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将军归来

    顾北棠生在军中，长在军中。

    常年驻守边关，早已把军营当成家。

    而顾府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客栈罢了。

    他以军纪严明著称，哪怕是对府中下人，也是十分严厉。

    以管家丁丙为首的下人们纷纷行动起来，生怕有什么细微错处被他给抓住把柄。

    沈南风瞧他们一个个忙的脚打后脑勺，不由得撒撒嘴:

    前世，她那般吃苦受累，府中下人依旧有混吃混喝混日子的。

    可他顾北棠仅仅一个眼神，竟能叫他们丝毫不敢偷懒，比公鸡还要勤快。

    这便是真正的小人畏威不畏德了。

    此时，她正站在顾母身旁，六个妾室和子嗣站在她们身后。

    在这个月明星稀的漆黑夜晚，众人都朝着主街尽头张望，头顶是御赐牌匾：定远大将军府。

    一个小厮飞快的跑到跟前，跪下磕了个头:

    “禀告老夫人、夫人，将军已经入都城了!&34;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厮飞快的跑到跟前，跪下磕了个头:

    “禀告老夫人，夫人，将军已经过了正阳街!”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听见锵锵马蹄声响，道路两旁的明黄灯笼一盏盏点亮。

    一个身骑骏马、手持长枪的少年将军呼啸而来。

    待到近处时，那身穿厚重铠甲的男子从马背上轻松一跃便下来了，身后立即有两个年轻护卫将他的头盔和披风解下。

    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周身散发着杀伐果断的寒气。

    前世，他在沈南风的眼里是宛如神明般的存在。

    他的一个眼神，便能叫她魂不守舍久久不忘。

    他对她说上几句话，她便觉得所有委屈疲累都可甘之如饴。

    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仰望和倾慕，他看她的眼神却有种深不见底的冷漠和寒霜。

    放眼府中妻妾，他待佟小娘最是与众不同。

    她以为那是因他们同样出身武家，有许多话可以聊起来的缘故。

    可过了许多年，她才知道，顾北棠之所以待佟小娘与众不同，不过是因为佟小娘的眉眼与一个女子颇为相像罢了。

    而那个女子便是当今圣上与青妃之女：

    南笙公主。

    这个秘密是她缠绵病榻之后，鼓起勇气问他心里可曾有过自己时，顾北棠亲口对他讲的。

    那一夜，他讲了好多好多，比他过去十二年里同她说的话还要多。

    她用手帕捂着嘴，强忍住咳嗽，不愿打断他的回忆，尽管他说的事情全都是他与另一个女子的关系。

    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顾北棠心里早就有了心怡的女子。

    为了保全那女子的名节，他甘愿将这个秘密放在心里十多年，竟骗过了所有人。

    而那一夜，则成为她与他相见的最后一面。

    顾北棠依圣上旨意返回边关后不出一个月，她便香消玉殒了。

    直到此刻，她再次看向顾北棠那双寒气逼人的眸子时，她恍然大悟：

    多年驻守边关，怕也只是为了离自己的心上人更近一点。

    南笙公主已于三年前前往大梁国和亲，被年过半百的梁帝册封为贤德妃，至今无所出。

    将军府外，顾北棠单膝跪地低头道:

    “儿子拜见母亲。&34;

    顾母早已泪湿汗巾，赶紧将他扶起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34;

    “一别三年，今日得见你平安归来，母亲深感宽慰啊。&34;

    几个妾室也抽泣起来，沈南风有种进了火葬场的感觉。

    顾北棠先是看了站在顾母身后的佟小娘一眼，然后才看向面色惨白、一点表情也没有的沈南风。

    三年前，顾北棠连喜帕都没揭开，便接到军报要前往边关。

    其实那军报并没有多么紧急，却给了顾北棠逃之夭夭的正当理由。

    沈南风以为他是怕耽误战事才被迫离开，可直到病榻之中那一夜，他才坦言：

    圣上命他婚后三日之内启程前往边关时，对此，他十分庆幸。

    因为在他看来，只要新婚之夜没有揭开喜帕，没有饮下交杯酒，没有洞过房，没有叫过“夫人”，那他就不算是已经娶妻。

    “所以，你觉得自己或许还有那么一丝机会，娶南笙公主做你的妻子。&34;

    沈南风气若游丝的说这话时，眼泪早已湿透枕巾。

    那时的顾北棠竟像个小孩子一样疑惑: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她不可。”

    沈南风却是笑了，笑的很绝望，很卑微。

    他是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路。

    可她却明白，正因为他得不到南笙公主，才会将她当做一生的白月光。

    这个叱咤疆场杀敌无数的定远大将军，对待男女情感竟是如此简单粗暴。

    沈南风忽然觉得，顾北棠比她还要可怜几分。

    因为他从未看清自己的内心，也从未有女子真的住进他的心里。

    这一刻，冷肃而立的顾北棠竟从沈南风的眸子里看出嘲讽的意味。

    他皱了皱眉:

    &34;你就是沈氏&34;

    此言一出，立即引得佟小娘等几个妾室嗤笑。

    当牛做马操心三年，夫君竟都不认得她。

    几人正期待着沈南风丢了脸面而出丑的样子，却只见她不卑不亢的抬起头与他对视:

    “正是，妾身与将军虽已结为夫妻，却从未见过面。”

    “妾身姿容平庸，近日更是形容枯槁，怕是吓到将军了。”

    听到“夫妻”二字时，顾北棠的眉毛皱了皱，很明显他不喜欢这个称谓。

    “我儿路途劳顿，母亲已备好席面，都是你爱吃的菜。走，咱们进院子里说话去。”

    顾母立即喜笑颜开的拉着顾北棠入了院子。

    待众人入了院子，顾母突然来了句:

    “我儿，今夜就宿在南风的梧桐苑吧。

    “三年前洞房之夜你匆匆离去，这该办的事还没办呐。”

    言语之间，似是有点责怪。

    此言一出，佟小娘几人都愣住了。

    老夫人不是讨厌那个沈南风吗，将军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还上赶子安排到她院里住呢

    顾北棠即便对他母亲，也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态度:

    &34;过几日吧。&34;

    “蓁蓁清瘦了许多，我今日去陪陪她。&34;

    蓁蓁是佟小娘的乳名，也是唯一一个被顾北棠记住的女眷乳名。

    顾母脸色有点不好看，沈南风默不作声的欠了欠身子：

    “母亲，我身体抱恙，怕委屈了将军。&34;

    “若无事，妾身先退下了。&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