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年快乐
从五楼通往天台的铁门上挂了一把大锁，林致皱着小脸，问:“哥哥，上锁了我们怎么进去呢？”
“闭上眼睛，给你变个魔术。”谢图南勾起唇角。
林致提着袋子，好奇心快溢出来了，可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
闭上眼睛之后，林致的听力变得更加敏感，只细微几声响动后，传来“咔”的一声。
谢图南将钩针揣回兜里，伸手取下铁锁，推开了有些锈蚀的铁门。
回头见林致还乖乖闭着眼，卷翘睫毛扑闪个不停，谢图南看了几秒，才开口:“好了。”
“哇！哥哥也太厉害了！”林致睁开眼就看见敞开的铁门，迫不及待地拉着谢图南走上了天台。
林致找了块干净一点的空地，从袋子里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后递给谢图南。
谢图南垂眸看着席地而坐的小朋友，接过了啤酒，在旁边坐下。
“呲——”
林致又拉开一罐，擅自跟他哥碰了一下杯，便满怀期待地仰头喝了一口。
冰凉又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下一秒，林致立马偏过头，皱紧眉头，吐了吐舌头。
林致抿着嘴唇，盯着手里的罐装啤酒，心想这也太难喝了吧，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喜欢喝呢？
谢图南左手随意搭在腿上，闷头喝了几口后，余光一扫，发现小朋友正捧着啤酒罐，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他喝酒的动作顿住，眸中带了些暖意。
“不好喝”
“没、没有啊，我觉得还行。”林致掩饰般举起啤酒，想再喝一口证明自己。
谢图南抬手握住了林致的手腕:“不喜欢就别喝了。”
林致放下啤酒，沮丧地说:“我想象中的啤酒，不是这个味儿的。”
谢图南将喝空的啤酒罐捏扁，随手丢在脚边，闻言撩起眼皮，问:“刚刚是谁说自己酒量大着呢，敢情都没喝过啊。”
林致抬手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谢图南摇头失笑。
淮安冬天的风向来凛冽，但今晚却格外温柔，只轻轻从天台吹过，揉乱了谢图南羽绒服帽子上的那一圈柔软绒毛。
谢图南和林致坐在昏暗的天台上，像被四周接连不断的鞭炮声包围。
又一轮烟花争先恐后地冲上了天空。
“砰砰砰——”
一朵又一朵绚丽的巨型花儿在夜空中绽放，构成了一副五彩缤纷的图画，只片刻后，又化作点点星光，往黑暗中坠去，如同一闪而逝的流星。
林致捏着啤酒，出神地望着夜空，璀璨的烟火倒映在他眼中。
谢图南偏着头，深邃的眼睛只看着林致。
他看着烟花，他却只看向他。
“哥哥，凌晨十二点了，新年快乐！”林致转头，笑意盈盈。
没料到林致突然转头，猝不及防间，谢图南红了耳尖，视线偏向了远处的夜色，低声说:“……新年快乐。”
多年以后，也许他会忘记此刻烟花的形状和颜色，但却会一直记得和他一起看烟花的人，谢图南模糊想道。
这样美好温馨的气氛，实在不该去聊一些煞风景的事情，但却又不得不开口。
思忖良久，谢图南终是缓缓开了口:“之前一直没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林致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散去，似有不解地问道:“哥哥是指”
人死亡后所化之鬼，入了冥界后，若对人世再无任何牵挂，即可向孟婆讨要一碗汤，喝下之后便可忘却前尘，再过了奈何桥，就投胎转世成新生婴孩。
若是在人世尚有挂碍，诸如爱、憎、恨、怨等，暂时还不想投胎转世，也可申请为期一年的暂留时间，等放下心中挂碍，再到孟婆庄去报道，若错过这个机会，便再无机会转世为人，只能以鬼魂的身份往返于阴阳两界。
事实上，也有鬼魂对其人生完全绝望，宁肯再不入轮回，而心甘情愿永生永世只做个孤魂野鬼。
冥界入口处有块公告栏，这些都纪录在上面，谢图南只当林致没仔细看，索性细致解释给他听。
林致听完后沉默了一阵，却问了句:“那，要是我选择投胎转世的话，必须要喝孟婆汤吗？”
谢图南摩挲着光滑的易拉罐表面，微微颔首。
林致又问:“喝了就会完全忘记前尘往事那如果我有不想忘记的人呢？”
你不想忘记谁
谢图南几乎快要问出口。
但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嗯”了一声，回答前半句:“喝了之后，所有记忆都会被清空，成为一张白纸，方才能入轮回。”
林致沉默着点点头，不再多问，只视线散漫地盯着空中某一点发呆。
谢图南咽下想说的话，微一仰头，将第二罐啤酒也喝尽了。
此前的温馨气氛不复存在，谁都没有再说话，空气沉默又凝固，与周围噼里啪啦不绝于耳的热闹声音形成两种极端。
