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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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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客官,这枕石园是金龟商人沈家的园林,为什么叫金龟商人?金龟呐,就是本朝官员身上的配饰。”和平时期允许接待行人的驿站中,上完酒菜的驿卒听到客人提问,便侃侃而谈起来。

    “当年大夏龙庭官员身上佩戴的原本是鱼符,皇亲国戚配的是蛟符,龙符,佩符一事不可僭越,否则是杀头的罪过。”

    “推翻龙庭后,本朝将原本的鱼符换成了龟符,而且金龟也不是所有官员都能佩戴,只有三品以上的大员才有资格佩戴金龟符,所以此金龟就是金龟婿中的金龟,其实指的就是大官,而沈家又是在裴相推崇私盐官营后朝廷少数“诏安”的盐商巨贾,难能可贵。”

    “枕石园又名枕钱园,园林建在钱塘江沿岸,两边高中间低,远观呈枕头状,又与沈字谐音,再者钱是钱塘江的钱,合在一起就是枕钱园。”

    驿卒中午碰到两个赶来吃饭的客人,一大一小,穿着打扮土里土气,那小的约莫及冠之年,其貌不扬,小麦色偏黄的皮肤,鼻梁倒是比较挺拔,手腕上不伦不类的挂了一串念珠,背着个求学用的竹制状元箱,穿着赶路用的短衣窄袖裹腿行缠,五五分的身材显的腿有些短。

    身后的大个身材高大体格雄健,话语少饭量大,一看就是嘿嘿哈嘿的武把式。

    这两土包子问这问那,一看就是北边来江南混口饭吃的,自己便从南来北往的商人那道听途说来的扯皮话唬的他们一愣一愣的。

    吃过了饭,二人结完账起身前行,驿路上路过一众镖师压镇的队伍,膘肥体壮的胭脂马踏的驿路沙石震动,而后一辆辆马车满载货物,车轱辘留下深深的辙印。

    好巧不巧,镖局马车车厢上树着湖蓝色三角旗,上书一个沈字。

    店伙计走到外头瞧热闹,显摆自己的见识:“巧了,沈家自己的镖局,如果你们要去远远瞧一眼钱塘江大潮和枕钱园,就与那镖师说一声,远远跟着队伍就行,运气好还能坐在马车后边,虽然要吃灰,但好过两腿走路啊,要是运气好到爆,还能看到那位沈家的家生子,镖局唯一的女镖头沈画眉。”

    队伍的末尾走来一匹体格强健的黑鬃马,驼着一位双腿紧实浑圆的女子,贴身的黑色短衣,筷子束发,英姿飒爽颇有得胜楼武花魁的风采。

    高挑女子居高临下眼神锐利扫视着驿站门口扎眼的张闯和不起眼的裴宁。

    裴宁抬头瞅了瞅,是个美人,张闯比较懒,装哑巴,四根粗壮手指在身后戳了戳裴宁,示意这小妮子是个四境破甲武夫。

    裴宁上前,抱拳朗声道:“可是沈家镖局?在下宁裴,身边这位是我叔叔张门马,祖籍长宁曾在辽州定远军中任过军中伍长,因为耿直不会来事与军中一名校尉发生过冲突,就想着离开军伍来南边混口饭吃。”

    “是我大唐军卒?可曾跻身武道第三境?”沈画眉看了看默不作声的魁梧张闯,呼吸有些混浊,先前走出客栈门的脚步还算沉稳,面容刚毅正派,黑白交错的短发根根竖起,应该是四十多勉强跻身的武道第三境的铁骨武夫,可惜受限于年岁和天赋,怕是终生无望破甲境了,否则在军中混个校尉锋将当当还是可以的。

    至于开口说话的小子,应该是个二境瓶颈的武夫,脚步紊乱虚浮面容清瘦风尘仆仆,应该是长途跋涉所致。

    “我张叔三境修为底子浑厚,至于我才踏入二境。”

    “有何证明你们曾是军中兵士?”沈画眉勒马停步,虽然看着没问题,少年主动递上来的路引文牒也没问题,离着进入江南还有三五日路程,小心使得万年船。

    张闯从身后摸出一柄崭新乌鞘雁翎刀抛给马上女子。

    伸手接住刀的深画眉心中一惊,拔出长刀一寸,刀光阴凉如水!并铁打造!且乌黑刀鞘外部嵌着一块长条磨刀石,确实是大唐军中制式武器。

    女子便归鞘下马,大唐尚武,对于军中士卒和退伍军人极为优待。

    “可是用军功换来的?”沈画眉抱拳拱手致意,自己在沈家跻身破甲境后才得到一柄刀锋由并铁打造的苗刀,这位军中老兵离开军伍后居然得到一柄全由并铁打造象征军功卓著的雁翎刀!

