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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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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都八尺巷是出了名的富贵大巷,光有钱都没资格住,文官不至三品大员,武职得有将军衔方有资格入住,就连打更的更夫,都得是祖上三代有据可查身世清白的,眼力介得好,若是碰到个晚归的八尺巷男女老少,点个灯笼带路敲门通知门房那都是应该做的,但也不白做,作为富贵人家的骄傲,怎么着起手都是一块碎银子感谢,权当排场。

    别小看这碎银子,够青州岭南那些个边关地区小老百姓开销一两个月了,毕竟江南富庶,码头船来船往彻夜不息,青花江在陪都三条大支流就是三个硕大的码头,沿河两岸的以此为生的仓库,车马行,镖局绵延千米,分米码头,盐码头,铁码头,以此地为中转,分流全国各地,光是近八十万记录在册的纤夫劳工苦力都能占全城人口的五分之三。

    与大人口基数对应的便是大量的酒铺客栈勾栏,城隍土地庙香火鼎盛,三条支流的河神庙香火累积更是远超陪都之外所有的江神,

    如若不是京都地位超然易守难攻,陪都临安早已取而代之,只是不夜城的名号在文人骚客的口口相传下名满天下。

    正是晌午午睡时间,八尺巷中一个眼神呆滞的小孩穿着开裆裤痴痴地看着两个年纪稍大的小孩们吃着仆人端上来的冰镇西瓜,老梧桐树下一个约莫十岁虎头虎脑的男孩单脚跨在摇椅上,右手撑在膝盖上,左手捏着一块切好的西瓜,凉气四溢,穿着阳光底下泛着青色的藕丝织布无袖背心,朝着穿开裆裤的小孩努努嘴:“这是那窦家痴儿?”

    身后的跟班年纪还要大些,光着上半身,穿条灰白色大裤衩,边拍马屁边鄙夷道:“是啊冯哥,窦家不知道遭了什么孽,生出了个痴呆娃,前些日子才从祖宅接了过来,这都快四岁了,说话都不会,你看那眼神和得了失心疯的人有什么区别。”

    “郑大岳,昨日我听到我爹和同僚聊到窦家家主在养心殿被陛下破口大骂,削官罚俸!”冯姓小娃口无遮拦,直接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当成了谈资。

    “为何?”

    “没听全,中间有句裴家势大什么的,惹不得惹不得。”冯姓小娃想找点乐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咬了一口西瓜中心的无籽脆肉,随手丢弃:“咱俩带他去附近的道观玩玩?”

    郑大岳不置可否:“听冯哥的,只是那道观一年到头也不见有道士去过,也就京畿道每隔几个月会找人打扫一下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虎头虎脑的孩子拿布擦了下手嘿嘿一笑:“你懂啥,没人才好玩。”

    两小孩以西瓜为饵,带着窦家的小男孩从一侧偏门进了道观,自从紫云山一战后,大唐境内的紫云山大小道观统统推倒,十有七八改成了帝室推崇的讲武堂或者武馆,剩下的一成是一些和紫云山并无瓜葛的道观,还有一成正在重建为寺庙预留给禅宗的和尚。

    青砖黑瓦的道观内杂草丛生,离上次打扫估计得有三四个月了,借着江南宜居的气候,疯长的杂草比三个小孩都高,抬头只能看到高大的假山拱门,行亭廊顶,青石板铺成的行径被落叶灰尘掩盖,没走一会便看不到路了。

