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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开封忧伤之刑场1/4柱香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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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种歹毒的惩罚

    叫做冷漠。

    我亲爱的你

    不要去作侩子手,好吗

    而你轻蔑的冷笑

    让我甘心地伸着脖子

    等你快刀如电听血喷出

    像风吹过的声音

    雷子曾经说要和我做个交易,就是如果我去照顾周扬,他可以借助周副的势力不让收走我们家的房子。但是我没有答应,于是,水利局家属院的房子终于要真的收走了。

    我便在市南关区租了一个荒废的小院子,暂时把欢欢安置在那里;然后收拾家里剩下的东西,将用不上的笨重家具之类整理好,等着月芽来把它们拉回老家去。

    立东这小子的忽然到来,是我没想到的。

    当第二天的上午我正把爸妈卧室里的杯子打成卷时,防盗门外响起连绵不绝的敲门声。开始我还以为是水利局负责的工作人员来催收房子,等我气冲冲拉开门,看见立东站在外头,一脸坏笑地叫我:大书生!

    我就知道你在家!他说:前几天听玲子说她在凤鸣茶楼见到你了,你没和她打招呼就进去了,后来又急匆匆地走了。立东见我一脸迷茫,便补充一句:她现在在凤鸣弹古筝,挺挣钱的。

    我想起来了,当时在凤鸣二楼的木走廊上,是有那么两个女孩子在弹古筝,一个长头发睫毛蜷曲的,一个短头发目光很灵动的,那个目光顾盼生辉的,想必就是立东的女友玲子了。只是两年没有见面,一下子没有认出来,可能是当时心事太重的缘故。

    我说你们都拍拖两年了,够支时候的。立东嘿嘿笑了笑。

    我说你一会和我一块去趟南关区。他问干啥。我说我在南关租的房,现在欢欢一个人在那儿,恐怕还没吃上饭。

    立东一听欢欢,马上不嬉皮笑脸了:行,行!

    我知道立东一直喜欢欢欢,可立东从来不敢说。因为他是居民小区里出了名的痞子,尤其是初三退学到深圳那边打了半年工回来后,什么都没长进,还就脾气和流氓气长了。偷东西,打架,酗酒,小区里提起他没人不头疼,更谈不上谁会喜欢他。尤其是杜叔,曾亲手抓住他撬人家的自行车锁而给了他一顿好揍,他就更不敢提喜欢欢欢的事情了。

    可我对他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因为他对我和亚宁特别的好。

    自从我和亚宁十岁时在堂兄羽林溺水身亡后,从农村老家转学到城里来,便和同住一个小区的立东熟识了,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同班同学。他经常是仗着一身赘肉和人打架,抢了人家的钱然后带我和亚宁去吃烤羊肉串;若是收获不大,抢的钱仅仅够买一两串时,他就只吃一小疙瘩然后全部给我和亚宁,还振振有词说我够胖了不吃没关系,你俩要多吃才会长高长胖帮我打架抢更多的钱买更多的羊肉串。

    想想当时的我和亚宁真够没良心的,因为我俩纯粹是那种有福同享有难推给立东当的人。每当抢人家的钱不顺利,给人回报老师后,我和亚宁都从来不为立东说一句好话的,以至于有一回立东被罚站到教室后面听课一星期。每次放学他都要警告我和亚宁谁敢把他挨罚的事情告诉他母亲,他就再也不买羊肉串给他吃。说到这一点,我真的佩服立东是个少见的孝子,在外头他敢偷敢抢甚至敢杀人放火,可是只要回家他就从不大声说话,对他的寡妇母亲一百万个孝顺。可能他明白他母亲寡居这么多年靠摆地摊卖水果养活他不容易,才会这么尊重他的母亲。我和亚宁就是佩服他这一点,才和他做了十几年的铁哥们,他在我们心中应该和羽林,我的堂兄的地位差不多的。

    我把铺盖卷、衣服等日常用品打好包,找了辆拉座的三轮摩托,和立东一块往南关区而去。

    立东显然急于见到欢欢,一个劲催司机快点,惹得司机直喊老弟我这是摩托不是飞机!!

