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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北京诀别之履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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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响后

    谁收回湛蓝的目光

    琥珀着一双瞳眸

    有风吹过,

    铁轨、马铃薯、火鸡和那个水中的希腊神话

    都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亚宁见我由《那时花开》的新剧本说到gayay,并用坚决的口气说恶心时,他脸色马上变了。好久没吭声。末了,他苦笑了笑说:哥,现实你怎么反对都可以,但目前这部电影你一定要演下去知道吗,这叫敬业!当初梁朝伟死活都不演这类片子,但是被王家卫拉到阿根廷后却投入地拍下了《春光乍泄》。哥,你也该明白,编剧和制片商的根本立足点是市场,为了商业利益他们有权利给你这个命题让你演。目前的电影市场,这类片子出一部火一部,难道你还不了解吗?

    我说亚宁,我真的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我只是不想接这种戏。

    亚宁的脸色忽然极其哀伤,欲言又止,最终他偎到我身边来,又带着他在我面前惯有的撒娇说:哥,无论演什么角色,你都必须要接这部戏,因为像这样天上掉馅饼的机会简直是奇迹!哥,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万“北漂”,他们都是俊男靓女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可是他们没有机会,整天跟在制片公司屁股后面等着接戏,他们都一直在等。可是你却要白白丢掉这个机会,咱们要支付公司一大笔违约金不说,一旦这个机会你把握不好,恐怕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运气!

    我看了看亚宁,十分明白他的话,但我心里就是接受不了这种边缘文化的东西。我说亚宁我还是不会去演,我马上给苏一和田导电话。

    亚宁急了,说,哥你最好不要冲动,演戏和现实不一码事儿你懂不懂啊!

    我看亚宁有点火了,我的火也上来:我不懂,我就是不懂,我门外汉好了吧!我是不懂,我没读过电影学院,没你文化高,行了吧!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放着为女儿戒毒牺牲掉的母亲不拍,放着为供养四个大学生到工地打工的六十岁的老父亲不拍,放着那么多感人的真情故事不拍,偏偏花巨资去拍那些低级下流的东西!我是不明白!

    亚宁似乎很想和我辩论一番,但最终他动了动唇说,算了。我想起自从我来北京,亚宁几次三番想对我说什么却都没说,还有,昨晚说要给我讲故事也没有讲,我记得很清楚。现在他又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更勾起我的火气,我最受不了听半截话心里憋屈:你说啊,想说什么你倒是说啊!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好了省得掖掖藏藏的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亚宁用一种很陌生的眼光看着我,仿佛我变成了一个怪物。他眼睛中已闪烁了点点的泪光,我能从他满眼的泪水中看见我自己一副剑拔弩张的凶相。

    他一声不响地走到一边,蜷在沙发里,两眼呆呆地看电视屏幕,泪水一晃一晃得挂在眼眶边沿。看他一副无依无靠的模样,我心中一阵酸楚。

    走过去抱了抱他的肩:对不起亚宁,这不关你的事儿,哥不该冲你发火。

    亚宁“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一般,惊得我手忙脚乱一个劲安慰臭臭不哭亚宁不哭弟弟不哭。

    亚宁越发哭个没完,委屈到不能行。直到哭累了,才将头依在我肩膀上,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油汪汪的,像两个刚洗过的红李子。他梦呓似地哽咽着说,哥,你还是接吧,真不行了到时候我替你。

    我拍了拍亚宁的头:傻孩子,哥不会让你去受那份罪的,哥既然接了就一个人担下来,只要能挣钱养活你,哥就是拍三级片也高兴。

    亚宁又怔怔哭起来,我捏了捏他的鼻子说一大老爷们咋动不动就哭啊,你泪水咋那么不值钱。

    亚宁忽然坐直了身子,理直气壮地说:我只在哥面前哭过,在其他人面前我从来不哭,不信你去问威哥!

