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两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去,距离蒋月设立的死限仅有一天之隔。鉴定部惶惶不安的人心在听说沈知可以下地后突然安定了下来,像一众落水的人抓到了求生的浮木。
在这安定下来的大部队中,也夹杂着几个例外。
比如阿鱼和蒋渠,比如醒过来的小九,再比如上次受重伤这会儿才堪堪养好能落地的秦举山。
除了蒋渠,这些在知道沈知恢复之后反而愁容满面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曾经和沈知在危险区并肩作战,交付过性命的伙伴。
这一切都源于蒋月听过两次报备之后生怕沈知在三天之内醒不过来,那之前想要尝试的那些惩罚都没得玩,觉得这样拖着未免太便宜这群鼠辈了些。
鉴定部那么多双眼睛,还能刚巧在他到来的时候出这么大的事情,要说这其中无人知晓,他是不信的。
既然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牵连,却又藏着掖着不肯说的话,各人做事各人当。罪魁祸首暂时没办法承担,那总得从别的地方收回点什么。总要有人为此付出点代价。
因此他早早的准备了计划b。
要是沈知能在三天内醒过来,顺利下地行走。那危险区的任务就由这只大老鼠去做。
要是沈知醒不过来,那任务也不能就此搁浅。蒋月想了个自认为极好的主意,他套着白色的手套倚在门边,嘴角噙着笑意,说出的话却像是来索命的阎王。
他说,“要是他醒不过来,那就劳烦受他恩惠过的各位替他执行任务。”
大家都见识过这位中驯的手段,知道他对鉴定部嫉恶如仇,说这话绝对不是逗着他们玩玩。所以有几个胆子小些的,垂在身边的手都隐隐有些发抖。
蒋月注意到这些小动作,意犹未尽的继续道,“这顺序应该怎么排呢?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他握着枪的手往外点了几下,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点兵点将似的,每当他手指慢慢缓下来趋近停止的时候,被指着的人总会露出让他觉得满意的神色。
或是脸色煞白,或是愤怒,抑或是……无动于衷。
蒋月自认为是制造恐惧的一把好手,大多数人的反应也能验证他确实手段高明。例如有的人在被他点到之后甚至反射性的后退了一点,再不济强忍着害怕也会露出点别的马脚,总之都是人在害怕到了骨子里会做出来的动作。
但是……有的人未免也太平静了些。
他知道蒋渠,这小混蛋跟沈知那只大老鼠亲的很,被他打死都要替沈知说话,这会儿要代替沈知去危险区一点不害怕也正常。
可是心甘情愿的好像不止有蒋渠一个。
蒋渠,小九,还有两个他压根喊不出名字的人。
他们站的很定,没有恐惧也看不出丝毫害怕,在一众后退的人中格外显眼。
蒋月停住的手蓦然转了个方向,指向了刚刚后退最厉害的几个人。
有的人想英勇就义,他偏不让。
把想往外豁命做英雄的人留在鉴定部,让他们看着毫无经验的人在外送命却无能为力,这才是对这群自以为是的老鼠最狠的惩罚。
……
接到到消息的时候,那几个被点到第一波的人吊着的一口气终于还了回来。
沈知恢复的比他蒋月象中的快上很多,巨大的出血量加上药物的作用,还有刘勍含糊不清的回答,他原以为最少也得满打满算,三天后才能醒过来。
谁知只用了一天不到。
怕这位只是像上次一样诈尸,醒过来没多久又得躺回去,他还故意压了一天消息,想看那群被点到的人会不会狗急跳墙。
可这只大老鼠醒了之后看起来状态虽然很差,顶着副能白过墙的死人脸。头脑却无比清醒,穿着妥当不露伤痕的时候像个毫发无损的正常人。
一切都有点超乎他的预料。
蒋月甚至没用上威胁,更没来得及拿出余成被关起来这事作为威逼沈知去危险区的筹码。他之前那些绞尽脑汁的惩罚说出来直接就被对方一口答应了下来。
回答简短而迅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想象中的愤怒,否认,拒绝,统统都没有。
要不是汪全没那个告密的胆子,他甚至以为有人提前向沈知透露了这一切。否则怎么可能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对一个陌生人的命令言听计从?
