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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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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的天色黑了,鉴定部夜间寒凉,里头的风比保护圈柔了不少,但还是足以把人吹的浑身发凉。

    下放队尚未到来,鉴定部依旧延续这蒋月的命令,这个点大家都各自回到了居住区,闭起门只能看见窗口莹亮,四周除了风外几近悄无声息。

    一道身影从小高的岗亭出来,在夜色中穿梭,回到居住区,指节轻轻敲了敲沈知的房门。

    指节才轻叩一下,门很快从里面打开。

    沈知的伤口今天下午重新处理过后便没再绑纱布了,为了不沾到伤口,他只穿着很宽松的衣服,在微黄的灯光下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瘦,又带着点暖光。

    他其实在门口站了很久,他问过刘勍,知道齐宋一般是什么时候回来。

    只是今天齐宋回来的有点晚了,外头的天都黑透了。

    门很快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齐宋的肩上和发间都沾上了一点点白,是未融的霜雪,他唇间的血色消尽了,看起来像初次见面一样苍白。

    沈知没打招呼,忽然一把勾住了齐宋的脖子,两条腿都缩了上去。

    齐宋手上的东西落在了地上,他一把托住了沈知,走进床边,想把沈知放到床上。

    他身上有点冷,不太适合抱着只穿单衣的沈知。

    沈知不肯松手,他的脸垂在齐宋的肩上,转头就能看见那脖颈上散开的血滴。

    他能猜到齐宋的路径。

    危险区,保护圈,小岗亭,然后现在在这里。

    他甚至能闻到齐宋颈间的黄沙味。保护圈的沙子在白天暴晒后晚上温度骤降的情况下,就是带着这样的味道。

    今天的危险区是……“晴天?”

    “嗯。”

    “c级?”

    “嗯。”

    “碰见土豹了?”

    “嗯。”

    一切都在沈知的猜测之中,危险区的事情他了如指掌,甚至能通过血珠的味道辨别属于来自哪一种异兽。

    但有的东西不能只靠猜测,他更没有经验确定。只是零碎的东西拼凑起来,似乎成为了某种佐证。

    他凑在齐宋的耳边,用下巴蹭掉了那散开的血珠。

    “你喜欢我?”

    “喜欢。”

    他没想到回答来的如此之快,像是没经思考,下意识里的第一反应。

    沈知往后仰,这时他已经坐在床边了,但是勾着齐宋的手没放,对方就那样半蹲在床前,似以往任何一次照顾他一样,予取予求,带着霜雪的眉眼同样温柔。

    齐宋的眼睛黑沉沉的,这人原本就长了一张认真自持的脸,就好像他嘴里从来说不出玩笑话。

    他看着沈知,声音有些低哑,但是认真,言辞恳切。

    “我喜欢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样直白热烈的话其实从齐宋嘴里说出来有些不搭,沈知看着他,垂下了眼睛。

    “我是男的。”末了他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我知道。”齐宋回。

    沈知抬起眼睛看他,如果是因为之前他那些轻佻的举动,不着边际的混话,或者是因为现在浑身的伤让对方难以拒绝,这些都不算得喜欢。

    男人话男人之间的戏码他不是没看过,但止于书本之间,那些东西距离他的生活太过遥远。哪怕鉴定部这么多汉子整日混在一起,一辈子终老在这个地方,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更何况他和齐宋。

    他自己作死把自己作成这样也就算了,但齐宋不一样。

    齐宋生的清白,没有他那样令人不齿的身份。以他的天赋和样貌,如果一直留在主区,能有无量的前途,不管是娶个同样天赋绝佳的女子,还是他倾心的姑娘,都能成就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

    和他混在一起算什么?

    沈知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矛盾。

    心安理得的享受齐宋对他的好,整日胡言乱语,此刻勾肩搭背的问人家喜不喜欢自己,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又开始觉得事情不应如此,这人应该干干净净的高悬在天上,和他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

    一起承受那些流言蜚语吗?尽管他自己都觉得那不是真的,但他尚未正名,且随时都可能死在这条路上。

    如果是因为他之前的混账行为,让对方偏离正轨,那后天形成,时间尚短,一切都还有的救。

    说开了两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是了,昨晚的那些混账行为就当是药坏了脑子、喝多了烈酒,一时糊涂,也不是不能释怀。

    齐宋感觉到脖子环在脖子上的手渐渐下滑,最后沈知整个人脱离开来,懒懒的撑在床上。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忽然笑了,和他之前看过的一样,弯弯的。

    “齐协助。”沈知轻佻的笑着,“跟你开玩笑呢,看你这样子,搞得我都以为像真的。”

    他看到齐宋的嘴唇微微抿起,嘴角昨晚他留下的痕迹还带着微红。

    他撇开眼睛往床上一缩,自然的把距离拉开了一点,“昨晚……我闹着玩来着,对了,刘医师开的那个药你跟他说一下,有点影响神经,这两天,啧,头昏脑胀的,做事说话都有点不清醒。”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心虚的甚至没敢去看齐宋。他昨晚很疯,但是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

