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汪全报告的时候，蒋月正待在鉴定室里头。
物资车带走了齐宋和刘勍，剩下的人该少的一个没少，都留在了鉴定部，用蒋月的话来说，就是由他暂时接管这个鸡飞狗跳的法/外之地。
说是暂时接管，实际上就是明明白白的武力镇/压。鉴定部本身作为主区的后备资源产出地，坐落在这荒郊野岭大山环绕之内，大都做些后勤第一手资料整理研究的活儿，日常还算比较和谐，用不着暴力/监/管。
当然危险区的任务除外。
想着到鉴定部来躲在后勤等功劳的人有很多，但上面也不傻，哪有那么多干坐着不冒险就给大功劳的活儿？所以很多人到了鉴定部之后，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要进危险区，前后的落差多多少少有点大，当场撒泼不干闹事的人当然也有。
最后怎么解决的呢？这点上面根本不关心。
任务是派下来了，要的人也给了。至于能不能完成任务，保证鉴定部有足够的物资使用，这就看鉴定部内部怎么安排。
说是鉴定部，其实这些都落在了余成的身上。他作为鉴定部的部长，看起来手握实权能够监管鉴定部的一切，其实内里架子空的很。
别说枪这样镇压性强的东西了，上面连像样的有点威慑性的武器都没往鉴定部调一件。
余成是谁？背叛者沈纪的好友。让他愿意卸了中驯之职都要请命下调鉴定部的人是谁，是沈纪的后代。
这个中的关窍不用多说，明眼人都知道。
主区又不傻，把武/器给了鉴定部，让余成圈了山头在里面猴子称霸王么？
况且某种意义上来说，提余成为鉴定部的部长，是对他一种变相的惩罚。他最好是能永远带着那个侥幸活下来的小兔崽子待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至少还能为主区贡献一份力量，免得翅膀长硬了节外生枝。
上头这次会突然调人下来，还配了不少武器，让蒋月保证执行其他人执行任务的服从性。就是因为不久前收到了一封从鉴定部送出去的信件。
至于谁能让上头放心的往下面调人，还这么大费周章。蒋月心里很清楚，毕竟鉴定部只有一个有这样权利的人。
可是现在他也没办法问清楚了。
这次带下来的武器倒是没指在不服从命令的新人身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的是整个鉴定部。
汪全进鉴定室的时候，蒋月手上正把玩着一把枪。他整个人靠在台子上，活像一个剥削血汗的监工头子。
蒋月瞧见汪全，把枪别到了腰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等他汇报。
短短一天时间，鉴定室的人变得格外沉默，大家都在忙碌手头上并不算特别繁琐的活儿，对于外头发生了什么，谁进来要汇报什么，好像都一概不感兴趣，只是低着头。
蒋月对此现状表示很满意。
“报，报告，蒋，蒋，蒋中驯。”为了不暴露自己不是个结巴的事实，汪全每次都得磕磕巴巴的进行汇报，免得蒋月发现被耍了一枪把自己崩掉。
刚开始蒋月听到这磨磨蹭蹭半天磕巴不出一个消息的汇报还是会目露凶光，不过他习惯的特很快，两次下来耐心明显好多了，手指还会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台面，直到全部汇报完。
几十个字被汪全硬生生磕巴了将近十分钟，等到他说完，“就、就这、样。”的时候，蒋月一把摸向腰间的枪，吓得他生生平地踉跄了几步。
黑洞洞的枪/口转了个方向，指向了右边一个瘦小的身躯。
“怎么，开始蠢蠢欲动了？”蒋月睨了一眼汪全，视线转向另一边。
确认自己安全的假磕巴松了一口气，不过没得到准许也不敢走出去，只得在旁边干站着。
没人应声。
“哑巴了？”蒋月轻轻扣了一向枪，虽然其他人看起来仍旧低着头没反应，但是手上的动作还是明显加快了不少，好像这样就能把慌张的情绪压下去一些。
