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罪释放
杨钊平白无故挨了二十仗，也不敢生气。
此时。
他正撅着屁股，跪在内堂中间，脸冲下紧贴着羊毛毯，两股战战。
堂内温暖如春，他的两鬓汗津津的开始滴汗。
李林甫穿着丝绸便装，站在窗前摆弄一盆花。
他今年六十有四，保养的极好。
脸上平整，只有浅浅的细纹，两鬓有须稀疏，不怒自威。
他不先开口，杨钊有屁都得憋着。
“心里有怨？”
李林甫剪完花，将剪刀递给守在旁边胡姬，踱步走向软榻。
软榻边上的锦台上，刚刚由婢女端来一杯热茶。
“不敢！”
杨钊回答的很有力。
“说说吧，什么事求见。”
杨钊有些后悔了，如果说出杜青这个计划，就说明他一直和杜青在一起来着。
而杜青正是今天审案的关键证据。
延误了右相大事，恐脑袋不保。
他转念想起一套说辞。
“右相，我想到废太子的绝佳办法了。”
李林甫刮茶叶沫子的手停在半空，投射过去一道犀利的精光。
“哦？”转眼间，他就冷静了下来，他放下茶杯，起身来到杨钊身侧站定，道：“起来说。”
杨钊一头磕在地上，感激涕零，道：“谢右相体恤。”
起身之后，他的腰一直是弯着的，一米八大高个，站在李林甫面前，就像垂下来的柳条。
“右相，容我先告罪。”
“哦？”
“昨日，我见到了杜家小儿杜青。”
“你……”
李林甫猛地回头，目露凶光。
“右相，先别发怒，听我解释。”
李林甫一挥衣袖，冷冷道：“说！”
“我抓到了他，正欲解往右相府，他告诉我说有一个办法，能废了太子 ，前提是让我带着他去找虢国夫人。”
“那办法，他告诉你了吗？”
杨钊点了点头，继续道：“他说他有一种药丸，圣人服用之后，能让贵妃诞下龙子。”
轰——
李林甫闻听之后，反应与杨钊如出一辙。
“你再说一遍？”
“他说他能让贵妃诞下龙子。”
智者无需多言，点到为止。
“你相信了？”
李林甫的眼神变得阴冷可怕。
“当然没有，我转念一想，要是他真有这样的良方，能令贵妃诞下皇子，废掉太子，岂不是朝夕之间吗？”
这谎话说的漏洞百出。
李林甫心里冷哼，并未拆穿。
“你接着说。”
“今日一早，我便带他见了虢国夫人，谁知道两人竟然在马车里当众做起了那事，杨家的脸都给她丢尽了。”
“蠢货！”
“是！”杨钊脑门上汗珠冒起，擦了一把，继续道：“我心知不妙，立即来禀报右相，请右相裁断。”
“还裁断个屁，人家已经把消息传进了宫里，圣人下了旨，杜家已全家释放。
太子摘衣避祸，圣人也没有为难他。”
杨钊承受着李林甫的怒火，并未多言。
待到李林甫发完雷霆，才说道：“兴许，从一开始，圣人就没有废太子的打算，只是坐山观虎斗。
右相和太子，不管那一边折损了人，于圣人言，并无害处，反而使我们各自剪除羽翼，实力受损。”
“放肆！”李林甫怒目而视，“妄猜圣意，死罪！”
接着，李林甫又道：“这些都是姓杜的那小子说的，对不对？他是不是还许诺要给你一场大富贵啊，杨国舅？”
杨钊复又跪倒在地，打着颤道：“我对右相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一切都是为了右相能早日扳倒太子。
而且，我们的人之所以看到他进了太子府，没看到他出来，是因为太子做的太绝，把他迷晕，丢进了灞河，企图淹死。”
李林甫猛的看向杨钊，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
李林甫沉吟着。
回想着杨钊说过的话。
他说的对，他自诩了解圣人，唯独对太子这件事上，有些操之过急。
此事之后，太子身边再无旁人，想要废太子，更是难上加难。
太子成了孤家寡人，拿什么谋反呢？
这么一闹，反而他太子的位子坐的越发的稳了。
反倒是杜家小儿这招，才最高明。
虽然，时间相对有些长，不过，一切都是以对圣人好为出发点，任是谁都说不出个不是来。
“我进宫去面圣，你约一下杜家小儿，希望我们冰释前嫌，一致对外。
另外，交代吉温，查抄杜家的东西，全部归还，不得私藏，你代我给杜家送一份礼，全当压惊了。”
“喏！”
杨钊快要窒息了，一刻也不愿意多停留，应下之后，倒退着出了内堂。
……
案子审结了。
杜有邻一家重新被关进大牢，等待右相的批示。
蓬头垢面的杜有邻，面容清瘦，与杜青有几分相似。
从案发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是去年韦坚案的翻版，家小免不了流徒、杖责，亦或充任教坊司。
隔着走廊的对面牢房内，是他续弦的第三个妻子卢氏。
卢氏自知难逃厄运，却坚强的令人心疼，她抓着栅栏，凄然道：“阿郎，即便是死，我也跟着你一起。”
卢氏今年三十岁，风韵犹存。
即便受了刑，依然风情万种。
杜有邻张着干裂的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忽然，他老泪纵横：“卢娘，我对不起你们娘俩！”
他们二人育有一女，今年五岁。
大女儿杜媗、二女儿杜妗，是正妻柳氏所生。
杜青是续弦的裴氏之子。
裴氏身子弱，连生了三个都胎死腹中，只有杜青得以活命，生下杜青以后不久，裴氏就亡了。
算上夭折的三个孩子，杜青正好排行老六，人称六郎。
卢氏是他续弦的第三个妻子，生一女杜莲，今年五岁。
正巧杜莲醒来，揉着眼睛哭着喊娘，她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
卢氏一把揽过杜莲，抱在怀里，轻轻的抽泣。
突然。
哐的一声！
监牢的大铁门被人打开。
几名狱卒腰胯横刀，大步走了进来。
杜有邻知道命运最终的审判到了，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卢氏抱着女儿，害怕极了，眼里却闪着绝望和决然。
“杜有邻，出来吧，签字画押之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狱卒的声音在牢里回荡。
正在悲怆的杜有邻眼睛猛的一睁，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有人替你们奔走，递了证据给圣人，具体是谁，我们可不知道，你们出去慢慢打听吧。”
“是太子？”
卢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子。
杜有邻无罪释放，心里有了底气，朝卢氏翻了个白眼，道：“兴许是六郎呢？”
他们走出牢门。
阳光射过来，刺的他们睁不开眼。
杜有邻赶忙手搭凉棚遮住光芒，一个笔直的身影，背着手站在阳光下，那么威猛，那么有气质。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