    扎人心窝这样的事他很擅长,琢磨着挑最难听的话讲,那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嘛,他自己是个混账东西,背负着沉重的骂名,和谁在一起都不亏,总没有人比他名声更差。但是他没必要把其他人拉下水,没人有义务沦落至此。

    他欠部长的已经够多了,再欠一个人,也不一定有命来还。

    “那会儿我还以为我面前站了个姑娘,眼睛糊的很,这个年纪嘛。”他越说越不着边际,“血气方刚的,晚上一大姑娘站我面前,长的还挺俏,没忍住就、唉,也是我混账,齐协助别往心里去,我给你赔不是。”

    临时编织的谎言漏洞百出,但威力不减。

    齐宋的嘴唇抿的很紧,他坐到了床边,看着沈知又是嘻嘻哈哈的往后挪了一下。

    “对不起,齐协助。”沈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像他之前惯常轻佻的开玩笑一样,“原谅我这一回,回头让刘医师把药给我换了,再也不用这药了,坏事。”

    “你喊我名字了。”齐宋说,“你喊我齐医师,还说我送你糖。”

    沈知怔了一下,他以为齐宋这性子,听听他的混账话生气了不再理他就是了。没想到他会找其他的佐证来戳破自己的谎话。

    他心头狠狠跳了几下,还是支起了嘴角,眼神看向齐宋时惊觉对方好像苍白过了头。黑沉沉的眼里还是一样看不出情绪,但是让他莫名觉得心虚,这一眼让他的话卡在嗓子里,再次开口都变得有点艰涩。

    “脑子不清醒,乱喊的。”

    “你今天在门口等我。”

    齐宋的声音也有些沉,他拉过沈知刚刚撑在床上的那只手,一点点拆着纱布。那块伤口很深,外力过重很容易裂开。

    果然中心又泛开了一点红色。

    打开柜子第一层,那里放着纱布、棉签和药膏。沾着清水的棉签一点点把血迹擦去,尔后是带着凉意的药膏抹过手心,在伤口周围轻轻打着圈。

    沈知忽然就什么也说不出口。生硬扯着的嘴角也渐渐变得平直。

    “我七岁那年见过一个人。”齐宋说,“当时我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头磕破了,他给了我吃了一颗糖。”

    “他说薄荷味的糖很凉,会让伤口更痛。他讨厌薄荷味的东西。”

    “后来我每天都去那里,但是他没再来过。”

    “他送给我的糖盒子,我天天都带着。睡觉就放枕头底下。”纱布一圈圈缠上沈知的手掌,“太热了,放在里面的糖都化了。”

    “三年之后,是我第二次见他。我开始想,为什么我只有十岁。”十岁的年纪,面对世俗的指责是那么的无能为力,他站在在台下拥挤的人群中,哭喊到声嘶力竭也无济于事。

    沈知指尖开始发凉,齐宋的十岁,是他的十三岁。那一年反思处的军棍、忏悔台上的鲜血、周围的欢呼和枪/响,是他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有人勾住了他的手指,指尖在上面轻轻搓着,摩擦的指腹让温度一点点攀升起来。他抬眼看过去,齐宋深黑的眉眼蓦然和当年台下哭的声嘶力竭的少年重合。

    “再后来他离开了主区,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很想见他,想保护他。所以这次分别的有点久。”齐宋说“十二年了。”

    “我来了。”

    沈知指尖一颤,心里像是被捅了个窟窿,流出血来。

    原来在那段他自己都不堪回首的日子里,有人一直爱他。

    他忽然想起在危险区那次,他问齐宋为什么自愿请命来趟鉴定部这趟浑水。

    齐宋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还有那句,因为某个人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这个人在很早就给过他答案。其实仔细回想,细到过去的每句话,每个行动,都能从中窥见出别样的东西。

    原来有人早就把真心捧在了他的面前,他不仅浑然未觉。还说了那样的话,想跟对方撇清关系。

    刚刚笑着对齐宋说的那些话,现在都变成了刀子,扎回了他自己身上。

    扎的他浑身发痛。

    自己真是个混账啊。沈知想。

    ——

    七岁的年纪齐宋当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第一次见到沈知的时候,只觉得那人光芒万丈,灿若星河。他也变得向往,向往成为那样温暖又美好的人。

    第二次见到沈知,那颗星星坠入了血海。他想把他捞起来,擦干净藏进怀里,不让他再沾上一点点尘埃。

    第三次见到沈知,很奇怪,隔着十几年的光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颗星星。更奇怪的是,年少念念不忘的人,连少年自己都捉摸不定的情感,在他看到沈知的那一刹那,忽然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是喜欢,是克制之外。

    是不管隔了多少岁月,再见还是会一眼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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