时间流逝无声，等到谢图南脚下堆了四个捏扁的易拉罐后，他终于偏头看了眼。
林致喝完了两罐，正打算开最后一罐，但他在罐口摸来摸去，一会儿戳戳这儿，一会儿戳戳哪儿，半天没找到拉环，不由皱眉生气:“……怎么回事！这、这家店的易拉罐没有拉环……嗝～无良商家！”
谢图南看愣了，半晌后，终于低低笑了两声，抢过林致手里的啤酒，道:“你拿反了，底部当然没有拉环。小笨蛋。”
“哦……嗝～”一句话没说完又打了个酒嗝，林致连忙捂住了嘴。
谢图南将拉环拉开后，递了过去，在林致伸手来的那一刻又猛地缩了回来。
因为乍然亮起的烟花让他看清了小朋友酡红的脸颊。
“给我。”
谢图南说:“不能再喝了，你已经喝醉了。”
林致一阵猛摇头，结果给自己摇昏了，晕头晕脑地说:“这才哪到哪！我、我没醉！”
……
谢图南一手拎着啤酒，一手按着林致肩膀，将他转过来:“……对着空气说话我在这儿呢。”
“哦。你在这儿呀！我跟你说，我真的没醉，我还能喝，不信你让我喝给你看——”说着就要扑过来抢谢图南手中的啤酒。
谢图南搂住林致的腰，将手中的酒举高，心想我信你个鬼。
见小朋友嘟嘟囔囔一副不屈不挠的模样，谢谢图南索性直接喝了几大口，然后低头哄道:“你看，这罐我已经喝过了，你——”话没说完，他就眼睁睁看着怀里的小朋友一把抢过啤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啤酒喝完了。
末了还将空了的罐子倒过来抖抖，一脸炫耀似的骄傲样子:“哥哥，看！我喝完啦！我酒量是不是很厉害”
谢图南简直哭笑不得。
正想批评这不讲道理的小醉鬼几句，谁料小醉鬼却先发制人，捧着空易拉罐，眼睛一闭，就倒在了谢图南怀里，微凉的嘴唇挨着谢图南侧颈。
霎时间，谢图南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良久，他抬手轻轻环住了小醉鬼的腰。
谢图南将林致抗在肩上，弯腰把空的易拉罐装进袋子里，往回走去。
小醉鬼没有实体，抗在肩上，轻得像顶了件毛绒大衣。
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一点半，奶奶已经入睡。
谢图南将小醉鬼塞进被窝里，垂眸看了片刻，刚要转身，原本睡得香甜的小醉鬼却喊了一声“再来一罐，我还能喝……”谢图南哑然失笑，伸手捏了捏小醉鬼脸颊，才转身去了书房的密室。
林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房间里只剩下他一只鬼。
屋外许是阳光明媚，饶是屋里的窗帘只拉开了一些，也还是有些刺眼。
林致抬起左手，盖在了眼睛上，混乱地想着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
几秒后，他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左手手腕的地方挂了一条红绳，上面串了一枚铜钱，形状外圆内方。不同于普通刻字的铜钱，其上并未刻字，而是刻着一些图案，林致举着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是什么。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欢喜，因为这必然是他哥送的。
林致从床上鲤鱼打挺般弹了起来，风风火火地出了卧室门，去找他哥了。
投胎转世，喝孟婆汤什么的，反正还有半年，等半年后再说吧，活在当下最重要。
林致出来的时候，谢图南正低着头，在玩俄罗斯方块。
林致围着谢图南转悠了一圈，然后凑到谢图南耳边说:“哥哥送的手链我很喜欢！”
谢图南手一抖，俄罗斯方块落下的位置跟他设定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视线扫到小朋友白皙手腕上那一抹红，淡声说:“喜欢就好。”
“不过——”
林致在谢图南身边坐下，又道:“我看铜钱上面都刻着什么‘招财进宝’之类的，哥哥给我的铜钱好特别。”林致抬起手腕，看着那枚铜钱。
屏幕上弹出“通关失败”的页面，谢图南无声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到一边。
“说吧，想问什么”
“唔。”林致坐正了一些，说:“其实也没什么想问的，就，我昨晚是喝醉了吗？”
谢图南往后靠在沙发上:“嗯。”
“那，那我没有胡说乱做些什么吧？”
“这个嘛——”谢图南故意拉长了调子，见小朋友挺直了脊背，一副紧张样子，给出答案:“倒没有。”
林致松了一口气，又机灵起来:“我就说，其实我酒品还挺好的。”
某只小鬼的“酒量好”变成了“酒品好”，谢图南却顾不上这个，只无法抑制地想起了那微凉的触感，不自觉抬手摸上了脖颈:“酒品是挺好，下次不准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