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咔哒咔哒的声音在黑暗中重复响起，嘴里的鲜血味被甜味所取代，嚼碎第三颗糖后沈知睁开了眼，周围一片黑茫茫的，但是能听到头顶平稳的呼吸声。
他的手被人握住放在衣服里面，只能仰头去够上面的人。
柔软的毛发蹭到齐宋的下巴，他手指在沈知手背上轻轻顺了几下，低头问，“糖吃完了？”
“吃完了。”沈知回，听到铁盒子被打开，他又闷闷的说，“不吃了，我口渴。”
一旁的背包被拉了过来，与地面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袋子上的盖子被人取下，口凑到了沈知的嘴边。
“张嘴。”
沈知听话的张嘴，细细的水流便流入他的嘴里，把嘴里的甜味给冲淡开来。
他喝够了，便不打招呼的闭上嘴巴。而喂水的人也很默契，适时的止住了，没有多倒一滴。
他在黑暗中眨了几下眼睛说，“太黑了，齐医师。”
一束亮光照起，放在背包里被忽视了很久的电筒终于派上了用场。白色的光束打在洞壁上，能看见上面凹凸不平的结构，灰蒙蒙的，有些地方长了细细的草。
沈知眯起眼睛，不满道，“太亮了，刺的我眼睛疼。”
“我想要那个小的，橙色的那个，那个暖。”
白色的光束消失，咔哒一声，一小簇橙色的暖光再次亮起。它能照亮的范围很小，被人用手掌半圈着，离沈知很近，正好能映亮他的眼睛。
琥珀色的眼瞳里，一束小小的光跳跃着。
“眼睛还疼吗？”齐宋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里头的余红消散的干净，瞳孔温暖清亮，却跟平时的他又有些不同。
平日里这人的眼神惯常轻佻浪荡，或者是凶相外露。要不是现在记忆混乱不知今夕何夕，也难得有这样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时候。
之前沈知正不知是处在哪个阶段，一会言语粗俗的骂人，一会又是混账发言惹怒部长，那些齐宋知道的，不知道的，听人说的，自己也曾亲眼见证过的片段，都以这种方式又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要是不回应，那位还不高兴，不高兴就要扯出手来扯他的脸，问他为什么不说话。怕那本来就肿胀发炎的伤口再次遭受二次伤害，他只能把沈知的手抓着放在衣服里面暖着，然后顺着他的话说，跳跃的扮演着随机出现在沈知记忆里的角色。
这会儿沈知正蹙着眉，嘴也瘪了起来，他眼角往下一撇，委屈的说，“疼。”
“那把火灭掉，火灭掉眼睛就不疼了。”
“眼睛不疼。”他裹在衣服里的身体动了动，“身上疼。”
“腿疼，胸口也疼，还有手，我的手也好疼。”身上发炎的伤口全都隐隐作痛，像是一点点愈合又被撕扯开来。
想起之前看到的伤口，齐宋心里像是被揪了一下，他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沈知，像是安抚带着绒毛的幼崽。
“阿知乖。”说完他在额前轻吹了一口气，“痛痛飞走了。”
这一瞬间沈知陷入了他某个童年时刻，那时候沈纪还是主区的高鉴，他也还是娇贵的小少爷，每晚母亲会在他的床前给他讲一个故事。要是不小心摔倒了，母亲也会像这样，一边给他擦药，一边往伤口上吹气。
那样好像真的就不会痛了。
“呼呼。”沈知把手从衣服里面抽了出来，举在齐宋的眼前。
一口气轻轻吹在了他的指尖、手掌。
“呼呼手指，痛被吹走了，阿知手指不痛了。”
接着是他的颈侧，那气很轻，吹的他有点痒。
“呼呼脖子，痛被吹走了，阿知脖子不痛了。”
然后是胸口、手臂、腿骨。那伤痕遍布像是开裂的泥土一样的身体，沐了春风，要从里头钻出细细嫩嫩的草尖，扎的沈知有些痒。
他伸手就要去抓，又被人抓了回来。
“还痛吗？”说完又轻轻的吹了口气，“呼呼胸口，痛被吹走了，阿知胸口不痛了。”
沈知安分下来，仰起脖子，散开的衣服扣子被摸索着一粒一粒扣上。整个身体再次被衣服包裹了起来，然后被人抱紧了。
这力度控制的很好，足够把他圈起来，吹不到一点寒风。也不会太过禁锢，压不到他的伤口。
“齐医师。”他喊齐宋。
“我在。”手指轻轻挠了挠沈知的手背。
“我好饿，我肚子都空了，妈妈说小孩子不能饿肚子，会长不高的。”
“等天亮了，出了危险区，阿知就能吃到小蘑菇了。”
沈知有些疑惑，“什么是危险区？”
顺着他手背的手指顿了一下，齐宋解释道，“就是大森林。”
“哦。”沈知说，“那什么时候能天亮呀？”
“阿知数一百个数，慢慢的数，数完就天亮了。”
“一、二、三、四。”数着数着，小朋友开始没有了耐心，他想吃小蘑菇，但是他不喜欢数数，比起这个，他更想跟齐宋说他今天不高兴的事情。
“我好饿。”他抽了抽鼻子，“我想吃小蘑菇，可是我的包里没有小蘑菇。不吃小蘑菇也可以，但是我的包里也没有别的，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忽然他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由委屈转为高兴，“我在洞里找到了吃的，是很甜的大蘑菇。我只咬了一口……就不见了。”
齐宋想起他抱沈知时从他手里滚出去的那节东西。
伤口发炎不会使人陷入梦境时间观念混乱，造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要么是他身上被异兽咬伤的新创，要么就是那只吃了一口的无名蘑菇。
沈知很喜欢吃蘑菇，但是没到在危险区就乱吃的地步。他当时一定很饿很饿，或者在吃蘑菇之前，意识就已经开始产生某种程度上的不清醒。
“下次给阿知包里装上很多好吃的。”他的下巴蹭在沈知的发顶，轻哄着。
“我想找大蘑菇。”沈知说，“太黑了，看不见。”
小小的火光再次亮起，周围蒙上了一层暖暖的黄光。
“齐医师。”沈知喊。
搁在发顶的下巴动了动，齐宋低下头，那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眼皮上的小痣在这跳动的火光下有种别样的旖旎。
这样的人可以被装进画里。
琥珀色的眸子闪了闪，他的目光从额头再到眼睛，在那颗小痣上停留了几秒，继续往下。挺直的鼻梁、略显凉薄的嘴唇，最后到那冷白的脖颈。
齐宋应该是青草的味道，常年长在蘑菇边上的那一种。久而久之，也染上了独属于蘑菇的香甜气息。
清冽的草香混合鲜甜。
“你看起来很好吃。”沈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