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桂花油
晨曦微漾，主仆二人在妆台前梳妆。
“夫人，你的头发怎么少了这么多？”
陶然婷迷糊的双眼瞬间清醒了，没想到一大早就要经受拷问。
此前她一直扎着丸子头，洗澡睡觉什么都不让云香伺候。
“我……掉进了猎人的陷阱，他们差点把我吃掉，我逃跑时嫌头发碍事就割掉了。”
“竟如此惊险，你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
她便把自己这一路来的经历都说给云香听，这丫头感性有余，听完只顾着难过，更加怜惜自己的“主子”了。
“夫人，你真的太命大了，一般人被抓走，十有八九回不来，真是遇到贵人了……菩萨保佑！”云香双手合十，后怕地说道。
回不来？这么说陶如兰已经遭人毒手？
陶然婷心一惊，担心起那位素未谋面的“另一个自己”。
云香说，永兴元年，北方的几大势力争夺皇权，其中一个叫张方，他打下洛阳后，在皇宫带走了一大批宫女做军妓。
当时粮食匮乏，便将这些宫女充作军粮，一路吃到长安。
这事传开后，其他军队也模仿这个做法，打仗从来不带军粮，就把女子掳走，一边供享乐，一边作军粮……
“别说了……”陶然婷惊恐地捂着嘴巴，瞳孔放大。
之前阿赏也提过一嘴关于吃人的事，让她注意安全，她以为只是像猎户那样饿到极致才吃人，没想到竟然故意被当作粮食，实在叫人恶心。
而那个陶如兰不会已经……
云香轻抚着她的背，缓声说道：“没事了夫人，别怕，我们这里是南方，比较安全。”
“可是南方为什么也会饿死人？”
“朝廷也会跟北边打仗，粮食总是不够吃的。”
脸部上完妆，云香在手里抹了点油，再轻抚在陶然婷的头发上。
“没想到古人这么残忍，我确实命大……”
陶然婷沉浸在那些血淋淋的事实里，神情涣散，无意一瞥，发现自己头上全是油。
“天哪，你在干嘛？”她猛地一回头，头发顺势一扯，“嘶啊！”
“哎哎哎……夫人别动，上头油呢。”
“什么玩意？这……这太油腻了，快停！”陶然婷上手一摸，满手油光。
她本来就是油头，还抹油，大夏天的，油水混合闪到发光的画面，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云香愣在原地，嘴巴张张合合：“不上油，头发会散下来，很容易脏的。”
“每天洗头就好了嘛。”陶然婷慌忙找干布，准备擦掉。
“可不能天天洗，会得病的，而且沐浴一次不容易，家里也负担不起。”云香边说边跟着陶然婷四处找。
陶然婷转过身对她说：“洗个澡还负担不起，程家这么穷？”
“夫人，我知道你爱干净，但咱们平时很少出门，三五日沐浴一次就很好了，你以前也是这么做的。”
天哪，她本身就爱出汗，夏天的衣服没有一天是干的，三五天洗一次澡，她会疯掉的。
“不如这样，以后我亲自去烧水，亲自洗衣服，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好不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烧水要柴火、洗发得用香泽，桂花油若天天用也经不起……加上近几年旱天多，水都变金贵了。”
原来如此，这程家确实不比谢均，洗脸的、护肤的、洗澡的、洗发的……一应俱全。据说这些日常用品他全都研究过，但都是自己用，从未售卖。
可不洗澡是万万不行的。
“咱还是把油抹上，免得让人看出你头发的异样？”云香扶着她坐下，重新捣鼓起来。
“那咱们家平时靠什么赚钱？”
“大部分是老爷的俸禄，二娘子家里的生意也会帮衬些，平日里闲的话，女眷们会做些女红贴补家用。”
难怪了，仅靠一份工资，养活这么大一家。
四个主子，两个小主，四个仆人，前前后后十口人，光吃饭都得消耗大半的银钱。
“其实咱们每天都能吃饱饭，已经比很多人家强上百倍了。”
回顾昨天的饭菜，也就一碗黄米饭，一碟烤鸡，一碟青菜，这还是宴席级别，就叫好了？
难怪猎户们饿到要吃人，像他们那样的百姓应该不在少数。
“早些年还要好些，只是陶家不如从前，夫人你把自己的嫁妆全都当了，也只是延缓些许而已。”
“就没有别的事情可赚到钱吗……哎，你说说有哪些赚钱的门道，我或许可以试试。”
云香手上的动作一顿，低下头看着她说道：“夫人你平日的刺绣倒是很赚钱，不过这活极费时间，你可以继续做这个。”
刺绣……她不会啊！
“没有来钱快的？”
“寻常人家都是一分耕耘一分利，来钱快的莫过于贩盐，但百姓是不能碰的，都在官府手里。”
“卖东西呢？比如卖衣服、卖各种吃的用的。”
“此等抛头露脸之事，老爷不会同意你出门的。”
云香给她简单梳了几条辫子，盘在头上，用一根素簪子固定，发型简洁清爽，就是满头的油让她内心无比抗拒。
家里都穷成这样了，还顾得脸面？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娘，孩儿来看你了。”
云香便上前开门：“公子今日为何没上私塾？”
程素笑道：“我已跟先生告假，无妨。”说着，他边走了进来，看到陶然婷，喜笑颜开。
“娘，孩儿今日便陪着你可好？”
陶然婷还在策划着日后怎么赚钱，被他一打断，愣了愣。
见她没反应，程素又道：“好不好嘛娘，孩儿与您许久未见，想念得紧。”
云香抿了抿唇，收拾着梳妆台，偷笑道：“怕不是又想躲懒罢，若是让老爷知道，少不得一顿教训。”
程素不但不怕，反而满脸得意：“便是挨顿打也值得……娘亲，这是我刚折的仙鹤，保佑我娘亲安康长乐。”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草编的鸟，大致形状挺生动的，编织手法略显粗糙，但那几缕尾巴却神似，活像凤凰的模样。
陶然婷接过“仙鹤”，惊叹道：“你竟有这种手艺，真好看耶。”
她拿起来，顺着纹理轻轻抚摸着，欣赏不已。
“哎，这个东西可以卖钱吗？”
程素一愣，扁着嘴，撒娇道：“不能，小玩意而已……不过，我看到有老汉拿这叶子编出篮筐，倒是值点钱。”
陶然婷站了起来，兴奋地说道：“不如我们就做这个，看样子应该不难，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