那个瘦小的身躯转了过来，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蒋渠直面那枪口道，“我想你就会让我去吗？”
“当然。”蒋月看着那瞬间惊喜又带着质疑的目光说，“不会。”
蒋渠转了过去，没再说话，继续抄着那本极厚的驯兽手记。
蒋月这人看不得别人闲着，尤其是鉴定部的人闲着。他昨天先是大发雷霆了一通宣布鉴定部暂时由他监管，然后让带着的人拿着武器在内部巡逻了几圈确保没有老鼠窜逃。其间言语极尽侮辱，动作也轻佻嚣张，俨然没有把任何人当人看待。
每个地方都总有那么几个容易冲动热血的人，鉴定部当然也有。但只要表情或者言语显露出一点不满让蒋月看到，他是二话不说直接掏枪。
当然子弹最后都没落在人身上，只是与死亡擦肩而过带来的恐惧感觉足以让人低头闭嘴，再热血的人也得规规矩矩的接受安排。
蒋渠年纪小，平时都是干些东奔西走的打杂活儿。但眼下鉴定部并没有那么多打杂的活要干，所以蒋月给他安排了个新的任务。
抄一本将近二十万字的驯兽手记。
按蒋月的话来说，这书他多得很，但印刷的没意思，太过统一单调，他就想要点特别的，至于怎么个特别法呢？那就是誉个手写本出来。
这事其实交给其他人做更快，但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蒋渠不识字，更不会写字。特意连夜把这个毫无意义的任务交给了蒋渠。
“你想去也不是不行。”蒋月转了话头，果然见那正在鬼画符的手顿了一下。
“那就麻烦余部长多在地下待几天了，毕竟万一哪些人窜过去告点状老家伙要死要活的，到时候出了点事，把屎盆子扣我身上来。”
那手只是顿了一霎那，然后继续写了起来，只是看起来有点心神不宁，没几笔就连鬼画符的状态都没维持下去，一笔没停住，一道墨色从中央划到了本子边缘。
蒋月马上叫了停，一个崭新的本子被递了过来。他握着笔的指节因为太用力凹陷了下去，翻开了第一页，从第一个字重新开始写。
昨天下午蒋月宣布接管鉴定部的同时，身为鉴定部部长的余成也被关了起来。理由是身为部长管理不力，任由手底下的人自由出入冰室盗取异蛋，还很可能是谋杀高驯和鉴定的同伙，在上头命令下来之前，都应该被作为危险人物单独监管。
那时众人都已经吃过苦头，自然没人敢出声反抗。
昨晚蒋渠趁着夜色偷偷溜去地下看了余成一次，那个时候守在那边的是薛泽，所以进去的很容易。他自以为这事天知地知就他和薛泽知道，谁想第二天中午再摸过去的时候，外头就换了个他不认识的人。
薛泽被调到了哪里，蒋渠不知道，反而是转头就遇上了蒋月。
那时蒋月也是这样，斜靠在某处，手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蒋渠，最后子弹落在了他的脚边，留下一个细小的深坑。
再后来四处巡逻的人多了好几拨，人都聚在鉴定室的时候就由蒋月一个人看着。要是出了鉴定室，每隔一小阵就能看见穿戴整齐军服端着枪到处走的人，因此为数不算多的人们来往都变得行色匆匆。
生怕走的慢了一点会惹的这群陌生的区官不高兴，尤其是蒋月，这位看起来最喜怒无常。
此刻这位喜怒无常的中驯收了枪，似乎生了点别的兴致。
他下巴往外一指，示意汪全带路。
他想去看看这只清醒过来的大老鼠。
——
又是哐当一声，摆在床头的药罐子骨碌碌掉了下来。白色的圆柱体在铁皮车厢里滚了好几圈，最终被一只脚拦下，再次捡上来时干净的瓶身上沾了些泥土。
躺在简陋床上的人面容因为病态透出几分柔和，要不是已经一天一夜没动静，单从外头看，刘勍也以为他只是短暂的睡着了。
刚到沈知的房间里看到齐宋的时候，协助身体上的斑斑血迹，加上蒋月的暴怒，他一度以为沈知真的胆大包天谋杀了高驯之后把尸体带到房间。后来他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发现齐宋身上一处伤口都没有。所谓的血迹，倒像是有个人被刀子划伤了千百道，然后带着未愈的伤痕，生生印上去的。
