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冰室里头的寒气往外灌了大半,薛泽靠着门把门抵上。蒋月正站在冰盒子前,细数着这近一月的战利品。
一枚淡青色的异蛋被安置在积着细雪的冰盒子里,蒋月目光灼灼,这已经过了一个月,他的如意算盘打的不算太好,那人带着一副破身子也能平安完成任务回来。
没有交涉,没有反抗。活像个机器人,不怕死也不怕痛,每天夜蒙蒙的回来,第二天天一亮又出去,循环往复好几天,硬是没等到开口求饶和之前预想中的狗急跳墙。反倒像是参透了什么似的,搞得他好没意思。
蒋月伸手拿起那刚刚入盒的异蛋,转头瞧见薛泽冰凉的脸色。内心啧了一声,觉得这小年轻多少有点恃宠而骄,没事偏要踩他雷点上,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要替那什么求情。
上次带蒋渠那一心向外的小老鼠见老头的事情他还没罚,只把薛泽调到了别的地方,沈知一出任务就给调回来了,没成想这人脸色倒是整天能霜天冻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得罪了他。
蒋月自认为从小恃才傲物,家大势大,是上辖区说一不二的小霸王。多少人见了他都得避退三分,当然除了那些天份造诣极高让他心服口服的人,不过那是他惜才,愿意让人看低了。
但薛泽不一样,他天赋不算高,被分到自己手下指导,那是他的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他起初觉得这活泼良善的性子不太适合待在自己手下,毕竟他蒋月如同他人所说,爱仗着身份为非作歹,与心地善良又阳光正气的人天生的八字不合。后来带着带着,发觉这手下悟性不错,比一些硬塞到他队里说着想学驯兽却只想混个名头的那些子弟们强多了。
跟着跟着倒也顺眼了,人也机灵,索性就编进自己队里了。谁知一到鉴定部就露了原形,频频犯傻,总是跟他对着干。
后来也听了几遭,这薛泽有个哥哥之前被分到鉴定部,承过沈知的救命之恩,虽然后来人还是在出任务的时候没了,但是这小子心里一直记着,把沈知当自己的救命恩人似的供着。
相比于上辖区来说,鉴定部不过巴掌大。他带过来的人足够把这毫无武力值的地方监控锁死了,所以薛泽的那些小动作一样也没逃过他的眼睛。这手下的热乎善良劲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给点药就算了,再怎么说也算还点恩,不是说不过去的事情……
但是如果要打乱他的计划,那可不行。
那恩情又没承在他的身上,作为上级,蒋月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的地步。
这老鼠,他是说什么都要收拾的。
冰室里待久了有点冷,是穿着厚实衣服也抵挡不住的寒意。蒋月把异蛋放回盒子里,走出冰室,薛泽依旧一言未发,只在他身后落着锁。
咔哒一声,重锁卡上,将门扣的严实。自打上次发现有两把钥匙之后,冰室的锁就立马换了新的,钥匙握在蒋月一个人的手里,绝不可能再出现第二把。
他一路走回居住区,回到房里的时候炭盆已经烧好了,隐隐带着火星。一个人蹲在火盆边上,拿着钳子拨弄着里头的木炭,见蒋月回来,忙站直了身体。
汪全看着蒋月摘下手套,开始磕磕巴巴的汇报,“伤口、烂、烂了,泡烂……泡烂的。”
“手……手没好。”他在掌心划了了圈,“肿。”
岂止是肿,那被扎破的地方还流着脓。刘勍开的那些药都不能见水,沈知整天泡在危险区,命都顾不上,哪顾得上那只手不沾水?
