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望岳
暮鼓声响。
坊市亮起了灯笼。
李腾空边走边看，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原本以为遇到良人，却也是个不愿意攀附奸相的。
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或许阿爷造孽人间，依然触怒神灵，唯有救赎或可解扣。
那一刻。
少女眼中散发出的光辉熄灭，进入变成决绝，义无反顾的踏入一场轰轰烈烈的拯救爱情行动。
……
十王宅，太子别院。
房琯将誊抄好的《两税法》呈给李亨。
“殿下，有良人献策，可解您的围困。”
太子看罢，眉头紧锁。
心道：
【这是害我啊，父皇不允我与大臣结交，面见老臣已是逾矩，更何况还要我将此法呈给父皇，居心何在？】
嘴上却说：“如此税法，确是良策，不知是何人所献？”
房琯眯起眼睛，道：“殿下恕罪，此人不愿意露面，如此良法，殿下可呈给陛下一览，什么都不要说，此事或可成。”
“一来可改变目前勋贵囤积良田，不交赋税之困；二来此法若贴上殿下的标签，天下人势必刮目相看。”
他说的很隐晦，李亨却已听出了话背后的阴阳。
心里微有不快。
他说的不无道理。
却还要从长计议。
如今杜青慢慢得势，自己害死他的事情，会成为他们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要么初之，要么用之。
成为敌人，即便是将来登基，他也是后患。
“如此，谢过给事中了。”
房琯刚走，李静忠从一旁闪出。
“你有什么看法？”
李静忠看了《两税法》之后，连连称赞。
“殿下，不如呈给圣人的时候，就说是您自己琢磨出来的，岂不是更讨圣人喜爱？
反正房给事中说那人不愿意出头，此事落在殿下头上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李亨也点点头，“某正有此意，我来誊抄一份，这就进宫。”
……
近日来。
长安各酒肆旅馆爆满，仍不能彻底解决赶考学子的食宿问题。
杜青一想。
这是天宝六载的春闱啊。
转念便想起了杜甫。
此次春闱，杜甫也参加了科考，可惜被李林甫一句“野无遗贤”拒之门外。
往后数十年，杜甫为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不得不转走权贵之门，投赠干谒等，但都无结果。
他客居长安十年，奔走献赋，郁郁不得志，仕途失意，过著贫困的生活。
史书一句：“举进士不中第，困长安”。
杜青心里生出了一份悲凉，更加确定了自己加快改革的步伐，至少像杜甫、高适这样的人才不被埋没。
也用不着他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来显示悲壮。
十数年之后，终于凭借《大礼赋》获得玄宗赏识，命待制在集贤院。
等放了官职，回到家，正好遇到小儿子饿死。
悲愤交加的他，写成著名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学问如杜甫者，尚且被一米一饭愁困。
想想当时的社会风气被李林甫败坏到了什么地步！
我们随手一翻，就是他们波澜壮阔的一生，而要过这样一生，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
与国子监相邻的酒楼望春楼，住满了外来学子。
酒楼后院便是旅社，热闹非凡。
听说杜甫要来。
一大早，杜青搀着颜真卿非要来会见。
颜真卿迫于县令令他下乡催缴租庸调，心中烦闷，正好遂了此子的心愿。
杜子美来京参加过几次考试，都以落榜告终，非是他学识不行，而是他的思想跟李林甫相悖，致使屡第不中。
“说起来，我得叫他一声爷爷了，比我阿爷还要高出一辈。”
角落里，杜青跟颜真卿要了碟小菜，打了几角桂花酿，边饮酒，边说话。
“那你大可用这个身份，把他请到家里做客，反正他也是一个落魄学子，会接受你的好意的。”
“学生担心读书人好面子，如此明目张胆的接济，会伤了他的自尊。”
“那就换一种方法。”
“目前还未想到。”
酒楼内的学子不拘一格，任是谁来了，都能说上两句，互相吹捧一番，加入酒局。
唐人的豪放、洒脱在这种时候才能显得淋漓尽致。
“哈哈哈……”
忽然一道爽朗的笑声入耳。
众人纷纷转头，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迈入酒楼。
“子美兄来了。”
“子美！”
“杜大哥，这里坐。
“……”
杜甫很受欢迎。
尽管已经三十五岁，依旧神采奕奕。
跟他后期写的诗有很大的出入，毕竟现在的他还是意气风发的，不认为自己会继续落榜。
否则也不会写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样的诗词。
他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气格雄浑，给人的感觉跟李白差不多，是狂。
也许跟李白私交甚密有关，也沾染了李白身上的一些狂放。
他在行囊里取出两个酒囊，往桌子上一扔，道：“不醉不归。”
众人并不嫌弃，反而抢着打开酒囊，往自己面前的碗里倒，杜甫的酒，喝了就有杜甫的才气。
眼见杜甫成了酒楼学子的宠儿，即便是坐在锦衣中，都那么星光熠熠。
此时。
杜青忽然了然了。
也就是这样的杜甫，才应该是一个活着的诗圣啊。
越想就越觉得悲伤。
如果有我在，他们还要受那样的苦，那我来大唐为了什么？
当即端着一杯酒水，走上前，唤了一声：“在下京兆杜青，久闻先生大名，特来讨一杯酒喝。”
杜甫一听是本家，抄起酒囊给杜青倒了一碗。
举起酒杯道：“来，喝。”
一仰头，一饮而尽。
杜青随之。
眼睛似乎有些湿润。
跨越千年的相见。
这一刻，杜青无比自豪，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杜甫哈哈大笑，从布包中取出一只秃笔，沾了一口口水，往墙壁走去。
众人心知他已诗兴大发，立即让开一个通道。
只见他略一思索，挥笔而就。
《望岳》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颜真卿仰望，早已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