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都市小说 > 无逃之宿 > 第四章开封忧伤之不许哭,我爱你

第四章开封忧伤之不许哭,我爱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我不是要故意伤害你

    不是故意要给你看我

    不屑一顾的模样。

    只是我们的爱不想与他人分享

    我想用一种伪装

    将它新鲜地珍藏

    那夜,月芽听到亚宁去世的消息,一下子晕倒在坟地里。我将她背回家,大婶就请了村里的大夫来给她瞧。大夫是个刚从医专毕业的小女生,算起来比我们还小两岁,当我和羽林亚宁月芽疯天疯地在村子里藏猫猫时,她还是个偎在母亲怀里吃奶的孩子呢。姑且叫她小女生大夫。

    小女生大夫看了看,又掐了掐月芽的人中说,没事,是惊厥了,熬碗热姜汤一灌就好。

    果然灌了姜汤之后,月芽睁开了眼,那会正赶上贝贝哭闹到不行,大婶抱他下楼去哄着。卧室里只剩我和她两个人。

    月芽醒来第一句话就是:玉哥哥,你说的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不要让婶娘知道。

    月芽懂事地动了动睫毛,两珠泪滑下眼角。

    我给她掖了掖被子,轻轻问,月芽,你还记得咱们几个小时候一起在这儿疯野的事情吗?那时多好啊,羽林哥,你亚哥哥,我,你,还有石头,一块儿去偷了人家的西瓜藏到水泥桥底下,一块儿天不亮就去用木棍捅人家的窗户学鸡叫,一块儿跟在栽红薯的老伯后面把他刚栽的苗子偷偷拔掉。我还记得咱们有一次捉弄别人烦了,就开始欺负老实巴交的石头。咱们借口捉迷藏,让石头躲起来不要出声,我们找,还事先告诉他找不到就不许出来。后来我们都偷偷回家了,石头不敢出来,就坐在玉米秸堆深处睡着了。当咱们在安安稳稳睡在被窝里时,石头他瘸腿的爹却拄着条板凳,拎着盏气死风灯在村外找了整整一夜……

    月芽的泪水,哗地一下汹涌起来:玉哥哥,你不要说了,别说了。

    大婶可能听见了月芽的哭声,她抱着贝贝一溜小跑上来:月芽,月芽醒啦?

    月芽接过正哭得撕心裂肺的贝贝,蓬松着头发坐在被窝里,揭开旧的小红夹袄给贝贝喂奶。昏黄的小灯泡下,月芽低着头看正在将头拱在她怀里大嚼的贝贝。她的表情给头发掩住了,我并看不见,但我肯定那是极其哀伤的神色。

    过了好大一会儿,贝贝吃饱了就将小脸埋在她怀里睡着了。她轻轻拍着贝贝,轻轻哼着一首我们童年的歌谣:

    日头落,狼下坡

    见谁抓谁跑不脱

    跺,跺,跺三脚

    黑里白里别找我,黑里白里……

    我仿佛又看见那几个顽皮的孩子,一个个岔腿骑在村西的桥头上,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一遍一遍唱这支古老的歌谣,想吓住那些刚从地里收工的叔叔大伯们和从河里淘米刚回来的婶子大娘们。结果唱到天黑没吓住别人,反倒把自己吓坏了,一个个撒脚丫子往各自家跑,边跑还边唱跺,跺,跺三脚,生怕给下坡的狼抓去似,惹得路边乘凉的爷爷奶奶们哈哈大笑。

    可是这一切,现在都成了抓不住的记忆的影子了。

    大婶坐在床沿,替月芽理着头发说:别唱了啊闺女,孩子好不容易睡着了,别再吵醒了他。

    大婶从月芽怀里轻轻接出贝贝,说:早点睡吧,都折腾到三更天了,眯一会儿天就亮了。还有,玉宁啊,你还去楼上你羽林哥的屋里去睡吧,你月芽妹子每天都收拾着,倒还干净。

    坐在这间久违的房间里,透过窗子看外头漆黑的夜和簌簌下落的雪,心中极不安宁,说不上来怎么回事。我给周扬发了个短信问人是不是经常会很烦躁却又说不出为什么啊。

    令我意外的是,都凌晨三四点了,他居然没有关机,而且马上回复:你在哪里!

