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如刘勍所说,一路顺利的下调队果然在第二天就到达了鉴定部。
彼时沈知还是被强行按在床上养伤,没见到那样热闹的一幕。
以往来到鉴定部的人,大多数都是因为主区的强行指派,并不是自愿的。再者由繁华之处转而一路颠簸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是个正常人在这双重打击下面上都难有喜色。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往下调的可不像以前那样,一纸调令随便派几个有点微弱天赋的人下来充当人肉盾牌,一波没了又再次从下辖区抽调,这人来了就如羊入虎口,而鉴定部成了众人口中令人闻风丧胆有去无回的地儿。
这次主区可是忍痛割爱,调下来好几位人中龙凤。这些人平时在主区那可都是众人仰望的存在,有了这几位在前,其他人都估摸着主区不能脑子抽了把栋梁之材往火坑里推,于是或多或少都觉着这次是份美差,上赶着写申请自愿加入任务。
就算任务回来得不到其他的奖赏,加入任务也意味着他们能在鉴定部和那几位有名的天才们朝夕相处,距离近了多多少少能得到些指点。
要知道虽然主区人才济济,但是天才总是处于金字塔的顶端,能见着面的机会并不多。
这样一来,鉴定部倒是第一次迎来了这样一批一路上颠的东倒西歪但是还喜笑颜开的人。
当后车门开的那一瞬间,好些人像往锅里下饺子似的像外扑着呼吸新鲜空气。还有不少人晕头转向眼前发黑辩不清东南西北,停下来就吱哇乱吐。
负责打开车门的薛泽第一个遭了殃,他没想到会是这副场景。手一松就被人扑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就是呕吐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脸旁,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蔓延开来。
他憋着气别过脸,另一人刚好扶着车门跌跌撞撞立在了旁边,憋青了脸还是没能忍得住,于是他亲眼目睹上头掉下一堆混合颜色的液体,还有好些溅在了他刚好不容易幸免的脸上。
身上那位兄弟在一个劲的发出虚弱呕吐的声音,他这会儿是推开也不是,躺着也不是。
薛泽脸都木了。
还准备往车头前走的蒋月停住了脚步,隔着闻不到味儿的距离,支使着人上去把薛泽身上那位兄弟给挪开了。
那位兄弟估计这一路憋的够呛,翻过来时脸都青了,像条快缺水濒死的鱼,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陆陆续续从后车里下来的大概有十五个人。这次他们下来并没有那么好的条件,都挤在后头原先放置物资的地方,这一路上又挤又闷的,虽然心里头儿因为能和天才近距离接触欢快着,面上也是带着笑意,但疲态难掩,刚要吐又瞥见蒋中驯那张看起来极度嫌弃的脸,连忙捂着嘴往旁边撤了。
坐在车头的人情况显然比后面好多了,一个少年从上头跳了下来,他的头发带着点天然的棕色,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看起来也就十八岁的模样。
刚落地,他就环视了一圈,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人,有点失望的撇了嘴角,往旁边一挪,给后面下来的人腾了位置。
后头那人个子很高,下来的时候稍微低了下头。他身上穿着主区的制服,肩章和胸前佩戴的胸章在阳光下同样亮眼。侧过脸时下颌线利落,看起来十分凌厉,转过来时眉眼却是温和的,像是邻家阳光高大会给人吃糖的大哥哥。
但是稍有听闻的人都知道,这位高驯只是外表温和,做事是大相庭径的雷厉风行,下达命令也向来说一不二。偏偏他身上又有这样的气场,温和又不容拒绝。
相比起蒋月的凶神恶煞都表现在脸上,陆征这样的反而更能让人心底生怵。
看见陆征下车,蒋月才收起一脸嫌弃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陆高驯。”
陆征回握,“蒋中驯。”
主区不认识蒋月的人很少,不认识蒋月的驯兽师更少。主区小霸王如雷贯耳是一回事,在驯兽场上肯正视自己,放低身段的替各位前辈鞍前马后才是大多数人认识蒋月的原因。
这位小霸王从小恶棍声名在外,偏偏家世显赫,没人敢得罪他。个人又恃才傲物的很,看不起一切比不上他的人。但是在前辈面前向来肯放低姿态虚心求学,而且只要比他天赋高就能做他的前辈,这一点无关资历和年龄。