    刚租的房子在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里,院子里植着好些老枣树,在这个冬季看上去,枣树们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在肆虐,虎视眈眈地与那四间老青砖瓦房对峙。

    通向小院的那条胡同太狭窄,三轮摩托也进不去,我和立东只好每人拎一大包衣物扁着身挤进去。

    打开门,屋子里没有动静,想必欢欢还在睡觉。昨晚我和欢欢就睡在这里,早上我为了回去收拾东西就把她反锁在院子里头,现在赶回来应该耽误不了她吃午饭。

    但是,当我跑到卧室一看,被窝已经空了,用手一摸,还热乎着,况且她的衣服都还在床脚上挂着,那么她会到哪里去了呢。难不成挖墙洞出去了?

    我喊一直等在客厅里的立东说快,每间房,从西头的客房到卧室再到厨房都找一找,快,欢欢不见了。立东立马撒开脚丫子跑去客房,转了一圈气喘吁吁回来两手一撇:没有。

    站在这间低矮潮湿的卧室里,我抬头看这青砖瓦房顶整齐排列的梁椽,像一支支清怨的曲子,令人既愁又肝肠剧断。我心里喊着欢欢的名字,自己快把头发都揪光了。立东拿手打我脑袋:干嘛干嘛,再揪就他妈的成西葫芦了。

    那是什么!立东猛地嚷一声,掀开床单,露出一只雪白而娇小的脚。

    欢欢!我想我快疯了,因为那一刻有种不祥预感紧紧抓住我的心,使我疼得窒息。

    我这才慌乱地去拉那只脚,慢慢从床底下,拖出一具哀艳的胴体。

    是欢欢。她一只手紧紧抓住乳房,一只手放在嘴边像是口渴的样子,乌青的嘴唇上沾满了白色和黄色的泡沫口水。我抱起她放在床上用被子裹紧,只露出一张脸。理了理她的头发,泪水就无声流下来。

    立东已经转过身,他看了看欢欢的脸突然冲我吼:哭什么哭!快看看瞳仁散了没,没有就赶紧送医院啊!

    他见我只是怔怔地抱住欢欢流泪,便抢过来一把将我甩开,我的脑袋在床沿重重摔了一下,发出“帮”的一声脆响。他丢下一句“废物”,就三下五除二给欢欢穿上内衣,然后连被子带人一同抱起来一路小跑出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房东留下的那座破旧的座钟,沙哑而缓慢地敲了十二下,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下落。像迷失的心情。

    欢欢被送到第一人民医院,就是妈妈的好姐妹乔大夫工作的医院。

    医生说幸亏送得及时,况且她服下安眠药还不太久,药劲还没有全上来。欢欢是脱险了,只是医生说现在她需要人照顾,像这种服药的多半是心里面有什么想不开,咱们能治得了病可治不了心。

    我坐在病床边上握着欢欢的手,她睡着了。这两天我一直忙搬家,没有注意到欢欢竟然有这样的心理。她灌肠后的脸因剧痛而苍白扭曲,颧骨高高地挑着,一双眼窝深深陷下去,甚至起了眼袋。她比我刚回来时瘦得更多了。

    立东出去为欢欢办了住院手续后,回来端着一只病号快餐杯,杯里面是大半杯热水,里面煨着一瓶奶:医生说让喝点奶,对胃有好处。

    他眼光下垂,只看着那杯奶,没敢看病床上的欢欢一眼。自立东把欢欢送到医院急救室后,就再没碰欢欢一下,只是坐在走廊的天蓝色的塑料椅子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

    对门病号房里有一个病人,是个尿结石的中年男人,因碎石后石粒堵住了尿孔,便疼痛不堪,在病床上弓成一座桥,撅着屁股抓着自己下部大喊大叫,整个走廊都是他的喊声。立东怕他的哭丧吵了欢欢,便二话不说走进去拎住他扯到走廊那头,气得探望那人的亲属们一大群恨不能撕吃了他。

    立东个子不高,还有点胖,却十分有劲,抓起刚才那个起码有一百四五十斤的男人似乎并不费力气。好在他样子凶,一脸横肉,那些亲属也只是嚷嚷没敢怎么着,没有闹出什么大的岔子来。

    就在我要拉立东回来时,一个苗条的身影快步走过来,一巴掌兜在立东脸上:畜牲!

    立东一下给打急了,一把抓住那个女孩子的羽绒衣的前胸勒得她喘不过气来。我看了眼那个女孩子那张倔强而羞恼的脸,一下子想起来她是谁了,忙对立东说放开她快放开,立东狠狠地说你少管闲事他妈的敢打我!

    我扯他不开,便拎起墙角垃圾篓里一只空的输液瓶朝他胳膊上狠劲拍了一下,立东撒开手,那个女孩子便被摔在地上。立东疼得呲牙咧嘴,咬着牙冲我低低吼:你他妈吃错药了!

