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曲水流觞
程宜和谢焕互相敬着酒，言谈举止间极尽恭敬与规矩。
谢均一直在观察程宜，这男人长着一副四方脸，处处透着圆滑，官场的套话说得很溜，在与他父亲的交谈中，总是能说出让人舒服的话。
可是这些话在他眼里却无比粗鄙，有实力的恭维才是恭维，没实力的就是草包。
目光掠过末席，见陶然婷神色有点慌乱，谢均随意端起酒杯，冲着程宜说道：“程大人此行来是看我的吧，这杯酒你得喝。”
众人看向谢均。
谢焕脸色一敛，板着脸说道：“客儿，不得无礼。”
谢均自小被寄养在外祖家，十五岁才接回建康，祖父疼惜，便取了这个小名，希望他平安顺遂。
主人家敬酒，程宜自不敢怠慢，依旧和颜悦色，端起酒杯冲着谢焕作了揖，又对谢均说道：“谢公子所言不错，此行，我们就是来感激你的救命之恩，这酒我必须喝，呵呵。”
说罢，一饮而尽。
这时，走进一个仆人，他弯腰抱拳说道：“老爷，司农卿凌大人求见。”
司农卿，专门负责农田、粮食、苑囿、林业等方面的管理事务。
谢焕顿了一下，有点疑惑，他并未与他有约，私交也浅，怎么突然跑到府上来了。
“我这还有客人，让他先到门厅等着。”
“是。”仆人正要走。
程宜迅速反应过来，笑道：“谢大人一心为民，若是有公务，不必为我耽搁，否则晚辈就要羞愧而死了。”
谢焕很欣慰，和蔼地笑道：“程大人时时为民着想，乃南国之幸。”
“既如此，我便失陪了。”
程宜笑着目送他出去。
男主人不在，便由谢老夫人作主，她不懂这些官场的东西，所以一直没怎么说话。
她向身边的丫头递过一个眼神，丫头带进来一位歌姬。
那女子长得娇俏动人，乌黑的长发直垂腰间，她先向老夫人行了礼，随即坐到琴前，开始演奏。
陶然婷看到此景，心情放松下来，终于可以好好吃饭了。
“程大人做主簿也有些年头了吧？”谢老夫人问道。
程宜放下筷子，微微颔首：“在下为官有十几年了，主簿是近些年才升上去的。”
“听闻你家中不达，竟靠自身本事做到主簿，不容易，呵呵。”
主簿这种小官在王家看来不值一提，程宜自然能听出这是客气话。
“老夫人过誉了。”
“若无陶家长兄相助，我便无今日。”
谢老夫人笑笑，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你们夫妻二人皆是懂得感恩之人。”
内宅女眷也没什么特别的话题，只能聊些家宅人口、孩儿几许、婚丧嫁娶之类的。
夫妻俩对谢均也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谢均随意地应承着，不太在意。
但见他们夫妻和睦，又说已育有一孩儿，谢均觉得心里闷闷的，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有孩子了呢。
很快，饭也吃完了。
谢老夫人把客人留给谢均几兄弟接待，叮嘱了几句，她便离去了。
陶然婷正在穿鞋，程宜过来扶她。
她很惊讶，他什么时候这么绅士了，她倒也没拒绝。
众人收拾穿戴妥当，谢仁说道：“听闻程大人与夫人都极通诗书，有一个地方很适合你们，同去游玩如何？”
父母都不在，他作为大哥自然要挑起大梁。
程宜笑道：“极好，极好。”
出了客厅，弯弯绕绕经过四五道小院门和走廊，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怪离乱石堆砌成蜿蜒曲折的假山，山间错落着些许松柏。
中间是一条二尺宽的溪流，大约三尺深，清澈见底。
一座水榭矗立在上游，几个仆人拿着食盒和不知名工具在等着。
整个布局大雅别致，韵味悠长，陶然婷再次看呆了。
“此处名为‘兰亭院’，供文人墨客吟风弄月之用，程大人以为如何？”谢仁问道。
程宜眼睛都直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观，他惊叹道：“天上人间不过如此罢，好巧的心思，好巧的手艺！”
一行人在园子里随意游逛着，夫妻两时时发出些赞叹之声。
走到一无人处，陶然婷忍不住细声问道：“吃饭的时候，为什么我的座位跟其他人的不一样？”
程宜扭头看看四周，觉得还是不妥，说道：“回去我再同你说。”
刚才不懂规矩被主人家看出来已经够跌份儿了，若还在背后说闲话更让人瞧不起。
好一会儿，谢均带着一帮书生面孔的人进来，谢均的族弟谢连也在。
他们的穿着与谢均这一身比较相似，但脸色要比他白上许多，陶然婷定眼看了看，猜他们肯定是化妆了。
谢仁见他们进来，喜笑颜开：“人齐了，开始吧。”
他又走到程氏夫妇面前，指着那溪水说道：“此游戏叫‘曲水流觞’，众人沿着溪边分散而坐，仆人在上游放下酒觞，酒觞顺溪而下，停在谁人面前，就得作诗一首，若作不出，自罚三杯。”
那些书生都多多少少带着自己的一些东西，有些人也带了食盒，脸上神情自若。
显然，他们不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了。
夫妻两人双双点头，众人了解了规则，便各自找位置。
陶然婷坐到一块风景独好的石墩上，旁边挨着一棵矮松，翠意娇人，身后还种着几株竹子，拉出斑驳的影子，要是有个相机，这个画面一定很好看。
还是古人会玩啊，就这山，这水，这有文化的朋友，一不小心就得名垂千古。
再回顾她平时的日子，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唯一的社交就是刷短视频，在上面与陌生的网友斗一斗谁的评论更损，更搞笑。
程宜坐在她旁边的一块石墩上，像做任务一样，跟附近的几个书生拼命地聊，恨不能把人家家底都掏出来。
刚才在宴席上太过拘谨，现在与书生们在一起感觉平等多了。
谢均在陶然婷对岸停下来，拍了拍坐在墩石上的那位书生，指着旁边一块石墩说：“那边去。”
这些朋友大部分家境一般，甚至是贫困户，就像颜之那样，都希望从谢家这得到帮助而鸡犬升天。
对谢家人的态度自然是无比顺从，谢均对他们则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见他这样说，那书生拿着自己的食盒，爽快地让出了位置。
陶然婷见状，朝他微微一笑，没说话。
见谢均来了，程宜又跟他搭话，可谢均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他自知没趣，便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