当然排在天赋前面的还有一样,主区的荣誉。
所以像沈知这样背着背叛主区骂名的天才,不属于蒋月的尊敬范围之内。
“齐高驯呢?”那十八岁的少年又眼巴巴的往四周看了一圈,还是没见到齐宋,朝蒋月问道。
这个少年叫西良,和蒋月一样出生天赋世家,是根不错的苗子,在两个月前晋的中驯,也是主区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看到西良蒋月心里其实略微不爽,他之前整天在齐宋后头想得到点指点那是难如登天。齐高驯天生生着张没有表情霜天冻地的脸,不苟言笑的时候真的挺能把人劝退。所以要论起来,在求学这条路上,蒋月从陆征那得到的都比齐宋那多。
可是这个小毛孩,看起来一副傻不愣登整天磕着虎牙笑嘻嘻的,却意外的和齐宋关系不错。至少齐宋训练的时候愿意带着他,也愿意在西良驯兽的时候从旁指点一二。这可是蒋月鞍前马后一两月也没能得到的待遇。
不然就这小毛孩的根基,要晋中驯那还得晚两年。
有时候蒋月会怀疑齐家和西家是不是有什么深层点的关系,但是后来发现这两家压根八竿子打不着,更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连带着对西良的态度也一样。这会儿这小毛孩对他大呼小叫什么呢?自己是前辈,连个尊称都没喊,没点礼貌。
于是他直接忽略掉了西良的提问。
“陆高驯,西中驯。”匆匆抹了两把脸的薛泽走了过来,“齐高驯去危险区执行任务了,大概在七点之后回来。”
“各位一路辛苦,初到鉴定部可能会有些不适应,这边住处都已经安排好了,可以先去居住区休整一下。”
陆征侧脸露出锋利的下颌,看了眼还在或躺在地上或支着身体在大口喘气的队员,转过头来温和的说,“麻烦这位小兄弟先带其他人去居住区休整,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和蒋中驯详谈。”
薛泽点了点头,带着其他人一起去把东倒西歪气息奄奄的人扶起来带往居住区。
“这是正式的下调令。”陆征手指间夹着一封信函,和上次蒋月收到的一样。
蒋月接了过来,却没看。
他侧过脸,右手握拳举起与太阳穴齐平。
“下调队正式抵达,蒋月自动归入本次任务支队。一切遵从主区命令,听从陆高驯指挥。”
——
一路的舟车劳顿再加上水土不服,陆征下令让下调队先在鉴定部适应休整两天。第三天再分别按支队走出保护圈,进入危险区初步熟悉情况。
这次下调队员的资质比起之前优秀不少,但是对于危险区还都只是停留在书本和故事的层面上,并没有人真正的接触过。所以在正式出任务前,需要由危险区的老人带领着进行简单的训练。
第三天就要进危险区,对于初次到鉴定部来的这些人来说,既觉得新奇想试探一番,又害怕自己成了异兽爪下的炮灰。但路途实在让他们劳累,车上颠的好几天没合实眼睛了,今天要不容易能够躺下,很快就在这惴惴不安又激动的纠结心情中睡死了过去。
不过八点的时间,里边的居住区已是一片漆黑,鼾声在各个屋中此起彼伏。
鉴定部不算大,但是居住区分了两个部分,又称里区和外区,外区离鉴定室较近,也就十几分钟的脚程,但里区和外区有些间隔,中间差不多隔了两个鉴定室的距离。
毕竟是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寸粮不生自产不了食粮就算了,偏偏这土壤还挑得很,有那么一块地是筑不起东西的,堆什么倒什么,硬生生把居住区隔成了两片。
说来也神奇,筑不起东西的这块地儿倒是生得了植物。不过这植物也仅限一种,就是药用价值无观赏价值也无的歪脖子树。
几乎寸草不生的鉴定部只有这一种歪着脖子的树能长起来,丑是丑了点,但好歹也是一点绿色,总比看起来光秃秃的一片要强。
此刻同样一片漆黑的歪脖子林里突然间歇性的闪起淡淡的火光,瞬间亮起又消失,还伴随着点点低低的笑声。要是有人路过,估计会以为闹了鬼。
橙色的微光再次亮起,映亮了一双微翘的眼睛。
把前边的路照亮片刻,火光又迅速熄了。
一只手从后领钻了进去,贴在齐宋的背上,指节轻轻挠了几下。
齐宋脚步未停,只是放慢了些,任由那手指窜来窜去。
“怎么还是这么冷?裹这么多也不见暖和。我都说了,齐协助需要人/肉取暖。”
在这确认无人的环境中沈知的声音没加掩饰,还带着低低的笑意,温热的气息拂在齐宋的耳廓,冰凉的耳垂时不时就会被背上的人啄上一口,带着温润的哈气声。
齐宋偏头,侧脸被人很快的贴了一下,“从小就是这样,不会暖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还是说——”沈知轻轻咬了一下那颈侧,“齐协助已经试过了?”
