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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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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伍率先开道的关宁轻甲斥候骑马见到一处小溪便停下来洗刷马鼻休歇片刻。却见溪流附近有干涸的血迹和遗弃的宋国制式军刀,士卒们面面相觑,伍长拔刀沿着血迹前去查看。

    谭武率领的关宁铁骑抵达战场后成了收尸队,初次亲历战场的世子目睹着满目疮痍,尸骸累累,还未下马便吐了出来。

    已经下马准备收尸的裴宁被谭武踢了一脚,只得去搀扶世子下马,拧开水囊塞子递了上去,关宁铁骑收尸前优先找铭牌和护心镜夹层中的书信,大唐军人,关宁铁骑和虎豹骑的老传统,大唐军卒能在沙场上视死如归,靠的就是优待烈士家属,这些书信铭牌就是证明烈士身份的信物。

    喝水漱口的世子吐完后默默的和军卒一起加入收尸的行列,千人大营,收拾完九百九十九具,洗干净清点铭牌后,发现新任营长顾无言尸体不在。

    谭武下令将尚可辨认身份的尸体运送回城,断肢残躯则堆积在架起的柴火堆上付之一炬,众将士左手扣胸行礼,闭眼低头悼念,愿得此生长报国,何须生入关宁城。

    现场还发现了满弓营特供的破甲箭,被人折断随手抛弃,谭武还是蛮担忧张半弓的,虽然二人相交不多,但毕竟都在关宁城,隔三差五还是会见一面的。

    现场一具敌方尸体都没有发现,根据尸体的大概死亡时间推断,如果敌人是大股军队,绝对没有时间将死去袍泽的尸体拖走,最合理的就是刀牌校尉刘那处战场消失的一具铁浮屠,一人屠一营?张半弓不知是去追凶还是被掳走了。

    一个孱弱的宋国将大唐战力最强边军搞的乌烟瘴气,正当谭武无可奈何时,一只信鸽飞来,传令官从鸽子腿上取下卷纸迅速递上。

    谭武看后沉默片刻,是陈子云的情报,鸽子是锦州的,可陈子云真的在锦州吗?

    一名外侧传令官来报溪边血案,谭武听后分析为匪兵流寇所做,便令裴宁和世子率队前去查看,情报内容为宋帝不敢再次现身,关内安宁。

    一伍九人队伍纵马离群而出,沿途裴宁问了下什么情况,回来报信的斥候队伍只说是一家猎户惨遭虐杀,怀疑是极个别流窜的宋国匪兵所为。

    随队的裴宁心里咯噔一下,那个晒的黑黑的小姑娘苦苦也是猎户,但愿不是她。

    原本布满阴霾的天气更加阴沉,远处的铅云几乎与地平线平齐,像是随时都能下一场泼天大雨。

    终于到达溪流边,先行的斥候已经下马原地驻守驱赶野兽,

    从没有觉得脚步如此沉重的裴宁脚步略显迟钝,一旁的世子发现了这点,却没有当回事,只觉得这小子难不成是累了?毕竟刚才的尸体他可没少搬,但好歹也是和陈成一起经历过血战的人。

    战场厮杀归战场厮杀,即使手段残忍下作,那也是各为其主,各为自己的家国抛头颅洒热血,而这个溪流边上临时搭的帐篷都是些平民猎户。

    触目惊心!

    臂膀面孔脖颈微黑的少女双手反绑被扒光了从下而上插在一臂粗细的木梁上,面容扭曲至极,切开的血肉和拽下带发的头皮还连在脑袋上随风飘荡,帐篷中是一个早已断气的老人,被打的血肉模糊塞进了存放兽皮的箱子之中。

    “砰”的一声,裴宁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没有大喊大叫,鼻子都没有发酸,眼泪夺眶而出!

    李慕白立刻反应过来:“全部烧掉安葬好,通知各部斥候,抓到活宋国匪兵赏银百两!”

    “你认识他们?”李慕白蹲下来单手按在裴宁肩膀上,挡在他和帐篷中间,仿佛她身后就是正在涌出无数恶魔的地狱。

    纵是经历过独自面对铁浮屠和血腥无比的战场,裴宁仍旧浑身颤抖。

    如若不是裴宁尚未开渠引水,此时他辛苦搭建挖掘雕刻的人身小天地会毁于一旦!

    道心怨恨引起气海海床收缩挤压,数百米高的海浪会摧毁心墙冲垮心湖!