    魁梧汉子接过制式雁翎刀木纳点头:“旧历五十四年募兵,军帐中攒有首级二十五颗。”

    沈画眉面露倾佩:“在下沈家镖局镖头沈画眉,两位若是不嫌弃,可先在我沈家镖局做个镖师,日后再做打算。”

    三境刀头舔血的军中老兵怎么说实力都不会差,至于那个小的就当一个添头了,关键是收容军中老兵后可与当地官府报备,核实身份后可减少纳税领取补贴,而且以自己破甲境的修为就是五六位三境巅峰武夫一起上都不是自己对手,算是艺高人胆大了。

    “如此多谢沈姑娘了。”裴宁连连道谢,正好最后一辆马车只装了一个木箱,还空着的座位二人就追上后跳上了马车。

    年轻驿卒咽了口口水,全程没有敢直视那口口相传的沈镖头。

    换了雁翎刀翻身上马的女子觉得左手手指有些不知何时沾染上的沙粒,以指腹轻轻搓动觉得沙粒极为细腻,不以为意的女子长腿一夹马腹,紧跟商队而去。

    坐在车队最后方,裴宁便与张闯问了些关于修行的事情,张闯捏了捏眉心,压低声音道:“武夫金身和本命飞剑属于本源外放砥砺,而道门金丹和佛家舍利子属于内敛温养,所以初期武夫和剑修杀力巨大,可相对的一旦金身被击破,飞剑受损,弥补起来都是极为费时费力费钱的,相反初期修行之人积攒灵气广开气府,参悟神速,学会术法神通后便杀力巨增。”

    裴宁借张闯之口验证了无有乡中看到的那本书书籍所说的真伪,继续问道:“张叔,这些是不是对我太过遥远?”

    临时将佛珠的空间中将雁翎刀取出后,张闯将其横放在盘腿而坐的膝盖上:“你爹没跟你讲过,武夫一二三境极为重要,直接关系到金身境及上面境界的强度,其实以你爹帮你打的底子来说,那些辛秘说与不说不碍事了,筋骨血肉锤炼至此就是用拳头与你说理了。”

    裴宁叹了口气:“张叔,心墙是什么?”

    张闯想了想:“听香积寺的师傅讲过,心墙便是将心湖的精纯灵气围起来,与广袤气海隔起来,道门有句话叫外息诸缘心如墙壁,内心无喘方可入道,我是个练武的,你要是想学自己琢磨去。”

    枕石园中,年近古稀的沈旺荣越发苍老,枯坐内堂,茶饭不思。

    富而不贵是沈家最大的心病,孙女好不容易与那位天潢贵胄缔结婚约,只是回乡省亲一趟,回来就性情习惯大变如中邪招魅,家中供奉断言并无邪祟且束手无策,这可如何是好!

    府中谋士言说香积寺有位降妖除魔的大和尚,得了金刚之位后还俗归乡北上关宁,又得知了那位金刚喜爱收藏钱币,沈旺荣便亲自动身坐着浮空渡船赶往关宁,以参加那场拍卖为由掩人耳目,最终换来了那位金刚的承诺。

    只是就连北上贩卖丝绸的自家商队都满载漠北特产快要回乡了,那位金刚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愁的老人吃不下饭啊。

    少年时期就跟着老人的管家快步进门,语带喜悦道:“老爷,您等的那位已经出现了。”

    闭目养神的老人闻言立刻睁眼,一把抓住管家的手腕,攥的管家生疼:“详细说来。”

    管家弯腰俯身与老人耳语几句。

    “那个驿卒?”老人不放心追问。

    管家横掌抹过脖子。

    老人看了看这位从小伴着自己长大的管家:“沈丛飞,你跟了我几年了?”