后来见到沈知，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可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齐宋为什么会在沈知的房里、许政和沈知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日子聚在小九房内、还有沈知为什么会杀掉许政、冰室里陈原身上腹部的刀伤到底怎么回事……这些种种，说不清是有人故意装作不知情，还是整个鉴定部真的无人知晓。
总之明面上牵涉其中的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挣扎在垂死的边缘，给不了确切的回答。
刘勍当然知道蒋月在想什么。
这位中驯从小顺风顺水，听着背叛者的故事长大的，听到沈知的名字比说起自己名字起源的反应还大，这次之所以会主动请缨调到鉴定部来，除了想见一下所谓臭水沟里的老鼠之外，还有一点别的原因。
蒋中驯本人恃才傲物，他看不起比他弱的人，同时他也钦佩比他强的人。
齐宋显然就是值得钦佩的对象之一。
在主区的时候，蒋月就时常在齐宋训练的时候往驯兽场跑，这位日常嚣张的没边的小霸王在遇到强者的时候姿态会放的很低，因此就算齐宋对他爱搭不理，他也绝对不会露出一点不悦。
只是十几岁的齐宋很冷，像他的肤色一样，不说话的时候尤其明显，散发着能把人冻伤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所以尽管小霸王鞍前马后的把自己当个杂役使，最多也就能从对方嘴里得到一句谢谢。
这样他也能高兴一整天。
毕竟他出生天赋世家，从小就展示出了过人的驯兽天赋，接受的也都是最好的训练资源，加上自己也愿意刻苦，所以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过了试训，成为预备驯兽官里的一员。
他本以为以自己的天赋和努力，这样的成功是理所当然，他只要保持现在的状态，未来必定能成为这个天赋领域的天花板。
谁知遇上了个齐宋。
齐宋刚崭露头角过试训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主区出了个天才，更何况他试训过的比对方早，理所当然的他才是前辈。
可这位后辈在短短几年间内连越几级，一举成为了主区第一个少年高驯。他上次听到少年天才这个词，还是好几年前，说的是鉴定部满身污点的那位。
可齐宋不一样，他没有沈知那样身份上的污点，况且听说他的父亲当时只是个低驯，因此可以判断他本身也没有遗传到什么先天的优越天赋。
蒋月虽然出生世家，先天条件优越，但是通过试训和成为初驯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知道成为高驯要跌多少跟头。
所以他才更佩服齐宋。
他的目标就是朝齐宋靠齐，虽说条件使然成为不了齐宋那样的双天赋者，但是跟在天才身边得到点指导也是好的。
蒋月少年当杂役没摸出点门道，就想着自己再往上努努力，成为中驯之后分在齐宋手下，有的是机会进行讨教。
这一努，自己倒是努力上去了，可齐宋却申请下调鉴定部了。
蒋月扑了个空，霎时觉得高驯梦碎。
但他是个坚持的人，所以这次一有机会，就想着下来在天才面前多晃悠几圈，没准能成为个关门弟子什么的。
结果却再次梦碎，蒋月费了这么多心思，跟齐宋却一次话都没说上，不火大才怪。
以他的脾气，估计有把罪魁祸首分尸的心，更何况他本来就厌恶鉴定部，厌恶沈知。
刘勍疲惫的揉了一下眉心，视线依旧不敢从病床上的人脸上移开。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他还是生怕自己不小心睡了过去，注意不到齐宋的一些反应。
就像蒋月说的，要是齐宋出了什么事，鉴定部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还是谨慎点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