    胆魄愤怒山根地脉怒火异动从内到外雪山土崩瓦解!

    最终混浊的灵气直入百汇穴,导致灵台崩摧,方寸肴乱,沦为痴傻之人后形骸枯槁,心灭身死!

    修士人身小天地越复杂越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有道心坚韧,或见惯了生离死别苍生苦难的人才有资格同时多修行几种登顶之路,像裴宁林青锋这两个尚未开渠引水人身小天地便有开凿好雏形的仅此两例。

    “如果我当时对那宋国匪兵斩尽杀绝是不是就没有这回事了?如果我早日买下苦苦的皮草兽骨他们爷孙俩是不是就能进城买一间宅子生活了。”声音没有任何变化的裴宁实际上自责到了极点。

    李慕白难得的柔和下来,以指擦掉裴宁的泪水:“苦苦姑娘泉下有知想必不会怪你的,再说世上因果多如牛毛,即使强如大夏龙雀,不照样被围困死在了西域?”

    踏入武夫行列的李慕白在谭武的倾囊相授下早已知晓心性对修行之人的重要性,若是此刻这个怨恨自责在裴宁心中种下种子,未来很可能发芽结果时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堕入魔道的武夫。

    谭武跟自己讲过这小子有妇人之仁,未经战场血肉磨砺成不了大出息,但天性妇人之仁未必是坏事,用禅宗的话讲就是天生悲悯的人才是有智慧之人,如果天资聪颖却不悲天悯人,是能成大事,可这类人往往轻视感情,可怕至极。

    现在这么一看确实如此,只是不知道那个无端惨死的小姑娘和裴宁仅仅是萍水相逢?堕入魔道沉溺于杀戮的人说人命真不值钱。

    就像并州焚城,裴宁和林青锋身处泡沫之中,并未看到那宛如广岛原子弹爆炸时的场景,躲避高温浓烟的人纷纷跳入水缸池塘中,而后水缸池塘里的水从常温到化成蒸汽只在弹指间,烤人所散发出的味道也变成了烧焦的糊味。

    横死的鬼魂久久不愿散去,附近也无城隍阴司鬼差引渡。

    月冷焦土鬼守尸。

    裴林二人只能在高空的泡沫中想象,也不知事后龙虎山大天师携全山道士超度全城守着尸体的鬼物,否则如此大的怨气积累,难免大妖现世。

    只是当残酷的虐杀发生在裴宁身边时,彻底击碎了裴宁对这个世界原住民的怜悯,不管是百姓贵族,还是修行中人,只要滥杀无辜迁怒于人者,我裴宁必将追杀到底!

    双拳紧握砸地的裴宁心中如此发誓。

    说到底还是前世人人平等久了,社会和谐圆满,就是发生个车祸人们都要关注好久,哪像狐仙坐在自己肩膀上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随处可见一样。

    也许铁浮屠一战自己实力再强很多,大宝哥那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大宝哥便能凯旋归来加官晋爵,恨自己弱小无能!

    要抓紧时间开渠引水吸收灵气拔高境界了,林青锋和李普大叔迟早会出来,李慕白身处关宁又身居高位,这些和自己已经有牵绊的人一定要保住。

    一定。

    良久,眼神坚毅的裴宁没事人一样起身,走到正在焚烧的柴火堆前跪地重重磕头后干净利落的起身上马。

    紧随其后的世子心想要不让这小子出去散散心?心结一事宜结不宜解。

    大部队已率先回城,谭武命人留下一队人马等待裴宁世子所在的队伍,三十人的队伍不紧不慢的往关宁城方向赶去。

    以到子时,实行宵禁的关宁也就那日夜撑着大黑伞的马车铺子亮着灯火。

    无所事事的老罗远远看到世子和裴宁拖着疲惫的身躯过来时,连忙升起炭火烧水,然后将已经包好的馄饨倒进锅子中煮起来。

    待裴宁李慕白二人坐下,三碗热腾腾的馄饨掐点端上来,一人一碗。

    “老罗,开渠引水具体是怎么个弄法?”裴宁率先开问,自从离开无有乡后,他便在修行上彻底停滞了下来,李普说裴林二人已经不需要在打熬体魄了,只需要相办法开渠引水,吸收完灵气后,自然而然的便可步入破甲境。

    李普和无有乡中古籍当然记载了如何开渠引水,这一点裴宁要比当世很多人都清楚,可开渠引水需要灵气蕴含灵气精纯的秘境福地洞天,这三个地方现在还有多少,古籍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啊。

