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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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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烧持续了整整三天。

    沈知身上的发炎溃烂的伤口被那剂猛药骤然压了下去,但是相应的副作用也来的同样猛烈。

    躺在床上的人浑身烧的发红,覆盖着厚厚药粉的伤口不能见水,只能拿着打湿的毛巾一点点在边缘擦着,如此收效甚微,却有人不厌其烦的重复着。

    刘勍拿下额头上那一块被体温捂热的毛巾,换了一条新的上去。

    打开门,外头天色有些暗了,风也萧瑟。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齐宋这几天都是这个点回来。

    蒋月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其他人,所以把任务排的很满。按这个任务的量,需要每天都有人出入危险区带回异蛋才行。

    原本沈知倒下后,就应该轮到其他人。

    但是一封下放令打乱了他的计划。

    齐宋在回来第一天就接上了沈知的任务,白天六点准时出发危险区,然后带着他的战利品,

    傍晚六点左右回来。

    而蒋月,这几天则处在了极其矛盾的一个阶段。一方面,他直觉自己和齐宋理应是同一战线,毕竟作为监察者,虽然所属任务和位置不同,但是从大局上来说,都是为了限制鉴定部,保证辖区的控制力而存在。这种时候,理应一致对外。

    但是对方的反应和他所想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别说一致对外了,他反倒感觉自己是外的那一方。

    这中间他试图登门找过齐宋,想进行当面的确认,但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倒也不是被直接拒之门外,而是他根本就见不到齐宋本人。

    早上一大早人家就出去做任务了,接近傍晚才回来。他试着在饭堂蹲守过几次,后来发现人家压根不去。

    等他到回到居住区的时候,发现那屋里一片漆黑,窗边门缝一丝光都透不出来。好像里头根本没有人住似的。

    另一方面,按照下放令,这一周他完全可以独立控制鉴定部。要见谁商量什么计划也是一句话的事,但是他摸不准齐宋现在担任的是什么位置,在这次任务里面是什么角色。

    对少年天才长年的敬仰和崇拜让他没办法没头没脑的命令对方来和自己商量对外计划。

    到最后他发现好像只有两条路可走,等齐宋主动来找他,或者等到下放队到达鉴定部。

    这一等,就等到了今天,三天时间转眼即逝。

    静谧的黑暗中,屋里呼吸声浅浅。

    在床上烧了三天的人手掌一颤,随之睁开了双眼。

    渴,沈知的第一反应是渴。他的喉间好像堵着干裂的泥土,微张的嘴唇发不出任何声音。紧接着是从皮肉深处直往外钻的疼痛,疼到身体像是被撕裂了之后一点点拼凑起来,然后缝合的地方丝线都在此刻崩开,一点点从肉里被生生扯出来。

    他叫不出来,就连骨子里也烫的发慌,烧的他双目通红。

    床边传来一声细响,冰凉的指节攀上了沈知发烫的脸颊,在触到那微微颤动的睫毛的时候,那人瞬间站起,打开了床头的灯。

    灯光下,沈知睁着通红的眼睛,嘴唇却烧的干裂发白,掌心受伤的那只手止不住的颤抖。

    凌晨三点,睡梦中的刘勍被敲门声惊醒,他飞快的提起药箱,大衣也没裹,跟着前头那同样穿的单薄的身影扎进了大雪中。

    ——

    齐宋今天难得的迟了两个小时,八点才带着有些熬红的眼进了危险区。

    沈知凌晨醒来后,紧接着就是长达四个小时的、一场生与死的恶战。

    高烧了三天的人双目通红,浑身烧的像是熟透的虾米,伤口却呈现死灰一样的白色。他浑身颤抖,嘶哑着嗓子,双手无意识的往痛的地方乱抓。

    明明几日滴水未进,此时力气却出奇的大,手指一挥就把泛白的伤口抓出鲜红的血色,又渗出几道斑驳。

    齐宋喊他,把那日哄得他高兴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阿知乖。”

    “阿知不抓伤口就给糖吃。”

    “等会去给阿知煮小蘑菇。”

    “阿知不抓,伤口会痛。”

    “阿知不动,让齐医师呼呼。”

    “呼呼手心,痛飞走了,阿知手心不痛了。”