    我没理会不服气的立东,走到那个被打的女孩子面前:小雅,对不起。

    她正是彦辉的女友小雅,我们一起在我家举行过party的。小雅涨红了脸伸手要打我,手却停在半空没落下来,哇的一声就哭了:玉宁,我爸爸疼成那个样子,还被那个黑小子欺负,你说换成是你你好受吗?

    原来,被立东拉到走廊那头的尿结石的男人,是小雅的爸爸。想起小雅在我家晚会的那会儿六个人打面三的可爱和调皮,再看看现在这个又气又吓的脸色大变的丫头,让人真是有点内疚。

    我连连向小雅道歉,并解释我那哥们儿因为欢欢的病挺急躁的,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小雅抹了把脸问了句欢欢她怎么了。这时的小雅恢复了原来的可爱,一脸好奇:那天聚会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么!

    我说急病。就没有再解释。

    小雅忽然说雷子自从那天和欢欢一块作饭后,对欢欢挺上心的,我去喊他下来瞧瞧欢欢吧。

    我拦住小雅:雷子也在医院?

    是呀,小雅说:周扬刚动了一次心脏手术,雷子彦辉陈陈他们都在呢,就在楼上418室,我去叫他。我说不用了还是我去吧,我正想找他有点事情,你替我和我的哥们给你父亲道个歉。

    她哦了一声说,那我替你照看一下欢欢。立东在一旁忙说不用有我呢。小雅瞪了他一眼:我偏要看,你还就怎么着!

    我想我走到楼上的418高级病房,不是因为雷子在那里,而是里面躺着的是我一直不敢面对的周扬。站在门口,我犹豫了一下,正当我准备推门时,听见里面有瓷器摔碎的声音伴随着周扬那虚弱而坚决的声音:雷子,你把这些花还给她去,谁要她自作多情地送东西来。

    一个口气带着浓厚的官腔的中年男子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扬扬,人家菲菲大老远跑过来看你,有你这么不领情的么,东西送过来了再退回去人家会怎么想……

    周扬的声音很坚决:就要退就要退,我就不喜欢玫瑰!里面那个男人只好连连说好了好了,退,退还不行吗,你别动气啦对身子不好,让雷子有空就去给退了还不成?唉,扬扬啊,爸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

    是周副!我敢肯定地认为!我脑海掠过一丝怒火!正当我准备折身而回,却听见周扬对雷子发脾气:你不是说玉宁答应我天天要来看我的吗,怎么一次都没有见他!

    我听见雷子的语气很支吾:那个,哦,他这几天忙着搬家,太忙么不是……

    这时周副插了一嘴:雷子,你这是一什么朋友啊这么难请,比财神爷还娇贵!看扬扬成天惦记着!

    周扬猛地提高了声音:还不都是你!

    我怎么了,周副疑惑不已。

    怎么不怪你啊,周扬说:他爸爸就是两年前被你逼死的张轩……咳咳!

    里面除了周扬连一声至一声的咳嗽,在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寂静得像死亡来临。

    我正准备走开,忽然们被拉开,一个小护士托着一只盛带着血丝的纱布和剪刀的白瓷盘走出来,看见我,尖叫了一声:你这人怎么回事,一声不响站在门口,吓了我一大跳!

    我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里面的人都在看着我。雷子正蹲在地上一支一支捡满地凌乱的红玫瑰,他停下来抬头看我,愣了一下。随即他站起来将玫瑰放在桌子上,朝我走过来:你来啦,扬扬刚才还提到你……

    我说我不找周扬。雷子又愣了一下,眼中飘过一丝苦楚和哀求。而他却用最轻松最调侃的语气说:开什么玩笑啊你,你都说过了天天要来看扬扬的,现在不来看他难道还是看我啊!

    看着他的祈求的眼神,明白他要我帮他圆一个谎言,一个美丽的谎言。我不忍心看懂事的雷子再作难,当下径直走向周扬。周扬的脸上充溢了异样的欢悦,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玉宁,我就知道你会来的,真的,我猜到了,咳咳!

    我的余光瞥见一旁那个中年男人,默然地出去,具体样子没有看清楚。

    周扬兴奋地说,玉宁,我想抱抱你,可惜我胸口的刀口还没有好。

    我说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我们天天在一起,还有雷子,还有你。

    周扬很开心地笑了。纯纯地。雷子脸上挂了几颗泪珠,像桌子上刚被拾起来的玫瑰花瓣上的水珠。

    小雅忽然跑进来喊:玉宁,欢欢醒了!