    “捉迷藏现在开始,你去藏起来,我们数五十声,我们没得找到你那些西瓜归你了。”冯姓小娃半蹲下来,跟那眼神呆滞的窦家小孩说道。

    听的懂捉迷藏和西瓜的窦家小孩口水直流,两只小短腿频率飞快的沿着行径冲进了草丛,再也不见身影,郑大岳一声一声的数到了五十后,二人憋着笑转身就出了道观。

    窦家小孩在杂草中无头苍蝇一阵乱窜,忽然一脚踩空!凭空消失在地上,原来是一口被杂草盖住的枯井。

    掉下去的窦家小娃并没有摔疼,枯井下都是枯枝败叶,想必是打扫之人偷懒倒下来的,从枯叶堆中站起身来的小娃抬头看了看狭小的井口,井壁上又长满了青苔,想爬也爬不上,但小娃没想着往上爬,因为眼前是一条狭长的通道,成年人得弯腰屈膝爬着才能进去,小娃不用,站直了垫着脚伸手还够不到头顶石壁呢。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狭小的空间豁然开朗,一盏诡异发着蓝光的烛火散发着微光吸引着小孩前去,若是土夫子,长明匠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王侯将相墓穴中的长明灯,以深海鲸鱼油脂炼制而成,墓穴中能点千年不灭。

    一具盘腿背靠墙壁挂着破衣烂衫的骷髅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小娃没见过死人骷髅,好奇心驱使着小娃上前打量,靠近了才发现骷髅胸口插着一柄灰扑扑的剑,剑身将骷髅定死在了墙壁上,只留下些许剑柄,骷髅嘴唇微张,骨架偏大应该是一名男性,骨质晶莹,简直就是那修行中人的冰肌玉骨。

    小娃不懂这些,只是觉得骷髅微张的嘴中含着什么东西,于是上前踩在骷髅架子上两手用力掰开骷髅的下巴。

    是一颗布满灰尘的珠子,小娃被骷髅的膝盖骨硌到了脚,便在骷髅上蹦跳了起来,没想到这骨架子硬挺的很,连个晃动都没有,珠子被小娃握在手中,灰尘抹掉后露出金灿灿的本质。

    走下骨架的小娃专心致志的将珠子上的灰尘擦干净时,原本呆滞无神的双眼骤然间变的炯炯有神,那具原本结实无比的骷髅架子瞬间坍塌化为尘土,只留一柄没入墙体的剑柄。

    小娃抬手正反看了下,又转身看了看周围,最后将那珠子随手放入口袋中喃喃自语便朝着来路返回。

    走到通道尽头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井口,不见小娃娃如何发力竟然腾空而起稳稳落在井外面。

    窦家的人此时根本管不上侧房生的小娃失踪,老爷回家大发雷霆,一度气的上气不接下气,底下下丫鬟佣人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被牵连,高门大户行差踏错一步都可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岂有此理!裴家吃了我窦家的份额,这让老夫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啊!”气的面色涨红的老者手指颤抖。

    尚未脱下朝服的垂垂老者走进正堂,屁股刚挨到太师椅,拿起早已斟好茶的杯子喝了一口,随即喷了出来,怒喝道:“把倒茶的拉出去杖毙!这冷水是给死人喝的吗!”

    没有人敢出声求饶,管家连忙亲自倒上一盏茶颤颤巍巍的端上去,心想这节骨眼上可千万别牵连到自己。

    “茶给我吧。”一个玉树临风的锦衣少年微笑着伸出手接过茶盏。

    “多谢小少爷,老爷他正在气头上,可别触了老爷霉头。”管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好歹是老爷最疼爱的孙子,就算自己服侍了老爷四十年,那也没有血脉相连呐。

    “爷爷,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锦衣少年将茶双手奉上,待老人接过茶水后绕到老人身后以掌抚背由上而下帮老人顺气。

    老人无奈叹了口气,老人斑越发深沉明显,言语间满是无奈,“康贤呐,咱家再不争口气,偌大的家业怕是要被其他大姓世家吞并了呀。”

