的用来正衣冠的那种镜子。
暗黄色的镜面上反射出她那身黑漆漆的斗篷。
明笑坐在床上，熄灭烛火，将剑抱在怀里，盘膝打坐。
直到听到一声锣鼓的重响，继而百乐齐奏，楼下人声鼎沸。
左邻右舍那些死气沉沉的屋子有了动静，整个客栈，不，应该是整个城池一下子活了过来。
明笑在黑暗中睁眼，没点燃烛火，凭借灵力包裹着门板，让老旧的木门不要发出声响，轻轻推开一个小缝朝外看。
壁上摆着稀疏的三两支烛火。
火焰虽没像来时那样晃得厉害，但依旧难以照亮整条走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阴森森的。
推门出来的有才子模样的青年、娇美的女客、甚至还有身周气势不凡的武者。
他们都穿着店家分发的华服，男女老少，无一例外。
这些邻居里面，仿佛有同她一起进来的修士。
城中还有几十家客栈，被投放到神都的修士不知究竟有多少，但是很显然，他们之间的竞争关系依旧存在。
要是出门，这身黑袍还是太过显眼了。
明笑将门合拢回来，换上盛会的华服，将猫脸面具罩在脸上。
略一思索，没有大张旗鼓地开门，而是隐去身形，踩着灯火照不到的阴影，沿着走廊出去。
走廊尽头是推开的窗，有风从外面灌进来。
明笑蹲踩上窗沿，底下青石砖路上行人如织，男女老少穿着相似的华丽衣袍，戴着面具、灯火辉煌，好不热闹。
而抬头，能看见浓重的夜色里，缀着一轮血红的圆日。
哪怕是在这样的星夜里看见，哪怕暗淡无光，哪怕那也可能是满月时的月亮，但看见时就叫人笃定，那本就是太阳。
这是个日月颠倒的世界。
明笑屏住呼吸，将从戚容枫那里学到的，娘亲的轻功步伐发挥到极致。
在无人关注的檐角轻飘飘借力，像是灵巧的黑猫，飞在屋檐与围墙间。
街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突然分开，迎面走来一列浩浩荡荡的敬神队伍。
他们嘴里念念有词，乐声飘渺婉转、绕梁三日而不绝。
队伍里头有架十六人合抬的高台，台上是一对童男童女。
约莫十岁上下的童子身披洁白无瑕的羽衣，跳着迎神的庆舞，脸上的神情是有违这个年纪圣洁与慈悲。
看见敬神队伍的到来，行人顿时喜笑颜开，纷纷追随在敬神的队伍后。
敬神的队伍究竟要到哪去？
明笑想要下去一探究竟，在混乱的人群拥过来的时候，她潜伏在阴影间，一个手刀，打昏了个倒霉蛋，拖进巷子。
借着昏暗的灯笼，她看清了倒霉蛋身上衣物的细节，隐藏在猫脸面具下的唇角意味不明地勾起。
老板娘看着和善，到底还是没把话说明白。
譬如分发给她的衣物后头有个极不起眼的记号，奇怪的是烛火照不出来，只有借着红日的余晖才能看见几分轮廓。
明笑不想去赌老板娘的良心，因此换上倒霉蛋的衣服，悄无声息地汇入人潮。
追随着敬神的队伍走了一段，街上突然起了骚动，明笑遮遮掩掩地瞧得分明。
人群间突然大张声势地闯进来一拨人马，口中高喝着什么“驱逐邪魔”。
周围的人四散而开，成百上千只手指向一个身形壮硕的青年。
“神使大人，就是它。”
“这个外来者就是邪魔，肯定已经害过人了，被大人发下来的印记给测出来了。”
“散开，散开，小心那邪魔恼羞成怒！”
虽然隔着面具，但也能看出那青年的困惑，他左右环顾，从华服里头抽出了一杆拂尘，试图还击。
背过身时，明笑看见他身后的印记深红。
原来如此，不是日与月的影响，而是动用灵力才会让那印记更加凸显。
这是一个设给外来者，设给能够动用灵力的修士的陷阱。
人们口中唾弃的邪魔，是这世上最接近神仙的修仙者。
那他们崇奉的神明，又会是什么东西呢？
神使身上虽无灵息，但手中的绳索却似有生命般地，丢出去后就张牙舞爪地附着在了青年的身上，越勒越紧。
青年手下留着劲，将神使击飞出去，但却没伤人。
他明明是游刃有余地抵御着凡人的扑咬，却莫名其妙地败下阵来。
十几个神使牵着绳索，绳的另一端附在青年身上，像是活物那样深深地扎根进去。
青年表情木然，手无力地低垂，瞪得溜圆的眼睛中瞳仁放大，没映出任何光彩。
他好像没受什么重伤，但却好像被关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指认邪魔的人们欢呼起来，他们边高声唾弃着邪魔，簇拥着敬神的队伍前行。
明笑混迹在人群中，僵硬地迈开步子朝前走。
这世间恐怕少有人比她更熟悉了，明笑想。
作为阵眼，镇压封魔阵的那些日子里，只有它们与她为伴。
她抵御着它们的蛊惑，谨防自己坠入恶念的牢狱。
只可惜她最后还是死了，哦，好像做鬼的时候还陨魔了，记不清了。
明笑无力地握拳，发现手心已经被汗沁湿。
蛊惑青年修士的神智，将他拉入无边的恶念。
神使用的那根绳索，是魔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