    老管家不假思索:“老爷,有四十二年了。”

    “你和你女儿做的不错,识大体,传令下去,沈画眉护队有功,升总镖头,商队进城后在观潮楼摆宴,我亲自给画眉接风洗尘。”老人此刻面色红润,精神焕发。

    管家见状连忙斟茶倒水:“老爷,这都是丛飞和画眉份内的事。”出门后立刻吩咐下人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伺候完老人吃完饭,跟着老人散步消食午睡后,老管家暗自握紧拳头,女儿这是撞了大运啊,平日里教她与人为善,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老爷等着攀龙附凤,让沈家门前显贵,自己又何尝不想让女儿摆脱家生子的身份。

    当商队中的亲信飞鸽传书后,老管家第一时间派人将那年轻驿卒封口,原本女儿护送的丝绸商队虽然获利不小,可在沈家看来,陆路这种交通不便,运输有限的财路属于可有可无,苦劳大过功劳的。

    沈家发家的便是江湖之中的一艘艘盐船,竞争总镖头之位的另外两人,一位嫡子便是负责盐务,另一位家生子负责米市,就算自己侍奉家主四十年,也不过是换来女儿出任一个不痛不痒的镖头位置。

    毕竟是家生子,同姓不同命。

    一路跟着商队进入江南,裴宁大开眼界果然是物产丰富,人口稠密,一亩亩收割完的稻田中满是分开堆积的水稻,大人们带着草帽坐在田垄上休息片刻,捡稻穗的小孩提着篮子欢笑奔走。

    当车队离开前,孩子们早已人人装满篮子,大群鸡鸭鹅被赶进了稻田之中啄食蚂蚱谷粒,一只鸽子径直飞向骑马押后的沈画眉,抬手接住鸽子,将鸽子腿上套筒中的卷纸取出来看了一眼,沈画眉一看字迹竟是父亲亲笔来信,不由得慎重对待。

    当看完信卷,长腿女镖头看了看那个木讷的魁梧汉子,此人是府中贵客?信中说无须自己画蛇添足,接下来顺其自然就行。

    从刚才的稻田路过,前面再过一处名为双乳峰的两山交汇小道,便正式进入江南府的辖境,江南地带的山峰都不高,称之为山包都不过份。

    双乳峰山势平缓,原住民和路过的商队镖师都戏称为一对松垮山,山中多榆树松木,鸟雀成群。

    放松戒备的镖师们难得惫懒一次,或饮酒高歌,或打盹眯瞪,漠北江南一趟来回舟车劳顿,哪有回到自家地界来的舒坦。

    原本闭目养神的裴宁忽然睁眼,从双峰夹道山路之中向上看,寂静无比,张闯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示意其不要轻举妄动。

    走在最后骑着黑鬃马的沈画眉沉浸在父亲的亲笔信中,府中贵客为何要隐姓埋名?

    翻检记忆,那柄魁梧汉子扔给自己的崭新制式雁翎刀鞘上绑着的磨刀石上居然有磨损痕迹,并铁坚韧,纵是裂甲剁骨都不会轻易卷刃,说明那魁梧汉子才磨过那柄军功换过来的崭新军刀,自己指腹上摸到的便是磨刀过后的沙粒!可在江南地界需要提防谁?还是这汉子图谋不轨?

    磨刀石的信息本就是张闯对这个心地还可以的镖头无声提醒。

    山谷之中太安静了!风雨欲来!

    沈画眉立刻反应过来!翻身下马的同时摘下马鞍山挂着的朴刀声嘶力竭喊道:“全体戒备!”

    尚未反应过来的饮酒打盹镖师们纷纷打了一个激灵,可有些还没起来,密集的箭雨将暴露在外的镖师射成了筛子!

    从身旁马车车厢上取下挂着的盾牌后,沈画眉发现那些外观与其他马车一致,车厢壁夹着皮革铁皮的的特制马车周围居然没有一支箭!

    不是匪徒,袭击商队的是自己人!

    他们知道这些马车车厢射不穿!

    最后一辆车上张闯与裴宁压低身形靠近一辆挂着盾牌的车厢,张闯身形过大,直接徒手拆下了所坐马车的挡板做为盾牌。

    当箭雨停歇,沈画眉朴刀出鞘,虽未上过战场,但也知道箭雨停歇后便是敌方步卒乘势下山的时机!

    伤亡惨重的商队只有侥幸躲入马车底下的人活了下来,特殊车厢中的精锐镖师纷纷外出举盾拔刀迎敌,其中一人眼含热泪,怒气冲冲问道:“什么情况沈镖头!双乳峰怎么会有山贼!”

    沈画眉苦笑:“双乳峰有没有山贼咱们最清楚,能如此精准的埋伏,这还是山贼?”

    率先开口大小眼的镖师怒骂道:“妈的没死在北上的山路荒漠之中,自己人里面居然有内鬼,来啊!老子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半山腰上,数百名黑衣蒙面人持刀提盾井然有序快速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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