    我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曾经是我、亚宁和羽林的私人小天地的房间。

    当我们还是六七岁时,也就是89年前后,大叔的砖瓦窑场生意达到了顶峰,连县里头都给大叔颁发刻着“致富能手”的镏金大匾。财大气粗的大叔就用自己的砖瓦盖了这座三里五村第一幢三层小楼。

    我们的私人小天地就在最顶层。那时的我们是最快乐的,疯天疯地地变着花样玩,累了就躺在屋顶的阳台上看灰鸽子阿来飞来飞去,嘹亮的鸽哨像拉响的警笛在空中回荡;还故意把塑料凉鞋丢到楼下去,让黑狗屁屁颠着屁股下楼去捡。可直到我们十岁时,亚宁不小心掉到大叔窑场挖土形成的水坑中、羽林用肩膀把他顶上来自己反给淹死后,这一切的幸福都给时间注销了。甚至连同记忆。

    十多年来,关于老家和羽林的记忆在我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直到重新踏上这片土地,所有童年的记忆如同开水的气泡从锅底浮出一样陆续浮现。这一会儿,我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寻忆旧地。

    我把这四个文绉绉的字发给周扬,他马上回问:什么叫寻忆旧地。

    我边用左手大拇指编辑短信,边站起来四处寻找我童年的记忆。我把我看到的一切统统用最华丽的辞藻告诉周扬。说来奇怪,当初我拒绝周扬送我回家,是因我怕他参与到我的生活中来,现在却把心中最深处的话都讲给他。我想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神交吧。

    我把短信快写成了散文或诗:……墙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我再也不和羽林玩了”的幼稚的字迹还在,我们小时侯玩过的蝈蝈笼还在,甚至咬了一口的苹果还放在床头的矮凳上,已经风干成一团褐色的木头。

    我看得到,桌子和窗台很干净,像有人一直居住着一样。其实那是我童年的玩伴每天都来这里收拾。我敢肯定,她正是用这种方式来缅怀流逝的无忧岁月。她嫁人了,有了孩子,但是她的丈夫死去了,她又辗转回到这个叫做回忆的地方。当她那因不停干农活的长满冻疮的手轻轻拉开这里的窗帘时,她也许能看得到那时的扎着羊角辫的她和她最心爱的小伙伴,正挤在窗口往外看大片大片玉米田的画面……

    ……当这一切不复存在时,我们只有抚摸岁月的化石或记忆的残片,来祭奠心中最深处的哀伤。我真的想从这里回归童年,《圣经》里说“手扶犁子向后看的不配进神的国”,中国也有句老话叫做好马不吃回头草,可我想,我是进不了天国、也作不了好马了,因为我一直因现实的伤害而沉湎于美好的童年记忆不要回来,甚至想到回归,回归童年,回归母体,回归到童昧无知的混沌状态……

    周扬过了好大一阵子才回复了一条信息过来,内容很简单,只有三个字,却很惊心动魄:不要哭!

    我离开老家回到开封,已经是正月初六。

    本来是要将亚宁和爸爸妈妈葬到一起的,但是我始终舍不得他,我要他和我在一起。我就怎样将他带回老家,又怎样将他带了回来。

    见了杜叔,他让我赶紧收拾东西,局里面准备正式收房了。他说能用的都带走,剩下的能卖就卖,不能卖就丢掉。

    在此期间,欢欢的神色一直很萎靡。杜叔说这孩子脾气越来越怪了,本来跟市里头一位老师出高价钱学表演,铆足了劲要考北影的,可眼见寒假结束一开学艺术类院校就要开始报考了,她却忽然不要学了,甚至连舞蹈鞋都丢了。

    也许现在只有我知道,欢欢是为了亚宁才要拼命考北影的。当初我去北京找亚宁时,她让我捎给亚宁一封信,里面说的就是她要考北影和亚宁在一起。那时的她很胖,估计她减肥就是因为这个。不过亚宁和我都只当她是自己的亲小妹,没想到她陷这么深。

    亚宁遗书中的三个遗愿之一,就是要我告诉欢欢等长得再大一些,找个疼她爱她的男朋友,好好活下去。我想,我有必要找时间和欢欢谈一谈了。

    杜叔因为调到涡河水闸,也要搬走了。我回来时他已经将房子腾好准备上交了。随后他就和杜姨、乐乐先随家具行李到尉氏县的水闸上去,留下怎么也不肯走的欢欢和还没收拾好东西的我。