他在主区待了那么久,没听说过沈知是个多么顺从的罪人这种消息。
不过他只疑惑了一瞬,到底也没深究,然后便认定这是沈知默认下了所有罪行的反应,现在只不过是打算血债血偿。
反正他也没认为沈知拖着这副身体能从危险区全身而退,况且这只不过是他名正言顺清洗这条臭水沟的由头而已。
这些罪行累累的大老鼠一死,这藏污纳垢的地方很快就会被清洗干净。
就算是危险区的领头人物又怎样?只要有其他人活着,崩掉的体系迟早能重建起来。
——
三天的时间过的很快,只不过是睁眼闭眼几个清晨。
汪全拿着药箱推开门时,沈知已经穿戴完毕,他正坐在床头,手指上拿着一支带着淡绿色药液的针管。
“沈高鉴!”他惊呼一声,这时倒是连结巴都忘了装。
沈知抬起眼,手上的动作没停,淡绿色的药液注入指尖,针尖带出红色的血珠子来,顺着指节往下划出一道淡红色的痕迹。
“这是……”他此刻声音仍旧很哑,停顿了一下,像是思索怎么说比较合适,“治手的药。”
“刘医师开的药都在箱子里。”汪全把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里面装着刘勍开的大大小小的药膏和药粉,以及一些罐装的内服药片,边上还有一张折起来的白色纸单。
纸单上面写着沈知恢复伤口需要用到的药品、以及涂抹服用的次数和时间,还有各种禁忌。汪全铺开那张纸,指着上面道,“刘医师没说要打针,都是些内服外敷的药。”
话音刚落,沈知又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一根针管,对着中指的指尖扎了下去。
针尖扎进皮肉的那一瞬,汪全的眼睛反射性的一闭,两条毛毛虫眉毛皱在了一起,好似这针扎在了自己手上似的。
反而是扎这针的人看起来不痛不痒,手起手落,很快就打完了六支。沈知双手的手指和手掌都泛着异样的红色,然后在汪全的注视下再一点点消退,变回失血过多的惨白。
看着沈知手掌中心那仍然触目惊心的一片青紫,汪全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他进来就看到这么出乎意料的一幕,把要传达的事情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虽然想起来了,仍是有些震惊。
他拿起药箱中的棉签和酒精,想给那刚刚渗血的指尖消个毒,眼神却落在那装满淡绿色针管的盒子里。
蒋月下了命令,沈知的情况要事无巨细的报备。他和沈知的相处也就这两天,更多的了解还是来自于主区的那些流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沈知,总觉得这个人并没有流言中描绘的那么十恶不赦。
反倒是看鉴定部的其他人的反应,觉得他更倾向于蒋渠口中的英雄。
这种莫名而生的认知让他一时有点拿不准这事要不要报备。
汪全还没开口询问,沈知就像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一般。他把盒子盖上,然后提到了汪全的面前,“可以直接交给蒋中驯。”
带血的指尖划向了盒子上的a字浮雕,“上辖区配下来的东西,他认识。”
汪全有些征愣的接过了带着浮雕的盒子,觉得沈知好像什么的都知道。
居住区外日常有巡逻的小队,在加上蒋月下的命令,根本没什么人能够接近沈知,更别说传达消息。
包括他自己,就算每次换药都是关着门,好像某种程度上和外头隔绝了,但是他也没敢多透露什么。毕竟整个鉴定部都在蒋月的掌控之中,总怕隔墙有耳。
从醒来到现在,这位高鉴就问过他一个问题。
问的是已经被送往主区的齐协助。
他甚至没问自己是谁?鉴定部目前是什么情况?身边熟悉的人都到哪里去了?这些在汪全看来他应该最好奇的的事情。
他想过这位高鉴是不是根本不关心其他人的状况,也不关心自己身处何种境地,只想确认自己谋杀计划是否成功。
但他后来好像又突然想通了,沈知之所以不问,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切。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他猜到了这一切。
至于询问齐协助,比起确认谋杀计划是否成功,他倒更像是在确认,对方是否安全。
汪全就是觉得,沈知希望齐宋活着。
像他觉得沈知是英雄一样没有来由。
就这么一会儿愣神的功夫,这位遍体鳞伤的高鉴就已经把自己收拾完毕,他指尖仍留着淡淡的血红色,就像不在乎身上斑驳的伤痕一样,他同样没有在意指尖细微的伤口。
汪全伸出去的棉签没有派上用场,他默默的收了回来,看着沈知抓起地上早已准备好的背包。
那背包还是他昨天晚上备好的,蒋月在下令巡逻居住区的同时下了另一道命令,就是限制这位高鉴的行动,所以他的所有知道的信息和使用的物品都只能由外部提供。
但是这位高鉴似乎并没有想过要出去,也没有进行任何的反抗或者别的行为。他从醒来就一直在被动接受,一如一口答应去独身去危险区执行任务,一如一把就拿起他准备的背包,连里面东西是否齐全都没有检查过。
“沈高鉴。”汪全看着那在光线下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道,“这是消炎的药,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恢复,如果。”他顿了一下,把那白色的小罐塞到了沈知手里。
如果危险区伤口再度撕裂感染,这就是能救他命的东西。
药单蒋月那里也有一份,规格数量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没有办法私下给沈知。但是这个药不一样,是药单上没有记录的。
是今早他过来的时候,薛泽避开巡逻交给他的。
虽然并没有人看到,但是他声音仍然压的极低。毕竟是违背大魔王做事,他内心还是十分忐忑不安,此刻手心都冒着汗。
沈知抿着嘴唇,琥珀色的瞳孔依旧清亮,他拉开背包把药罐扔了进去。
然后伸出了手,握住了汪全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很快又收了回去。
“谢谢你。”尔后他又补了一句,“还有薛初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