    “爷爷你放心,孙儿今年十六,还差半步便可元神出窍,离结金丹仅一步之遥,届时我窦家在世家排名中稳居前列。”少年志得意满,春风满面。

    确实,小小年纪便跨过身外身,待阴魂与阳身重合为一建立感应联系,便可元神出窍不惧阴阳两界的罡风,魂魄离体身外身亦可以龟息存活。

    元神出窍后,阳身便可自主呼吸吐纳灵气反馈给元神,无实体拘束的元神自然可以一飞冲天前往更高处吸取更纯粹更大量的纯碎灵气来为结丹做准备,否则没有霞举飞升的实力,肉身接近天幕顷刻间就会死绝,这也是剑修仗剑飞升和修士霞举飞升按部就班的过程,也就是所谓的境界。

    老人一听自己的孙子已经在冲击元神出窍了,自然是一扫之前的阴霾,帝室豪门中常有母凭子贵一事,修行中人也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大唐武道大小宗师是不缺,可就是少了能够呼风唤雨的修道之士。

    葛洪虽然稳坐国师之位,可任职至今,也是闭关未出,从不祈雨求水,这些在前朝原本是国师主持,山水神灵辅助的事自龙武帝继位后就不归国师管了。

    也是,待自家孙儿于赤松宗内身居高位,主持风调雨顺的国家大事时,陛下也不好太过对裴家偏心,老人想到此处,逐渐平稳心态,半溺爱半讨好孙儿道:“康贤呐,平日里休行事宜缺什么就去库房支取,爷爷有你这个孙子可是积了几辈子的福啊。”

    等的就是这句话的窦康贤心中一定,自己阴魂境圆满不假,可再进一步元神出窍也不是不行,只是结丹一事太过虚无缥缈,自己体内筋脉可没有那些天才所谓金枝玉叶的气象,但靠着天材地宝堆砌出个元神境圆满,离结丹一步之遥也未尝不可,至少好有个交代。

    “不用了,窦庄宇,他的份额支给我就行了。”一道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中堂大门被一把推开。

    爷孙二人望向门外,心想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直呼当代家主的名字,又敢支取家族中修行天才的份额例钱。

    爷孙二人首先看到的是满头大汗的管家,连连弯腰的管家惶恐至极,心想这么大点的黄口小儿怎么一开口就差点把自己给吓死啊,不是说是个没学会开口的痴傻孩童嘛?怎么说这种找死的话如此利索?

    “老太爷,少公子息怒,小人没有拦住,小人该死。”

    原本自己守在门外静等爷孙俩聊完就该准备让厨房上菜了,结果早些时日出去玩的侧房庶子满身树叶灰尘就径直走了过来,要不是祭祖在即,全家老小都得聚一聚,不然怎么会把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接过来?

    自己原以为这侧房庶子只是来找自己要吃的要玩的,结果那双原本呆滞无神的双眼忽然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瞥了眼自己,像极了带少公子上山修行的仙师一样,看的自己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个愣神,那小娃便推开了大门说出了那句话。

    一片死寂。

    老人眼神冰冷,死几个愚蠢的族人再正常不过了。

    锦衣公子置若罔闻,死人犯得着跟他较什么劲,长生不老面前,亲情何其渺小,更别说这个出身卑微的贱种。

    没想到那母亲身份低微到连祭祖都来不了的庶子老成持重的走到中堂后面,一把扯下帘子,露出一副等人高的画像,画中人道衣飘飘,盘腿坐于蒲团之上,凤目龙睛,正是夏朝窦家修道至元婴境巅峰的家主。

    只可惜这位家主元婴巅峰后不得寸进三百年,最终阳寿耗尽黯然离世,临终前嘱咐下一任家主龙雀将亡,暗中跟随陇溪李氏,也就是第一任家主神机妙算,窦家在修行天赋并不出众的情况下才得从前朝以扶龙有功绵延至今八百年不衰。