    下午四点多,小玉和阿威才回来,俩人看上去都挺憔悴的,满脸疲惫。

    我见过小玉的这种憔悴。那是上回我在“夕阳农场”见小玉因为涛哥的事情去找韩局回来后的模样,今天又是这样。小玉到洗手间随便洗了把脸,阿威也冲了个凉换件背心,两人又回到客厅。

    亚宁打开两听饮料,切了个西瓜在桌子上。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但是他那盯着小玉和阿威的焦灼的眼光显示他急于想知道他们带回来的信息。

    小玉看了看我,说:玉宁,下周一去安阳拍戏,我和小红,还有大伟都陪你们去好吗?

    我说当然好了,但是你们现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比如,昨晚你们干什么去了,你告诉我,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小玉啜了口饮料,又看着我说:小玉姐不会骗你,但是也不会告诉你,有些事情你以后会知道的,但是现在你知道了只会影响你拍电影的情绪,懂吗?

    我知道他们是铁定的不会告诉我的了,便知趣地不问了。

    这时小玉的手机响了,她到落地窗那里接个电话,只听她说得了得了你就别干了,赶紧把手里的货都转出去,赔钱也要转出去,别让我整天跟着你提心吊胆的,回农场大不了我养你!

    亚宁问涛哥又怎么了。小玉说不知道,这个神经病!

    阿威有点困,等小玉接完电话回来,他仰在沙发上似乎梦呓地说:没本事就别干,别连累一大帮人往里头栽。

    我没听明白阿威说的什么意思,只见小玉脸上微微有点愧色,她将手机重重地往沙发上一丢:这回他要是再不听我的,我非和他一刀两断,从此谁都不用招惹谁!

    阿威打了个呵欠说罢了罢了,婚都离了还往一块凑呢,你再多说几遍又有什么意思!说着起身回卧室睡觉去了。

    亚宁拉了拉小玉:小玉姐,阿威他只是忌恨上次的事情,说话重了点,你千万别在意,以后咱注意点就不会出事的了。

    小玉叹口气,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宁宁,你涛哥也真不是个东西,我是恨铁不成钢啊,上回连累白衣姐和毛毛你们进去受罪,姐真的很过意不去。

    亚宁笑着说这不是出来了吗,又没什么事,还提它干什么,咱有小玉姐罩着,宁宁心里踏实着呢!

    小玉苦笑着说这一行说什么我都不能让他再干了,他要是再拗,我就和他真的分了随便找个人嫁出去拉倒!

    亚宁打趣说你不是想嫁给我吧。小玉说哪能啊,要嫁也是嫁你哥,嫁你我不是找死吗,就威威那臭脾气……她忽然不说了,看了看我,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说声我困了,也起身回客房睡觉去了。

    他们的话我虽似懂非懂,但我不是傻子。我早看出来他们说的事情的端倪了,大致就是因为涛哥从事贩毒生意不慎,让缉毒处的把前去他饭店提货的白衣抓进去了,并且连和白衣一起的几个人也出事了。从以前在旋转餐厅小玉和涛哥的谈话的眼神和今天的话我可以推测出,那次和白衣一起被抓的就应该有亚宁,难怪那几天我打亚宁的手机是关机,而等小玉找过韩局后他却又马上冒了出来。

    我想有些事儿,已经很明了了。

    晚上,睡了一下午的阿威和小玉都爬起来,一块吃了晚饭后,亚宁陪小玉去楼下做头发,我和阿威在家里串台词。

    当我把新剧本给阿威看时,阿威一时也给吓住了。

    怎么会这样,他将剧本翻得哗啦哗啦响,边看边说不是说不涉及这方面的事情的么。

    他拨通了苏一的电话,我可以听见苏一在手机里的声音:这个我也不清楚,是编剧和田导的意思了。恩,你和宁宁知道,我也不希望有那样的情节,我宁愿是一部很无聊的肥皂剧也不想你去演那种戏,我对你怎样你是知道的,我不想让你再过那种畸形的生活,你应该找一个爱你的女孩子去过一种正常的生活而不是和现在的宁宁过那种……我看见阿威忽然间把手机挂断了,他转头向我,淡淡地说:没选择了,导演的决定。

    没有其他的什么了吗?