    眼前的人已经被高烧磨得失去理智,他耳旁是连成一片翁鸣的声音,眼前是模糊重叠的人影。他烧的骨子发痛,从骨缝里渗出血来,胸口手臂上裂开的伤口像是被针脚密密麻麻的扎着,他此刻只想把那处揉的一团糟,从这源源不断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这是沈知要挺过的最后一关,过了这个鬼门关,才能从连日的高烧和昏迷中彻底解放出来。但是这一关也是最凶险的,要是不用猛药,沈知这个破烂身子靠其他的药吊着也能要死不活的再赖个十天半个月后烂掉。

    用了,效果立竿见影。但是后劲同样,就像现在这样,熬不过去的话今晚就能直接准备后事。

    刘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的箱子里装着高强度的镇静剂,要是态势实在控制不下来,他只能让齐宋按住沈知,用另一剂强药让他暂时的安定下来。

    用药物镇定下来的效果和之前的消炎药同理,强压在身体里积下来的东西总要找到出□□发,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一时的镇定治不了根本,只是把死亡的时间往后推了一些。

    但是别无选择,他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把时间往后延一延,或许他还能走一步看一步,找到点别的法子。

    刘勍叹了一口气,看着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手掌试图疯狂乱抓的沈知,他拿出药箱里的镇静剂,拇指往下一压,透明的药液从针尖渗了出来。

    “齐协助。”

    齐宋再次抓住沈知挣脱的手臂,把他圈在怀里。他的脸上已经见了血痕——那是沈知挣扎的时候抓到了他的侧脸留下的。他不敢握的太过用力,因为那滚烫的手臂青筋凸起,瘦的有些过分,上面还留着十几道长长苍白的伤口,捏紧了会让沈知更痛。

    松垮的禁锢让沈知总有挣扎出逃的余地,齐宋有所顾忌,侧脸和侧颈都被抓出几道小口,所幸不深。

    “不用镇静剂。”他像是找到了诀窍,一把抱住沈知,让那带着斑驳伤痕的躯体紧紧靠着自己。如此一来,沈知的双手虽然失去禁锢,但后背的手把他搂的太紧,让他没有办法去抓自己身上的伤口。

    于是他的手指落在了压制他的人的脊背上,隔着单薄的衣服,在上面留下一道又一道深红的抓痕。

    隔着衣物,刘勍看不见齐宋背上的情况。他只能看着那发狂的手指把内衬抓的发皱,几次下来从里头透出了血色。

    沈知被压的狠了,身上的疼痛无处宣泄。他红着眼睛,一口咬在了抵着他下巴的肩上。

    一股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他咬住了就不松口,血液从他齿间向下,染红了白色的衬衣。

    刘勍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这场恶战持续了整整四个小时,从黑夜到白天。

    早上六点左右,沈知才渐渐松了下来,三个小时的挣扎让他精疲力竭,骨子里的热意一点点降了下去,伤口上细密的针扎感也减轻了许多。

    他安静了不少,但是还是会无意识的去抓胸口和手臂,力度却比之前轻了很多,被抓到手会乖乖的垂一小阵,不似之前疯狂挣扎。

    齐宋抓着他乱动的手,拇指轻轻的刮着他的手背。刘勍在一旁清理伤口,那些泛着灰白的伤口经过一夜看起来好了许多,他把强效的消炎药粉换成了助于伤口愈合的药膏,厚厚的涂了一层上去,然后用纱布缠了一圈,避免蹭掉。

    到了快早上七点,沈知才完全静了下来。他眼中的猩红褪了下去,但意识仍然模糊。他枕在枕头上眯着眼,听着耳边低沉温柔的调子,眼前的光一点点变窄,直到最后完全消失。

    听着逐渐匀长的平稳下来的呼吸声,齐宋还是在床边守了半个小时,确定人真的睡沉了过去,才顶着熬的微红的眼睛轻轻把门掩上,朝对面走去。

    “齐协助。”刘勍紧跟着出来,他看起来也略显疲惫,伸手揉了揉眉心道,“过去了就没大问题了,就是身体还很虚,又折腾了一晚上,意识估计也还不太清醒,休息几个小时就能恢复。”