    三人见那小娃往祖师画像前一站,盘腿而坐,语带讥讽:“窦庄宇,你可是窦靖远的玄孙?窦家能落到如此地步,你这个现任家主难辞其咎!不过当年窦靖远没有大义灭亲的话,窦家有没有资格扶龙而兴也是个问题啊,今日念你境地有限,眼界狭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来人啊,窦康佳恶灵上身,拉出去以杀威棍驱赶,本公子亲自帮其做法驱鬼!”强自镇定的窦康贤背后冷汗直冒,前不久阴魂境圆满后入藏书阁三楼看到了一本兵解转世的道书,如果这个窦康佳不是故弄玄虚,剩下的就两种可能,一个是鬼神上身,另一个就是窦家鼻祖的转世后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但找回记忆归记忆,只要他前世修为尚未恢复,这种危及到自己大道修行的哪怕是自己亲爹都要死!所以退一万步讲这个贱种真是自家祖师转世,自己也要将其定为恶灵上身!

    锦衣公子一挥手,腰间玉带飘摇而出,眨眼将那和自己带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捆绑起来,只要家中专修武道的供奉出手,此子必死无疑!

    “窦康贤,你这是灭祖啊,狠毒倒是有的,手腕呢?怎么形容你呢?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垂死挣扎?”黄口小儿嗤笑一声,仿佛那能将猛虎捆到窒息的玉带并未缠在自己身上:“你看看你自己。”

    闻言,锦衣公子骤然觉得身上一紧,低头一看,那师傅送给自己的捆妖玉带不知何时从窦康佳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且自己默念口诀居然无法挣脱!

    心中骇然的窦康贤求生欲拉满,恍然间觉得瓶颈松动,竟初步悟到了元神出窍的法门,于是一道常人看不见的虚弱元神拖泥带水的从自己的阳身上剥离出来,只是步履沉重,好似挣扎上岸的人衣服鞋子中灌满了泥水。

    心存侥幸的窦康贤正以为自己暂时脱离危机时,闪身出现在自己元神后面的小娃悬浮在半空,一把掐住自己元神的脖颈生生按回了阳身之中!

    如遭重击的窦康贤睁眼,双目之中血丝遍布,却见窦康佳并未离开画像之下,仍旧盘腿而坐,那刚才是窦康佳的元神?

    “爷爷,妖物上了康佳弟弟的身,我不是他对手,快让供奉将其杖毙!”寄托希望于老太爷身上的锦衣公子口吐鲜血,眼神惊惧。

    “来人啊,将其拖出去杖毙”老太爷暴喝一声,捏碎了呼叫供奉的茶盏。

    片刻后,两名武夫一前一后赶到此处。

    窦康佳瞥了一眼,一个金身不稳的大宗师,一个化劲圆满却永不可能凝聚金身的小宗师。

    见到希望的窦康贤急忙催促:“趁那妖物修为尚未恢复,速速将其打杀!”

    两名供奉没有立即动手,他们只听老太爷的。

    窦庄宇面不改色挥了挥手,两位供奉抱拳承诺,转身将捆绑着的窦康贤带了出去!其中一名供奉伸出满是拳茧的大手,一把就将这位天之骄子的下巴拧脱臼了!

    面如死灰的窦康贤连声音都发不出烂泥一样被拖了出去。

    被拖走的窦康贤看向悬挂祖宗的画像处,蓦然发现那挂像之上空白无物!

    院子外传来一声脊柱爆响!

    “窦庄宇,你耄耋之年,怎么舍得让窦家的未来去死的?”坐在空白画像之下的窦康佳嘲讽道。

    原本迟暮的老人此时利索的站起身来,后退几步先双膝跪地,磕完三个响头后行五体投地大礼,如是重复三次后起身恭恭敬敬说道:“窦家第29代孙庄宇,叩见祖宗!”

    此时的转世窦家祖师窦康佳心不在焉,因为他想到是如何突破元婴步入清净,最后霞举飞升,裂金丹生元婴他早已经历过一遍,如果此生此世只为重蹈覆辙,又何苦来哉。

    可累世修行比第一世修行障碍更多,那无形的屏障因果层层叠叠,这也是为什么兵解转世之人少之又少,可总有那么几个会想尝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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