之前汪全想了个法子,涂好药之后拿纱布给他裹的严实,防止进水。但那人醒来后任务不断,就没消停过,整天在外头东奔西走的,手心又是个容易出汗的地儿,再怎么包都没用,那伤口都要泡的发白了。
他甚至被迫学会了清创,每次那针尖扎进去,带着烂肉出来,他心都是一颤一颤的。
都说鉴定师最宝贵的就是那双手,之前就听说这高鉴莫名失去过鉴定能力,后来又莫名的好了。估摸着是靠那药水吊着。但眼下手都烂成那个样子了,那药也不是什么神仙东西,铁定也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再这样下去,就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手套上的冰碴子被烤的融化,水滴落在炭盆里,正好碰到那烧红的地方,伴随着一声嘶响,冒起一点白烟。
汪全断断续续说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内容和前两天差不多,无非就是伤势情况,蒋月反正也没打算让人活着,听着这里又添了几道伤,那里伤口又恶化了,哪里化脓哪里发炎这种情况恶化的话让他好歹心情豁达了点。
那人就算不被异兽咬死,也得死在这每况愈下的伤病中。
药他也给了,还每天安排人给他伺候着上药清创,怎么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只是可惜了那双手。
当时的少年高鉴多么风光,背着个背叛者的名声也能引无数人艳羡。可惜天才陨落只在一念之间,他老子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儿子也继承的一样不落。
他杀的那些人,可不是这一双手就能抵的。算上前头死在危险区的鉴定,横竖加起来十几条人命。
沈知就是死十次也不够。
如此想着,他的眼神越发阴郁,汪全撇开了眼,专心盯着火盆里偶尔蹦起来的火星,等着大魔王发号施令。
蒋月问,“他还能执行任务?”
汪全一愣,没想到蒋月会问这茬,以为事情有所转机,便按照想法如实说了。
“不能。”他结巴了一下。
蒋月又问,“能站直?”
汪全思索一下,想到沈知一向挺直的脊背回答道,“能。”
“能站起来就能执行任务。”蒋月挑眉,笑了一声,“别让我知道你给老鼠上两天药就也昏了头,吃里扒外的东西可没什么好下场。”
汪全受着骂,没敢回话。敢情蒋月这是在试探他。屋里很暖,他的手心却直冒着虚汗,觉得之前自己做过的某些小九九好像在蒋月面前都现了形。
屋内陷入了寂静之中,只剩火星迸起的声音。薛泽立在门外,看着外头飘落的点点白雪,心思却落在了屋里,隔着门也能听见蒋月模糊的骂声。
隔了好一会儿,屋内的声音又清晰起来,像是根本没加以掩饰,也不怕被谁听了去。
他听见蒋月说,“背包拿来,明天的东西我亲手替他理。”
接着汪全打开了门,身上带着炭火的味道,很快又在这寒风中消散。他关上门,将眼神隔绝在身后,然后看向了薛泽。
对方也看了过来,尔后他轻轻摇了摇头。相对无言,踏进了风雪之中。
蒋月掌控鉴定部的第二个月。
最近天气转凉,气温降的很快。外头的寒风呼啸着,将近夜色,鉴定部的人散的比以往更早。现在比之前监管的更严格,吃过晚饭之后便不准逗留在外头,得早早的回到居住区。
七点钟天已经几近全黑,鉴定部除了巡逻的小队可以说是四处无人。除了小高依旧守在小岗亭里头,等着从危险区回来的沈知进行检查。
现在每天晚上都是他守夜。说是守夜,其实也只是精神到十点前。沈知这几天回来的都不算太晚,总能掐着九点左右的点。这样算下来,他还是能睡个好觉。
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现在才七点过半,巡逻的小队伍清完人后也快回去休息了,偌大的鉴定室院里头就只剩他一个人,噢,不对,还有一只荧光色眼睛的咕咕兽。
这个时候,表面看上去倒也和过去没什么差别。
还是一人一兽,守着这茫茫夜色,等待着浴血而归的英雄。难得能感受到置身之前的时光,不像白天那样,周围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指针一格一格的往前走着,距离九点还有一个小时零二十五分钟。
小高拿起架子上的一本辖区记事,翻到了26页,那里有一道折痕,是上次没有看完的地方。
这次除了物资之外,还带了不少书下来。小说、诗集、鉴定手册甚至菜谱都有,至于辖区记事,那更是几乎人手一本。这里头记载着主辖区大大小小的新条令和变化,下辖区的趣闻也有不少,分着板块的,总之都和主辖区的事情有关。
上到规矩条令,下至民间趣闻。也算是给他们这些长期待在鉴定部的人开了一个口子,不至于被隔绝在了这个地方,对主辖区的事情一概不知。
这是他这几天守夜的一点消遣。
一阵寒风顺着窗缝刮了进来,把挂灯吹得四处飘摇,站在细竿上的咕咕兽也转了几下脑袋,好像被这风冻到了。
小高一手压住翻动的书页,另一只手往里一拉,把窗户关上了。
只透出里面的暖暖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