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渐行渐远
待妾室们都散去后,沈南风也已经收完了账,准备离府了,却正巧在路上碰见隔壁王家的主母冯氏。
“见过王老夫人。”
沈南风欠了欠身子,周全一下礼数后便要离去。
冯氏叫住她:
“把夫家的财产卷走一半,你这个小蹄子还真是铁石心肠啊!”
沈南风四下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在,抬着嫁妆的下人也已经走远。
此刻这里只有她、冯氏和夜云三人,难怪她敢骂人。
“什么叫夫家的财产那都是我的陪嫁,再说了,你一个外人也配管这件事吗&34;
沈南风从来都不喜欢这位舅母,自然不会给她脸面。
冯氏一脸横肉,凶巴巴的骂道:
“放肆,凭你也敢呵斥长辈”
“顾将军是我家老爷亲外甥,我这个做舅母的心疼自己外甥有什么错吗&34;
“竟说我是外人,在这个顾府,只有你才是外人!”
沈南风大笑:
“哈哈哈,什么外人内人的,我娶自己的陪嫁,与你有什么干系,我说你是我们沈府的外人不对吗”
“我只知你眼神不好,没想到耳朵也是聋的,有这管人家闲事的功夫,倒不如管好你家王老爷。”
“别哪天寻花问柳问出个毛病来,或是年岁大了死在谁身上,你可就要守寡了。”
冯氏气的眼露凶光:
“混账东西!竟敢以下犯上,如此诅咒长辈!”
说着,便要一个巴掌甩过去,却被沈南风眼疾手快的死死掐住手腕。
“王夫人别生气,我方才说的是不对。”沈南风哂笑。
冯氏见她服了软,立马抬起下巴,手也跟着放了下来,却听见沈南风接着说道:
“王老爷不论死在谁身上,都不会死在你身上”
“即便没有丧夫,你也早就是守活寡的人了,真是可怜呐。”
冯氏勃然大怒,嘴上骂咧咧的便要再上去扇几巴掌,却被突然出现的青阳一脚踢在肚子上,吃痛的跌坐在地面。
而青阳的身后,顾北棠一身寒气缓缓走来,他那双凤眸像是要吃人的野兽。
“给我滚!”
顾北棠冷声呵斥道。
对于冯氏这个亲舅母,顾北棠从小就讨厌她。
不仅吹顾母的耳边风、出恶毒的馊主意,竟还在顾府耀武扬威,当真是咎由自取。
冯氏深知这位外甥对自己的厌恶,眼神闪躲的起身,慌乱跑开了。
青阳朝夜云走近:
“咱们去那边等着吧。”
夜云见沈南风轻轻颔首,便随着青阳走向数十米开外的地方。
“哎,夫人呃不,是你家小姐,当真厉害啊!”青阳由衷赞叹道。
夜云瞪了他一眼:
“都是被你家将军和你们顾府逼的!一窝子坏人!”
青阳哭笑不得:
“我家将军常年在外打仗,就是想欺负你家小姐那也不能啊。”
夜云没好气的说道:
“你以为这世上只有大耳刮子才算欺负吗”
“主君的冷漠、不上心,便能叫一个高嫁而来又无子嗣的当家主母受尽白眼!”