    老罗先拿出一个空碗,再倒入馄饨汤,最后放下一个馄饨,正色道:“这事嘛你应该抽空问问谭胖子,我能告诉你俩的估计不全,有空见到了谭胖子你们再问问。”

    “假如这个碗就是一处秘境,或者洞天福地,馄饨汤就是精纯至极的灵气,灵气可以不多,但必须精纯。”

    老罗拿出一勺酱油,滴入碗中,却又在酱油尚未扩散前用勺子连汤挖走“倒汤的人称为护道人,如果有瘴气或邪祟气息混入其中,危害之大,直接影响到修行之人的日后高度,试问这碗汤你喝下去了,想要抽丝剥茧,想要将酱油和汤分离出来那就必须损失一部份灵气,修为低下者根本就无法剥离。”

    李慕白就跟听故事一样:“然后呢。”

    老罗加重语气:“关键就是找一个实力强劲的护道人,还有一个破碎的秘境最好,毕竟护道人也没有把握将酱油完全分离出去,而且那一勺被挖走的灵气需要本人修行吐纳很久才能补全。”

    裴宁直接点主题:“秘境是什么?福地洞天倒是知道一点。”

    老罗清了清嗓子:“相传以前天上的神仙总会有些自己的道场宫阙,还有存放宝物的小地方,陨落人间后,这些破碎的地方便称为秘境,里面不止有充满精粹灵气,也有瘴气横生的凶险之地。”

    “去哪里找?”裴宁连环追问。

    “你急着投胎?”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巷子里冒出。

    马车铺子边坐着的三人回头望去,谭武出现在了无人的街头。

    裴宁眼力有活连忙搬出一张凳子,膀大腰圆的谭武顺势坐下:“练武修道,盲目图快便是慢。”

    毕竟是在尸魔底下救了自己的长辈,又对李慕白视如己出,裴宁点头跟小鸡啄米一样。

    “护道人我帮你选好了,明日动身,一会吃完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谭武坐下后半天没有馄饨上来,瞪了一眼老罗,驼背老人这才慢吞吞的上了半碗馄饨。

    “谭叔,那我呢?”李慕白不晓得裴宁武道三境硬气的很,就是天天泡药浴都赶不上,虽然经过有些时日的喂招和磨练,武道三境的底子也很扎实了,但离谭武眼中的中上水准还差很多。

    扒饭一样吃馄饨的谭武满嘴狼吞虎咽,吃饭慢条斯理的娘不娘?

    “你还差的远,好好练枪。”

    “哦。”李慕白郁闷的将馄饨汤一饮而尽,模仿这谭武平时喝酒的模样,砸吧了一下嘴:“嘶—好酒。”

    谭武铜铃大的眼睛狠狠瞪了一眼李慕白,李慕白不甘示弱回瞪而去,火星四溅。

    老罗困的直打哈欠。

    关宁主城西街街角,一栋不起眼的小民宅门上悬着一副招牌,招财钱庄。

    大白天的青衫黑裤伙计坐在门口晒着太阳困的直打哈欠。

    一名劲装头戴斗笠的配刀男子径直走来:“掌柜的在不?”

    睡眼惺忪的伙计问道:“出远门了,您这是要换钱?”

    “很急”佩刀男子点头,撩起衣服下摆,露出三枚用红绳挂在裤腰带上的银钱。

    伙计无奈道说道:“这位爷贵姓?不巧三个掌柜都出远门了,您要不改日再来?”

    “几时回?”

    伙计摊摊手。

    “我是四掌柜,兑钱找我就行。”骤然出现在二人一旁风尘仆仆的灰衣背剑修修吓了刀客和伙计一跳。

    长舒一口气的佩刀男子顿时觉得压力全无,再晚一点自己只能快速出城了。

    不等二人质疑,灰衣剑修掏出一枚玉牌挂在腰间,上书招财钱庄四字。

    刀客心地有些发怵,背剑的除了不要命的骗子,其余都是正儿八经的剑修,剑客只能配剑而行,毕竟以气御剑的修士怎么需要用手拔剑,而且这剑修实力强劲滴水不漏,自己感觉不到此人有无修行过,连深藏的痕迹都没有就呈现出“不漏”,肯定连他的对手都称不上。

    灰衣剑修长相一般面容和煦,若是不背剑走进人堆里就再也分辨不出来了:“里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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