    没有了,他神态异常平静地说。

    我说我拨一个电话和田导商量一下能不能删除一些赤裸的镜头。

    阿威忙说还是我来吧,说这抢先拨通了。

    我就奇怪阿威的手机接电话的声音怎么就那么大,像是免提了的但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因此我可以毫不费劲地将里面的人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威威啊,很好很好……你们剧本掌握得怎么样了……很好,按规矩稳妥你们应该到录音棚来串词的,但考虑床上戏你们在家里会比较有感觉,所以呢,呃……呵呵……哎,删它干嘛,那些可是大卖点呢,一个也不能少,对,这是投资方的意思,就这么定了……推什么推,你在这方面的事情我还不清楚啊,玉宁,玉宁怎么了,他和宁宁不是双胞胎嘛,你就当他是宁宁不就得了,不正合你心意……田导正喋喋不休,阿威又一次忽然把电话挂断了。

    他看了看我:串台词吧。

    导演说了什么。我问。

    他停了停,说:田导说他相信我们能做好。

    等小玉和亚宁从理发城回来时,已经晚上十一点。

    亚宁忽然有个疯狂的提议,要带大家去白衣的“无忌流红”酒吧去玩。

    没人持反对票,似乎大家还没有一块儿狂欢过呢。当下几个人急忙忙去换衣服。

    阿威下身穿了条紧腿黑牛仔,上身一件夏威夷似的大碎花系角衫,无领那种,看上去花哨而且眩酷;亚宁穿了条青绿的纯棉七分裤,上身一件无袖挖肩吊带背心,有点女式化,而他穿着却给人一种健美中稍带柔媚的感觉,看上去清而不涩、媚而不妖;小玉就一套在身衣服,急得团团转,让小红连夜送衣服也来不及了。还是亚宁反应快,他翻出一件他的韩式纯棉男裙和阿威的露脐网袖衫,小玉穿上去,一下子把清纯的气息杀去,装饰成了二三十年代的老上海歌女似的,妖艳夺人。

    我说你们哪里来的这么多妖艳的衣服啊,亚宁说你这就不要问了,还说哥你也要打扮一下,去酒吧那地方穿这么老土就没心思疯了。

    我说我这身小红给买的阿玛尼挺好的,不用换了。

    亚宁掂着我的衣角直咂嘴:女生送的名牌,多珍贵啊!可惜你到那个地方不亮眼不说,万一碰上哪个酒鬼给你往胸口吐两口,你倒是丢啊还是穿啊。

    我说你别恶心我了,我不去了。

    亚宁笑着说不行,今天就是要你高兴,你不去哪里行!最后好说歹说,我穿上了亚宁的一套白衣服,裤子掐腰掐得很厉害,将屁股兜得紧紧的,裤脚的膝盖处有带子勒收;上身一件极普通的舞蹈背心似的收缩棉的小玩意,上面挂满了亮晶晶的小金属片,一条类似披巾的纱网从左肩过右肋,用一根亮闪闪的白绸带子系着。

    亚宁站在衣镜后看着说:哥,你真漂亮,穿什么都漂亮。

    小玉和阿威也挤进卧室来往衣镜这里凑,小玉装作很失望的样子:唉,我还以为你要给你哥穿那件露半截屁股的低臀裤呢,谁料到你现在的眼光竟然这么老土!

    阿威往镜子里看了看,又往我身后看了看:咱哥穿这身正合适,那些露脐装露背装什么的还真不合咱哥的身。小玉点头,默含赞许。

    无忌流红是个制造疯狂的大机器。

    这是小玉在来的路上,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而且,一路上,听小玉说着,我明白了酒吧老板白衣的真正身份。原来白衣是个地地道道的八婆,在酒吧里贩卖白粉,而且给人拉皮条,明里暗里都有得赚。虽说现在她的明星情夫和她关系渐渐疏远,她的靠山也不再铁粘,却还是个大姐级的人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听小玉的口气,现在在道上,除了一个什么叫做江哥的人外,就没人能镇住白衣了。白衣的“无忌流红”就把便成了腥孽滋生的场所。

    等我们到了,无忌流红门口已经停满了车。小玉只得把她的白色夏利停在一家仍在营业的精品男装专卖店门前。我们下了车,正要进酒吧,一个打扮妖异的女导购从专卖店里出来,扯着花旦似的嗓子喊:“谁的破车子!停在人家门前还让不让做生意了!”