    他望了眼齐宋肩头的一片鲜红,视线往上,那脖颈上有七八处未消去的暧昧的红痕——这倒是三天前回来就有的痕迹,因为齐宋太白,虽然这几天淡去了不少,但是还是很打眼。

    不过对方好像并不在意,连遮都没遮过,顶着这脖子好几天了。

    他不瞎,这几天什么情况他都看在眼里,也没多问。只是提醒齐宋道,“肩上的伤口清洗之后涂上这个药膏。”他把药膏递出去,知道对方今天还有任务,又说,“情况好的话,今晚沈高鉴就能醒过来。”

    “谢谢。”齐宋说,“还得麻烦刘医师,在我回来之前。”他抬眼,目光落在了别处。

    自从蒋月知道齐宋把沈知背回来后,倒是也没再插手后面治疗的事情,估摸着是在等下放队带正式的命令下来,毕竟……这位做了这么多努力,不惜把自己也赔进去都要把沈知摘出来,所以蒋月目前收到的信件上应该没有提及对沈知的任何惩罚。

    现在鉴定部虽然还在蒋月的掌控中,但是整体还是比之前好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齐宋回来之后,除了危险区的任务之外,明明也没有接管其他的东西,但是就是莫名让人感到安心,连众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位差点丧生于此的协助带有莫名的信任感。

    好像就是认定了,这位协助在,鉴定部就能保持某种意义上的平衡。

    而上一个能够给他们带来这种安定感的,还是刚过鬼门关此时正在酣睡的沈知。

    刘勍想不明白的是,这两个人,相识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到底是什么,让他们会有这种生死与共的坚持?

    当齐宋醒来后赶在问话之前找刘勍串话,说是自己亲自动手解决了陈原和许政的时候,他很震惊,不知道这位天才高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能把这样人人避而不及的坏事像揽功劳一样往自己身上揽。

    就算像他说的,是因为这两位对辖区不过来说是无名小卒的鉴定是触犯了鉴定部的规矩。但就算如此,也不应该被这样悄无声息的处置掉。当然不止自己对这件事抱有天大的怀疑,其他负责记录传达的人也同样,没有人相信这位向来正直守矩的高驯会做出这样私自处置他人的事儿,但任何怀疑都抵不过这位高驯亲口承认,硬是在那样的局面下把这事给钉死了。

    这边刚往自己身上泼完脏水,命令还没下来,这位高驯又主动请命降级,作为惩罚,还愿意被下调到鉴定部,编入危险区的队伍。

    齐老高驯被气的不行,大骂齐宋吃错药魔怔了,心心念念想着去送死。

    这位高驯站的笔直,任打任骂也不还嘴,只说是自己做错了事,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齐老搞驯哪里肯信?他自己的小崽子他自己清楚得很。就算生来固执偶尔会做点出格的事情,那也算是乖巧活在规矩方圆里头的人,没做过半点对不起别人、坏了主区规矩的行为。更别说仗着自己的天赋和地位随意杀人这样的事情。

    他只是气这个逆子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跑去什么穷山恶水的鉴定部,气他去了不到两个月奄奄一息的被抬回来,气他醒来就给自己身上泼脏水,更气的是他还要回去那个地方,嫌命长的要编入什么危险区队伍。

    前头拼了命训练得来的功名,就这样被这样糟践。之前第一次申请去鉴定部就已经遭人非议,现在这是什么行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这样疯吗?

    循规蹈矩的天才突然变成了莫名其妙的疯子。

    不过刘勍的百思不得其解在几天后就得到了解释,他之前做过的各种功利性的假设都在那一天被颠覆打破,一个从未想到过的答案在他脑海中浮现,在少年向来冷静自持转向另一人却温柔至极的目光里得到了证实。

    这在他看起来十分荒唐,本该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又怎么会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里,突然变成这样的关系。

    但他转念又想,或许这就是他和齐宋不一样的地方,二十岁和四十岁隔了这么多的光阴,在他看来应该细水长流、常年累月积累才有的东西,在正意气风发的年纪看来,或许就应该这样突然又热烈。

    他抬眼,发现齐宋的目光从别处收了回来,正看着他,他才发觉自己光顾着想,忘记回答对方了。

    “放心吧。”刘勍说,“等你回来之后我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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