    雷子一愣:谁是欢欢?

    小雅生气地说就是那晚和你一起做饭的那个,你不是挺喜欢她的吗。

    一句话没说完,雷子就说瞎说什么呀你!站在一旁的彦辉忙扯住她:你就别加乱了,没影的事情你怎么这么八卦!

    小雅说我觉得雷子的确挺喜欢她的呀!彦辉气得牙痒痒:你再胡扯我给你好看,雷子他喜欢的是……雷子一惊,看着彦辉,彦辉意识到说错了话,就恨恨对小雅说:总之以后不要再胡说!

    那雷子喜欢谁啊!小雅没完没了地问,彦辉狠狠瞪她一眼,不理她了。

    我惦记着欢欢,就和雷子小雅一起下去,彦辉和陈陈留下来照看周扬。

    欢欢在立东的照应下喝了点奶,精神好多了,她倚在雪白的墙上,一张瘦弱苍白的脸在凌乱的黑发中,显得和墙壁一样白。立东拘谨地搓手站在一边,脚下似没根似乱动弹,要多不自在就多不自在。

    看见我们进来,立东喊了句大书生,便没了抢救欢欢时的大哥大模样,乖乖地站在一边傻笑。在欢欢跟前,他这样的痞子竟然腼腆到不行。

    欢欢抱住我的胳膊撒娇,一个劲说亚宁哥哥咱回家吧,我不喜欢这里。立东皱了皱眉头,雷子没什么反应,倒是小雅眨巴着眼睛不明白。

    末了小雅傻乎乎地对雷子说,我觉得你和欢欢也没什么关系呀。

    本来就没有,雷子笑着说:都是你自己在瞎想。

    欢欢死活不要住院,我只好让立东去办出院手续。当立东还没有走出病房门时,小雅忙赶上去喊:你答应明天带我去打台球赔罪的,不许耍赖!

    立东头也不回:你还是回去照看你父亲是正经,他这会儿正疼得死去活来呢。

    刚陪欢欢到家,雷子就打我手机,说谢谢你给我台阶没有让我对扬扬食言。我问周扬怎么样了,他说今天状态出奇地好,刚吃了点果冻睡下来。

    我说那很好,刚挂了雷子的电话,苏菲的电话又打过来:玉哥哥,明天你一定要来,一定要来。

    我问怎么了,她只是说心情不好,想哭。我问你是不是今天去看男友不顺利?她恩了一声,说了句你一定要来,便寥落地挂了电话。有点莫名其妙。

    立东这会儿正被欢欢摆弄着,欢欢笑嘻嘻地用一支口红在他脸上乱画,他只是不反抗,温驯地任她折腾。等我接完了雷子和芳菲的电话,他才慢吞吞地说:玉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欢欢已经疯了!

    我心中一惊,点了点头。

    立东又问:欢欢是你的女人?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立东点了支烟,吐口烟雾问,到底是还是不是!

    我说算是,但她仅仅把我当成亚宁,她一直喜欢的是亚宁的你知道。

    不等我说完,立东就一拳打在我鼻子上,我尝到了自己鼻血的味道,咸咸的,腥腥的。

    扯球淡!他用最愤怒的口气骂我:明明知道她不喜欢你你还糟蹋她,我,我他妈都想宰了你!

    欢欢迷茫地看着我们,她蹲在地上,拿着一支空的酸奶瓶。她看了看立东手指间明明灭灭的香烟,又看了看外头暮色沉沦的天空,笑嘻嘻地说:月芽,月芽!

    我感到很奇怪,今天是农历十三,那里来的月芽啊!看立东的烟头也不像月芽阿,充其量是颗星星罢了。

    欢欢看我们没反应,站起来,举着酸奶瓶笑嘻嘻地唱一支很老的儿歌:月芽光光,小孩慌慌;没有奶吃,米缸梆梆……

    她似乎有意一步一步把我往什么思路上引。听着她的儿歌,我仿佛看见了月亮,婴儿,母亲,乡村以及更多……

    忽然一道亮光闪过脑海:月芽!月芽!今天是正月十三,我和大婶约定好的让月芽来城里找我的日子。

    看着昏暗的屋子里的那台座钟显示的已经是晚上六点,我跳起来对立东说:你陪欢欢一下,我得赶紧回水利局一趟!

    我几乎是飞一般不顾立东的喊叫冲出了院门,向狭窄的胡同一头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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