    欢欢的脾气怪异得令我惊诧,我以前从没有见过她这样的古怪。杜叔临走前见欢欢不肯随他们走,就说,这孩子现在我和你姨已经管不了了,你只要能劝她想开,叔承你一辈子的情。

    开始我也觉得没什么,只是以为她因为亚宁的去世自然会伤心一阵子,慢慢就会恢复。但我没想到,她会如此傻,她甚至为此寻死觅活。

    就在杜叔刚走的第一个晚上,十点多,我正同亚宁以前的朋友毛毛蝈蝈大伟他们发短信,听见隔壁欢欢房间里咯噔一下清脆的响声,像谁猛然被人卡住了脖子或钳断了喉骨。我跳下床冲出去,透过欢欢卧室门头上玻璃窗看见,她已经把自己吊在了一根系在天花板的电灯座上的袜带上。电灯照着她披散的头发和扭曲惨白的脸,以及那标志性吐出的长长的舌头。

    我后退几步,猛地把自己摔向房门:欢欢!

    欢欢最终脱了险,可她明显地更孤僻绝望,整天握着亚宁那部银白色的摩托罗拉,一双眼睛很空洞。她开始绝食。两天下来,看她脸上,除了一双深险的眼窝就看不见其他什么了。我告诉她,你亚宁哥看见你不吃东西糟蹋自己,他在天堂也不会好过。

    她却又开始疯狂的不可遏止地暴食,吃了将手在嘴里抠着逼自己吐出来,吐了再没命地吃。如此重复。她眼窝陷得似乎更深了。虽说她吃饭总比不吃的好,但是一个女孩子见什么吃什么,终是让人心里不安。

    欢欢忽然突发奇想要吃羊脑,我便领她去古都御街,又叫做小吃一条街的,一向以小吃种类繁多价格便宜著称。半路上接到周扬的电话,他说我的感冒终于好了可折腾死我了。

    其实他在电话里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他已经好了,因为他的声音又开始像许巍了,而不是前几天沙哑得像杨坤或阿杜。

    周扬笑嘻嘻地说你不是要我们来你家玩吗,那我们什么时候来你家啊。

    什么?我很奇怪:我有说过让你们来我家吗?

    周扬说:哎,你可不能不认帐啊!是雷子说你让我们到你家玩的,他还说前几天是你亲自邀请我来的,结果这几天都没你音信,我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我越发摸不着头脑:雷子说我邀请你来我家的?

    是啊!周扬在那头边吃薯条边说:就是初三的夜里,哦,就是那夜,我打了吊针早早就睡下了,雷子第二天说你和他短信聊到了天亮,还说你给他描述什么旧地,对对,就是寻忆旧地,就是那个晚上。

    我明白了,原来那夜和我聊天的不是周扬,而是雷子。我忽然觉得雷子不动声色这一点上很像一个人:阿威。

    可我什么时候也好象都没有邀请他们来我家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雷子自己主意,他先告诉周扬,让周扬来给我说,我自然不好拒绝。我虽然不知道雷子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却也真的不好拒绝周扬他们到来。只好恩了一声,算是默许。

    周扬在那边唧唧呱呱地说我再叫几个朋友好不好,大家一块热闹——对了,你爸妈不会介意人太多吧!

    我说不会,他们都已经去世了。我听周扬惊讶地“呀”了一声不说话了,就给他解场说你来吧,咱们好好玩玩,喝多了连过夜的地方都有了,现在我们这里空房子超多。

    周扬忙说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我告诉欢欢说我们家将要举办一个小型的party,我们一块准备一下吧。

    她冷淡淡的没有任何反应。我说,这个聚会是为了纪念你亚宁哥哥了,你一要积极配合我哦。

    她一听亚宁,马上没有了不理会我的意思,一脸的兴奋和紧张。差点没有拉座的从摩托三轮上跳下来。外边夜市人熙来攘往,各自忙碌。

    回去后马上布置。我打开我家的门,把里面关了一年的潮气和秽气放出去,因为明天的party就设在我家客厅。客厅里铺着廉价但品质很好的地毯,人多的话可以席地而坐。

    打扫卫生时,我不由想起在北京和亚宁阿威住在一起时,我们也经常举办各样的派对,几乎都是我和阿威布置场子。现在再一次布置晚会,没有人给我递吸尘器,没有人给我提意见哪里好看哪里不好看,没有人和我边布置边八卦,少了阿威,觉得少了好多东西。空空落落的摇了摇头,不想再去想那些事情,就苦笑一下,看了看正在帮助我忙活的欢欢。

    欢欢干活特别卖力,擦桌椅,拖地,用鸡毛掸子拍地毯上的积尘,一丝不苟。我们终于在当夜收拾好屋子,然后疲惫不堪地挤在厨房的小水龙头下洗手。我无意间侧脸,第一次看清了欢欢已经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了。

    她站在那里用牙齿咬着橡皮筋,双手举在脑后扎马尾辫子,仰着一张白净均匀的。她玲珑的五官、凹凸分明的身材已经表明她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跟在我和亚宁屁股后面要棒棒糖吃的小女孩子了,而已经出落成一个十九岁情窦已开的少女。可惜她的第一段感情,却也这样草草夭折了。我想着想着,眼睛渐渐模糊了。

    欢欢看见我的失态,愣了愣:玉宁哥哥,你怎么了,你也想亚宁哥哥了?