    小玉轻蔑地看了那个花旦一眼,转身过去,抬脚踢了踢车牌。

    花旦二愣地喊踢什么踢,不懂。

    小玉捏着坤包,扭着小蛮腰踩着小碎步款款上前,一字一顿地说你老人家看不懂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识字,那我来教你。

    想必那个花旦因听了小玉话里带刺感觉不爽,她似乎生气的紧,长而且卷曲的睫毛一扑闪正要说什么,却被小玉一把抓住长发摔到台阶下面去,头正好碰在夏利的车牌上。

    杀人啦!花旦女导购捂住满脸的血,尖着嗓子喊。

    马上从店里面奔出四五个更为花旦的女导购:小雨,怎么了小雨!

    小玉背对着店门看着躺在地上的小雨,笑吟吟地捏着坤包站在台阶那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哪家的骡子在老娘的地盘上撒野呢这是!

    一个烫着玉米卷的中年妇女手里拿着一把没来及放下的衣服撑子赶出来,一脸的横肉乱晃。我很担心小玉被那几个女人从后面推下台阶落得和那个小雨一样的下场。但是阿威和亚宁却跟没事人似的,亚宁甚至一眨眼:哥,有好戏看了。

    这时,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两个女导购伸手去推小玉,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小玉压根没有转身,却跟背后张了眼睛似的两手往背后一抓,再一甩,那两个女导购竟然生生摔下台阶去,和先前的小雨砸到一处去了。

    这时,我看见我们身边已经聚集了好几个看热闹的人,甚至有人从旁边的酒吧里跑出来凑场子。那个玉米卷显然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便抡起巴掌朝小玉的脑壳上打去,惊得我一身汗。这场面跟打擂似,不是亲眼所见,我实在难以置信。

    秀姐,老脸还丢得不够么!

    当玉米卷的巴掌即将落到小玉头上时,小玉笑吟吟地头也不回地说。玉米卷的那只举起的手等时僵在半空中了。

    小玉缓缓转过身,夜风吹着她披散的长发,给人一种女侠的错觉。

    秀姐!

    小玉又口齿清楚地叫了一句。玉米卷那只手停在半空是抬也不是,落也不是,啪的一下竟然结结实实打在自己的脸上去了:啊哟,是玉妹妹,瞧瞧老姐姐这双活该沤烂的花眼!连妹妹都没认出来——我说小雨,你们几个还死在地上遭奸呐,还不过来见你玉姨!

    小玉扑哧乐了:少来了,难道我很老吗,我还没你们年纪大,叫什么玉姨!叫我小玉就行了——哎那个叫小雨的过来,刚才姐姐摔疼你了阿,向你赔个不是!

    秀姐极其世故地打了个哈哈:啊哟,玉妹妹这是给她们几个长长眼,这几个女孩子都一个比一个没眼色我正发愁呢,你这正好帮了老姐姐的忙啦。要说啊,也有玉妹妹的不是!

    小玉一扬眉:怎么又是我的不是了呢!你倒是说说看!

    秀姐一双精明得近乎市侩的眼睛盯住小玉的脸,似乎就等小玉这样问。小玉刚问完,她就一根食指轻轻戳到小玉的额角上去:当然有妹妹的不是!玉妹妹自个儿假清高地成年累月鳖在那个劳什子农场,也不来看看姐姐,你说都多长时间你没有来了,我这里的女孩子都换了好几批了,现在莫说孩子们,就是连老姐姐都快认不得你了,这可不怪你?再加上你又苗条这么多……

    得了老骚货,哄起人高兴来还是一套一套的!小玉笑骂。秀姐趁着小玉高兴便顺竿爬猴:玉妹妹进去歇会儿吧,外头恁球热!

    小玉当仁不让地说是要进去看看的。然后她朝下面喊,威威宁宁你们先去酒吧,我和玉宁进去坐会儿!随即小玉向我招手:玉宁过来,姐要送你几件像样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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