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排队领表
一天下来，她对奶奶越发得亲，奶奶走到哪儿，她就像跟屁虫一样跟到哪儿，奶奶做饭时她也学着奶奶的样子拿根葱择。李思萌发现奶奶和爸爸有太多的不一样：奶奶不光个子大而且性子急，动作幅度大得有点夸张，也许是腿长的缘故，她噌噌噌两三步就能从卧室走到套房门口。 奶奶说话嗓门大，笑起来跟男人一样哈哈哈哈，大不咧咧，毫无顾及，但音质不怎么清响，有点像烂锤敲破锣。这些都跟爸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不进一家门，没有谁会把奶奶和爸爸联系起来。爸爸中等个头，话少，脸上总有一种淡淡的忧愁和木讷的神情，不管说话还是笑，都没有奶奶那样夸张那样放得开。除了以前跟妈妈争吵时大声叫喊过以外，他平时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 奶奶的到来让李思萌莫名地感觉到自己的胆子突然也大了起来，看着身材高大做事利落的奶奶，她浑身充满了力量。她听奶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天塌下来有大个子撑着。”每每听到这话，她都忍不住要把大个子奶奶再打量一番。 当厨房散发出饭菜香味时，李永涛嚓啦嚓啦拉开防盗门，推门而入。 “你像是在烟囱后边站着哩。”李永涛母亲扯着大嗓门笑着说。 李思萌看着奶奶，疑惑的眼珠子乌溜乌溜转着，活像两颗水灵灵的黑珍珠。奶奶笑了笑冲着她说：“傻孩子，听不懂了吧？这是老家的土话，在咱老家，家家户户厨房都有烟囱，烟囱啥时不冒烟了饭就做熟了，只有站在烟囱后面的人才进来得又快又准。” 奶奶的谚语和方言很多，刚才，她在客厅择完菜，把一根葱落在了茶几上，李思萌说：“奶奶，我捡了根葱”。奶奶转过身不假思索地说，“你这是在炕上捡枕头哩！瞎鸟鸟碰了个蔫麦穗——运气好。” “萌萌，吃饭！涛涛，吃饭！”奶奶略带沙哑的声音挺洪亮。 “妈，我帮你……”李永涛挽起袖子要进厨房，不料被母亲高大的身子堵在门口：“大男人进什么厨房？没出息！烧菜做饭、铺床叠被，这都是女人家的活儿，快坐下，菜马上来。” 李永涛母亲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几道菜端上桌。 “涛涛，这都是你爱吃的菜，快吃！累了一天，吃完饭好好休息一下。”李永涛母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顺手解下围裙胡乱地塞在屁股后面，平平展展的围裙被皱皱巴巴揉成一团。 李永涛母亲又是给儿子夹菜又是给孙女盛汤，叨叨叨叨说个没停。等会说萌萌说话不结巴了；等会说村里谁家媳妇好吃懒做，不给婆婆做饭；等会又说谁家的儿子外出打工，麦子熟了都不回家，落了一地……“作孽啊，浪费粮食可是要得罪灶王爷的。” 李永涛对母亲的话向来言听计从。母亲说起话来绘声绘色，机关枪一样嗒嗒嗒响个不停，但李永涛听了没几句就走了神。摇号要开始了，他得赶紧去打听去“五大名校”登记的事，得先搞清每所学校招录多少新生，哪个学校抓阄胜算大。 教育局对推行摇号新政是铁了心，从上学期寒假就开始在各个补习机构检查，谁偷偷组织小升初考试就吊销谁的牌子，还让“五大名校”校长写下《承诺书》，不偷偷考试拔尖挖生源。随着小升初的临近，摇号入学的气氛紧张极了，李永涛坐卧不宁，心里泛起了一层一层的涟漪。 “萌萌，你想去哪个学校上初中？”李永涛打断了母亲的话。 “我，我想上……”李思萌略加思索后说，“师大附中。这个学校，离，离，离咱家近，在五大名，名校里……能排，排到前三名，我就喜欢前三名。” 吃完晚饭，李永涛下楼买了一份报纸，仔细研究起摇号政策的细则。“五大名校”摇号登记工作后天开始。 第二天下午，李永涛本想先去秦宏师大附中打听一下情况，刚到门口，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家长。他从门口一人高的展板上看完“登记须知”就赶紧跑回家，把李思萌几年来的各种《获奖证书》《学生素质报告单》和照片统统翻出来塞进包里，连忙赶往师大附中。 来这里的家长越来越多，展板前的脑袋扎成一团，你挤我，我挤你，跟抢什么宝贝似的互不相让，现场难免张三踩了李四的脚，王五的胳膊肘碰到了赵六的脸，不时会传来阵阵争吵声。校门口的打字复印店前围了一大堆家长，这里有三家打字复印店，三家店个个人满为患。李永涛老老实实排在队伍里，希望前面的家长能快点。 所有家长都是按“登记须知”的要求来给孩子制作《学生成长印象》的，打字复印店设计出了统一的版本，是用铜版纸做成的，封面上姓名、性别上方还有留白，得把学生的生活照扫描上去。《学生成长印象》跟相册一样精致漂亮，表格里的各项内容都需要家长一一填写，比如身高、体重、毕业学校、兴趣爱好、获得的奖励等等，唯独不准填写学习成绩——摇号就是为了均衡教育资源，不再论成绩招生。 门店的打印机不停地响着，装订机、裁纸机忙个不停。李永涛把厚厚的《学生成长印象》拿到手后，就跟溪流汇入江海一样，又排进了校门口的长队。 排位越靠前就越有机会领到师大附中的《报名登记表》，领到表才有机会参加这所学校的摇号。师大附中报名登记摇号的名额是有限的，40的生源从直系小学和教职工子女中招录，60的名额面向全市小学生摇号，越是排在队
伍的尾巴，参加摇号的希望就越渺茫。 李永涛难掩心中喜悦，他显然是在队伍中靠前的位置，但他不敢像母亲那样大不咧咧地笑。许多家长心急如焚，焦虑难安，那样的笑是会被人鄙视，遭人唾骂，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沾沾自喜。 时间一分分过去，校门依然紧锁。这时，学校派出几名保安维持秩序。家长七嘴八舌地问学校啥时开门？一次能登记多少学生？《学生成长印象》交给谁？保安的回答是统一的：“明早8点开门，按排队顺序发号，领到报名号的家长才有资格进去交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