青阳沉默了,排兵布阵他在行,这高门宅院内部的纷争,他实在无能为力。
他知道,大将军也是一样。
身处自己亲自布下的凉亭之外,沈南风恍如隔世。
顾北棠看向近处的石景:
“这里是唯一一处与你们沈府景致相近的地方,听说是你着人布置的。”
三年前,这片空地只是一个长满杂草的荒园。
是她亲自画图纸、亲自督工,又出钱出力,才将这雅致的园子搭建起来。
如今,已经成为女眷们游玩散心的最佳去处。
其实,她对顾府还有更加宏大的修缮计划。
前世她被气死之前,顾府无论是园子里的景致,还是家里的章法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这些对于顾家来说反倒是理所当然,对于顾北棠来说也只是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分内之事。
沈南风冷笑:“分内之事罢了。”
顾北棠沉默半晌,道:
“你从不欠我们顾家什么,这些事也并非分内,是你曾真的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沈南风一怔,他真的可以称得上顾家唯一一个明事理的人了,还是个常年在外出生入死的人。
“顾将军,看在咱们曾夫妻一场,你又将嫁妆归还于我的份上,我和你说说心里话”
顾北棠颇有意味的看着她,眸子明亮且深沉:
“这么说,你此前与我说的,都不算真心话”
沈南风愕然:“这个嘛………你知道的,我在你们家过的确实不容易………”
顾北棠倒是没有往深了细究,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
“无妨,都过去了,你想说什么心里话,我想听听。”
面对这个比他还要熟悉顾家的人来说,顾北棠确实想听听沈南风的话。
因为他觉得,沈南风所言定是和这个顾家的弊端有关。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沈南风所言竟全都是关于他的,还涉及到他心中埋藏最深的秘密。
“小时候,外祖母给表姐做了一个布偶,表姐经常把它拿到我跟前显摆。”
“我明明不喜欢那些玩物,却觉得表姐手中的布偶似乎有什么魔力,让我很想拥有。”
“当我哭着喊着要时,表姐便很懂事的将它给我了。”
“它归我所有,我却不喜欢了。&34;
“我问外祖母,是不是布偶到了我手里就没有魔力了,为什么我就不喜欢了呢&34;
“外祖母笑着告诉我,布偶是没有魔力的,正因为我想得到它,才觉得非它不可。&34;
“当你得到了,便会发现,原来自己真正喜欢的只是这种占有的感觉。”
沈南风转过身子看向顾北棠:
“顾将军,我知道你心里有个女子。”
“为了她,你甘愿不揭开我的喜帕、不与我喝下交杯酒、不叫我夫人,甚至不许我诞下子嗣。”
“如今,我已经是自在身,可你们顾府主母的位置却不会闲置。”
“府里人人都会笃定,佟小娘定是继任的顾府主母,因为她是你最宠爱的女子。”
“我知道你不会,你会继续寻找一个像我一样的无辜女子,去承受你的执念,去填补这座吸血的魔窟。”
“顾将军,何必呢,害人害己啊!”
此时的顾北棠沉默了,那深色的瞳孔如同黑夜般静谧,里面透出的光让人捉摸不透。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冷冷的质问她,这个秘密是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意触碰的地方。
沈南风笑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往事如烟,她不愿意解释什么,即便是解释了,他也不会信。
顾北棠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我以为这一生一世都不会被人洞悉心底的秘密,却不曾想与我说起这些的,会是你。”
“此事你不必劝,为我心中之人,哪怕是面对整个大庆的嘲讽,我也甘愿。
沈南风遗憾的摇了摇头,看来他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了。
下一刻,顾北棠竟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看向沈南风,眸底隐藏着难以觉察的情愫。
沈南风也觉察到他的异样,问道:
“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心中之人。”
顾北棠轻轻垂眸:
“我在想,为什么顾家就不能像沈家一样,安稳和谐呢”
沈南风听他在夸沈家比顾家好,心里很是高兴。
她笑意璨然的说道:
“我父亲虽也是武将出身,却能够摒弃门第之见,娶了朔城首富之女。”
“他们二人琴瑟和鸣,这才将沈府打理的蒸蒸日上,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也深受其惠。”
“反观你这堂堂定远大将军府,若能在娶我做当家主母之后,没那些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没有顾母的偏心对待,没有下人们的挑唆使坏,断不会将我逼走。”
“说到底还得赖在你头上!”
沈南风没有客气的瞪了他一眼:
“正因为你不愿与我生子,我才会被顾家瞧不起。”
“也正因为你宠妾灭妻,才会让那几个妾室生出不该有的念想。”
沈南风撅起小嘴,顾北棠又沉默了。
“行了,如今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顾将军,咱们后会无期吧!”
沈南风笑着与他招招手,便叫上夜云一并出府回家去了。
顾北棠迈开步子,缓缓跟在她身后。
望着她轻盈欢快的背影,如同看见了许多年前,头系紫色蝴蝶结飘带,蹦蹦跳跳牵着他的手,一同回庆军营帐的小女娃。
只是这一回,他们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