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尴尬
上游的仆人在岸边摆好食盒，装好酒，轻轻地放在水面上，酒觞开始顺水而下。
那酒觞呈浅绿色，椭圆形，扁扁的，像个碗，有一对耳朵，可双手抓握。
“来了，来了。”
“你那勺子离远点，别卡在我这啊。”
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位仆人侯着，她们每人拿着一个竹编的漏勺，大约三尺长，如果酒觞停在面前，她们就帮客人把酒觞捞出来。
众人满怀期待地看着那酒觞，一边起着哄，既怕是自己，又怕不是自己。
有才又爱酒的人最喜欢这游戏，怎么玩都不亏。
酒觞柔柔地依附着清流，缓缓而下，突然“咔嚓”一下，停在谢仁面前。
“嘿嘿，是大哥。”谢孝高兴地朝众人大喊一声。
其他人闻言，纷纷喊道：“公言兄，来一个。”
“来一个。”
见此状，谢仁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老规矩，我喝酒。”
他是本分之人，从小喜爱政学，与父亲最像，诗词文章远不如几个弟弟。
谢连听罢，走上前去，不满地说道：“兄长好扫兴，这才第一局就喝酒，今天好歹有远客在，不如再想想？”
“就是，就是。”其他人跟着起哄。
谢仁被逼得没有办法，站起身来，踱着步，思索了一会儿，紧张地蹉了蹉手。
看着一旁的记录官，摇头晃脑开始念：“晚风拂杨柳，黄绦知深秋。别君何以赠，春光可自留。”
念完后，他面带羞涩地一拱手，笑道：“见笑见笑。”
流觞从头开始，流动至下游，时间有点长，所以下游的人们会备点干果糕点之类的吃食，以消遣时间。
陶然婷静静地看着一帮人玩耍，突然有点羡慕古人的休闲时光，一个游戏，交了朋友，还长了智商，还得思考身边的一花一木，热爱生活便是从身边的点点滴滴积累的。
现代人除了刷手机就是玩电脑，接收到的信息越来越短，越来越碎片化，整体思考能力都在下降中。
突然想起那些伟大的建筑工程，为什么古人造的房子千年不倒，现代人却搞不出来，甚至把古董搞坏了都不知道怎么接回去。
老祖宗比现代人聪明得多，总结完毕。
见她一直在出神，谢均主动开腔：“程夫人可准备好诗作了？”
陶然婷回神，淡然一笑道：“没有，应该没那么倒霉吧，我……”这个位置挺顺溜的。
结果话没说完，“啪！”，酒觞停在他们两个中间的位置，那里正好有个轻微的旋涡，酒觞便一动不动。
附近几个人脸都呆住了，其中一人说道：“哎，这算谁的呀？”
“哈哈，真有意思。”另一人笑道。
程宜见到后，忙不迭说道：“贱内虽读过书，平时也爱舞弄文墨，但难登大雅之堂，这一局还是谢公子来吧。”
他陪着笑脸，生怕“如兰”出丑，她偶尔也写诗，但与这些文人相比，水平差的不是一两点。
谢均皱着眉头，怀疑她丈夫莫不是个“白丁”？
陶然婷虽然只作了两首诗，但句句都称得上是典范，他居然说她“难登大雅之堂”……
可程宜整日忙他那点公务，对最近流行的传言根本不入耳。
“程大人没听过《黄鹤楼》这首诗吗？，这可是你夫人写的。”谢均像看二傻子一样看着他。
这首诗当时她并没有说名字，坊间就有人起了这么个名字。
其他人恍然大悟，看着陶然婷惊讶道：“原来你就是武昌主簿程夫人，久仰大名！”
陶然婷尴尬地点点头，心里却又有几分得意，“久仰大名”都出来了。
程宜自然是一脸懵逼，心里在犯嘀咕，什么《黄鹤楼》？
可众人都投来仰慕的目光，知道这是好事。
他转过头，看向陶然婷，眼珠子转了几下，尴尬地对他们说：“呵呵，当然当然，那首诗还不错，闲暇之余我也会对她指点一二，近日确实精进不少。”
陶然婷蹙紧眉关，斜了他一眼，他怎么有脸说这个的？
“既如此，不如就请程大人替嫂夫人作一首。”谢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目光。
程宜脸色僵了一下，随即缓和了表情，说道：“呵，可以。”
他特别自信地开始想，随即说了一首。
“十年朋友义，一日死生恩，回首沧桑地，惊心未忍言。”
众人听完，都没敢大喘气，这就是教出《黄鹤楼》诗人的老师？
有人咳嗽了几声，随便哈啦几句，想把气氛缓和过来，没想到谢均开口念了起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也是你夫人写的，你可指点过？”
这首诗他一直收藏在自己的诗集里，除了几个相熟的朋友，其他人并未听过。
那些没听过的人跟程宜一样，都瞪大了眼睛，世间竟有如此才女。
程宜尴了个大尬，内心强忍着慌乱，原来“如兰”写的诗这么绝。
刚才人家没把《黄鹤楼》的全文说出来，他为了出风头，独自揽下这荣耀，没想到栽了个大跟头。
此刻，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陶然婷站了起来，缓声说道：“这两首诗确实都经过我夫君的指教，我开始作得比较粗糙，他后来帮我改了些许。”
虽然她不是很喜欢程宜爱装逼的性子，但现在她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保住他的面子，才能保住她日后的生活，她不能让他出现重大失误。
众人听后，明白了，立马给台阶下，甚至开始恭维程宜，说什么教导有方之类的话。
程宜心里像坐了过山车一样，从大悲到大喜，感激地看了看陶然婷，又堆起笑脸，跟他们说这都是小事。
可是他自己做的诗这么差，怎么能教导她呢。
谢均才不信这鬼话，深懂诗词的几个文人也满脸疑惑。
“那敢问你们送的这位友人是谁？竟有如此荣幸能得此名篇？”谢均继续追问。
程宜支吾着，一时没想到合适的说辞，陶然婷见他这副神色，忙说道：“不是什么名人，说了你们也不认识，不如继续玩吧。”
孟浩然，我那迷人的老祖宗，当我没说过啊，陶然婷偷偷在心里默念着。
谢均还想继续问，谢仁过来笑着说道：“作诗只为取乐，何必深究，四弟，就从你开始，继续……”
他热情地招呼着其他人，游戏继续。
陶然婷冲他递去一个感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