    我忙说是。我又补充说如果你亚宁哥哥还在世,他要是知道你对他这么好他一定会很高兴。

    欢欢忽然兴奋得一脸红晕,似乎所有的疲劳一扫而光:真的?太好了,真的,可惜……

    我见她的情绪又慢慢低落下来,怕她再因为亚宁而魔怔,便托起她的脸说:欢欢,记住,如果他在天堂看见你活得快快乐乐,他也会很开心;因为他以前告诉过我,你一定要活得快乐,你不可以让你亚宁哥哥失望哦!

    欢欢用袖子抹了下眼眶,说不会的,我不会让亚宁哥哥失望的。

    然后,她像想起什么似,央求我说:玉宁哥哥,你答应我在这个纪念亚宁哥哥的party上,要当众宣布我是他的女朋友。

    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她了,只是为了让她开心。不料,就这样一个应允之约,差点让刚清醒过来的欢欢再次彻底绝望,也铸就了我们之间无法弥补的伤痕。

    不过当时欢欢乐疯了,她抱住我又蹦又跳地说谢谢你谢谢玉宁哥哥。最后她羞涩地说,玉宁哥哥你能吻我一下吗,我想把你想象成亚宁哥哥的样子,我想知道亚宁哥哥吻我是什么样子的……

    我说不可以,然后往外走。她堵在狭小的门口,像一块倔强的石头。

    就一下。她小声地央求,眼眶里满是明晃晃的泪水。

    我心中一阵酸楚。我想起那夜,浑身是血的小红也是这样的眼眶里满是泪水,她干裂的嘴唇也只有一句话:玉宁哥,就一下,就一下好么?!

    我眼前似乎是那个温柔又羞涩的小红,她可以用生命为所爱的人作抵押,只求她所深爱的人的一个吻,再别无他求;临终前的小红一直不闭眼,她苦苦硬撑着,只等那个幸福时刻的到来,用最后一口力气一遍遍重复她的微小的请求。

    像吻小红一样,我低下头,捧住欢欢的脸,用唇在她额上轻轻印了一下,便快步走了出去。

    等我走到客厅一扭头,看见欢欢站在白炽灯下,已经泪流满面。

    也许是真的像别人所说的那样“有一种默契叫心照不宣”,当晚上七点三十五分他们准时到来时,我们只觉得见到的是一群相识已久的朋友,而不是陌生人。虽然是第一次和他们正面相处,却谁都没有感到拘谨或陌生。

    我们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做饭自己吃。但会做饭的只有欢欢和雷子,便由他们在厨房里折腾,剩下的几个人在客厅里玩自己的。

    开始时,我,周扬,彦辉,陈陈,彦辉的女友小雅和同来的周扬家的一个小司机,我们六个人玩一种叫做“面三”的扑克牌游戏。

    陈陈的女友优优比较腼腆,坐在一边嗑着瓜子只是看,从不多插一句嘴,而一旦评论一两句却极其精彩的。相比之下,彦辉的女友小雅就显得很沉不住气了,往往有些话都不经过大脑思考的便吧唧一下甩出来,也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出牌时更是不会顾自己班的人,一个人单飞,出牌极快,还从不问别人要不要牌,结果往往被坐在她下家的周扬焊住跑不脱;彦辉和我作为她的搭档,只有哭的份儿。

    对班里,周扬的不动声色也算可以了,但更精彩的是陈陈和那个小司机。陈陈的牌数算得很精密,即使牌再臭也很少失手;那个小司机更绝,和陈陈一个一个讲笑话,谈笑间就跑脱了,往往把我们全军坐下。牌出完后还标志性地摸一下头:完了,你们完了。

    整个晚上,冲动的沉不住气的小雅总是重复一句话:冲动是魔鬼,可刚一说完,却又连牌底都不看疯狂甩牌。当她再一次被周扬以双大王焊在那里时,她大喊一声冲动是魔鬼,便把剩下的牌往优优怀里一丢:不玩了,优优你来,但是你要记住,冲动是魔鬼!