沈知本人觊觎美色已经想胡作非为很久了,奈何齐协助人太正直,任由他百般招数,这人除了第一次亲吻稍微失控之外愣是没再有其他的动作。
守在他房里好几天,晚上也依旧枕在床边,连床都没上过,更别讲同榻而眠。
虽然沈知对自己这尚未痊愈的残破身体知根知底,现阶段确实经不起过分的大动作,但是还是觉得齐协助未免太过顾忌了些,真把他当个玻璃娃娃。
“没有。”
“没有那你怎么知道暖不了?”沈知这几天作的熟门熟路,“是不是主区的小野猫给你暖过被窝了?”
他早知道是自己,但是坚决不承认,对于那次洞内的事说是记忆模糊,不记得自己用嘴巴在齐宋脖子上啃了一树梅花这回事。
实际上他确实只记得起一半一半,但是遗忘的也并不是这部分。
于是齐协助被迫在主区养了只小野猫,时不时就被沈知拎出来作一顿。
见齐宋没回话,沈知又想去挠他。却听得有浅浅的脚步声从后头传来,回过头隐隐能见扩散开来的白光。
下调队不这天不应该都东倒西歪睡成一片了吗?陆征没有下新的命令,鉴定部今天还是延续着蒋月那会儿的传统,这个点应该四处无人才是。
当然除了沈知这个向来不守规矩的法外狂徒。
“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要是被人撞见,一个大男人背着另一个大男人在这漆黑的小树林里乱转,不知道明天要传出什么样的消息。
沈知还没打算让太多人知道这事,齐宋愿意陪他疯是齐宋的选择,但是这毕竟在他人看来并不是那么光彩的事情,现在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已经瞒不住的刘医师除外。
可是背后那人像是盯上了他们似的,浅浅的脚步声变得飞快且重,很快就靠了过来,那束白光照到沈知的时候,他迅速低头,把脸埋在了齐宋的背上。
该死的,暴露的太快了。
齐宋转过了身,把沈知藏在身后。
追过来的人轻喘着气,看见齐宋顿时笑开了,露出两颗小虎牙。
“齐哥!真是你。”
齐哥?看来关系还不错啊,这大晚上为了见一面能跑着过来。听语气还挺高兴,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应该不超过二十岁。
沈知轻轻戳了下齐宋的后背。
“鉴定部夜间禁止随意走动。”齐宋说,“怎么从里区出来了?”
“这不白天没看见你吗?”少年回,“薛初驯说你得晚上才回来,就想过来看看,没想到在这碰着了!”
齐宋的后背又被戳了两下。
“嗯。”
习惯了齐宋简短的回答,少年也没有多问,目光转向了挂在齐宋身上的人。
那人一只手圈着齐宋的脖子,腕骨凸起,指节细瘦而长,能看见袖口外的几处伤疤。
他并没有看见沈知的脸,但却开口打了招呼。
“沈高鉴,我叫西良。东南西北的西,没有良心的良。”
少年的声音清亮而欢快,说话带着笃定。
被人毫无征兆的识破,沈知失去遮掩的必要,从背上抬起了脸,下巴抵在齐宋的肩上,指节微蜷。
“你好,西良。”他不认识眼前的少年,但看得出西良的友好,尽管不知道这友好从何而来。
“你好。”西良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齐哥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