    大伙忍不住哄堂大笑,优优抿着嘴说你好没羞,道理讲给人家自己却老是死在这里!

    在这里我不能不佩服优优一下,不是她的说话,而是她的打牌的技巧和记忆力,后来的局面几乎是优优一个人单挑周扬、陈陈和小司机三个,都是她罩着放我和彦辉跑,好歹扳回了几局出了口恶气。小雅见我们班连连告捷,她又忍不住来抢优优的摊子,说我刚才是运气不好现在风水转到我这里了你让我打,吓得我和彦辉连叫还是你杀了我吧!小雅不服气得扭彦辉的耳朵:还就怎么着,看不起人是不是,彦辉在妇权之下只剩求饶的份儿。

    几个人整闹得翻天,雷子边擦手边进来:准备吃饭啦,地地道道的中国菜,几乎都是欢欢的功劳啊!我说那是,我杜叔可是一流的高厨呢,将门虎女嘛!

    欢欢低着头往客厅端菜,小雅盯了欢欢几秒钟后,忽然又说话不经过脑子地说:我怎么看雷子和欢欢这么般配啊!

    一句话说得欢欢白了她一眼,惹得彦辉举手要打她,雷子尴尬地笑了笑,周扬却仰在沙发上伸懒腰,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整整一个晚上我们拼命斗酒,像群没爹没妈没人管没人问的孩子。小司机要开车,滴酒不沾;欢欢本就滴酒不沾,剩下的除了慎重的优优、雷子没事,其他的人都喝得大醉,像鹿台上的狐狸精们显了原形一般。我是已经喝到了清醒的最高点,再喝一口恐怕就要失去理智了。

    雷子让那个小司机先回去告诉周扬他父亲周扬今晚不回去了,然后几个人就留下了来。都喝成这样了,哪个还回得去!

    我和欢欢把剩下的人就安置睡下。彦辉和陈陈睡我和亚宁以前的卧室,优优和小雅在乐乐的房间,雷子和周扬安排到我爸妈生前的卧室,然后我和欢欢才同时发现,两家只剩一个卧室了——杜叔和杜姨卧室的床铺已经拆掉了。

    欢欢在厨房里叮叮当当洗刷,我说不早了我来吧,你去睡觉。

    她却冲我极其生气地喊你去睡吧我不困!

    我问怎么了,这一问不打紧,把她彻底问火了,她抓起橱柜上炒菜的料酒,半瓶四十八度的“汴梁春”咕咚喝了一大口:你不是答应我要在party上宣布我是亚宁哥哥的女友的吗,原来你在骗我,你们只顾着自己玩,根本不是纪念亚宁哥哥。她说着又猛地灌了一口,呛得直咳嗽。

    我夺了她的瓶子:刚才那么多的好酒让你喝你不喝,现在逮着这瓶劣酒喝个什么劲啊,伤了胃怎么办!好,你喝我也喝,一块喝死好了!

    我知道我在说气话,但想起亚宁,压抑不住的辛酸让我只想麻醉自己。半瓶下去,我看到了小玉,那个我真正爱过的女人。小玉站在那里,绯红的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酒红,她薄薄的睡袍上弥漫着百合的沐浴露的味道。我禁不住抱了抱她,她喘息十分剧烈,主动将脸凑上来。我们仿佛一刹间成了最爱最恨的仇家,疯狂地撕咬、蹂躏对方,直至意乱情迷。我们互相拖拉着把对方摔到卧室里去,将两个人的战争推向极致。

    第二天早上,农历正月初八,天晴得很好。阳光明媚地从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子投射进来,照着粉红被子上,那星星点点的触目惊心的褐红色的血斑。我意识到,自己正缩在欢欢的被窝里,一个人,赤裸裸地。

    我喊了句欢欢。没有人应答。我疯了似跑出去,拉开每个卧室的门去喊。人都已经走光了。欢欢,周扬,雷子,优优,小雅,陈陈,彦辉,都走了。仿佛昨晚所有的狂欢、打闹、争吵、战争,都是一个奢靡的浮华的梦。梦醒了,一个不留。

    一刹间,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俘虏了我的心脏。不挂一丝的光着的身子慢慢瘫软,坐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低头看见自己的下体上,有一小片淤黑的血块,像一个羞耻的印记,永远不能去除。右手的食指上残留着一茎长发,上面似乎带着欢欢的酒味和体香,弥久不散。

    空中好多灰尘在飘啊。我告诉自己。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