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安哥儿
“夫人,安哥儿来请安了。”
清晨,沈南风刚睡醒起床,便隔着窗户看见一副胖胖的身影。
想不到,仅仅数月未曾管教,佟小娘的儿子就变得这样体胖了。
想来,定是疏懒了锻炼,爱吃什么吃什么,才养成这个模样。
那身影并未规规矩矩的站着等待,而是不耐烦的来回逡巡,不时朝着屋子里面张望,像个小贼一样可笑。
“夫人,今儿准许他请安吗?要不要奴婢打发他回去?”
自打沈南风重生后,日常便找各种理由推托,那几个妾室的孩子,她谁也不想见。
可今天,她却得见上一见。
“叫他在外面等一会儿,就说我夜间睡不好觉,身体疲乏,待梳洗后再叫他进来。”
沈南风的语气很平淡。
夜云照着她的吩咐传达给安哥儿后,那安哥儿竟然气冲冲的瞪了眼夜云: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沈南风嘴角微斜,佟小娘当真不会管教孩子。
这才几个月啊,竟溺爱成这样没规没矩的德性。
前世,她将安哥过继到自己名下,令他有了嫡子的身份。
又日日逼迫他读书学习、强身健体,这才令他初次科举便上了榜。
尽管他对她只是磕了几个头表示感恩,府中内外都赞誉佟小娘教子有方。
可她从没有任何埋怨或是不甘心,她觉得自己作为安哥嫡母,本就该为他付出。
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讨厌自己。
他觉得,要不是她占着当家主母的位置,佟小娘应该早就是主母,而他也该是正儿八经的嫡子。
想到这里,沈南风心中涌上一股恶寒,是顾子安那孩子的狼心狗肺令她心寒。
“夜云,把上好的珍珠粉拿来,给我抹上,外面再扑一层粉。”
“不必描眉点唇,要看着面容惨淡才好。”
很明显,顾子安是奉了他小娘之命,才不情不愿的来梧桐苑打探虚实。
佟小娘想的是,她沈南风会防备其他人,断不会防备一个刚过八岁的小孩子。
约莫三炷香后。
沈南风洗漱妆化完毕,桌子上摆了一碗清粥和两样小菜。
“叫他进来吧。”
“是。”
顾子安从一进门就四处打量,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做了个揖,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安儿给母亲请安。”
沈南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的夹着小菜。
“起来吧。”
顾子安笑嘻嘻的起身,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看向桌子上的早饭:
“母亲,您不是爱吃肉吗?”
“为何早上只吃这两个素菜?”
闻言,沈南风不由得翻了翻眼皮。
这孩子可真是又笨又蠢,一点眼力见没有。
“最近身子不爽,不爱吃荤腥。”
“心头也越来越烦躁,不愿意见人。”
沈南风说这话时,态度十分疏离。
前世,她真是瞎了眼,不辞辛苦的亲自教导他学业,这才督促他考上了功名。
沈南风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态度也明晃晃的摆在那里,可顾子安依旧懵乎乎的。
他像讨好小娘和祖母那样,抱住沈南风的胳膊,故作亲昵摇了摇:
“母亲不舒服,以后安儿天天来看您,日日讲话本给您解闷好不好?”
沈南风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嫌弃的将胳膊抽出来,又喝了口碗里的白粥。
这才忍住没吐出来,虚情假意的,真是恶心。
顾子安愣住了,他再怎么蠢笨,也从沈南风眼里看出了厌恶,这在此前可是从未有过的啊!
母亲明明是喜欢他的,祖母还说要让母亲将他认作嫡子呢,这怎么
沈南风擦了擦嘴角,不留情面的呵斥道:
“我讨厌见到多余的人,你还要日日来,是盼着我早死,你小娘好扶正做这将军府的正室吗?”
顾子安吓的赶紧跪下,咧着大嘴就开始哭,一点骨气也没有:
“母亲别生气,安儿以后都不来了。”
沈南风并没有因为他哭着下跪而有半分心软:
“听你讲话本?”
“你才认识几个字,从前教过你的怕是都就着大鱼大肉给吃进肚子里了吧?”
“我想听话本,花钱请说书人给我讲多好,用得着你这个显眼包?”
顾子安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沈南风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才19岁,你小娘便整日缠着老夫人要将你过继给我。”
“怎么,她是在咒顾府生不出嫡子吗?”
“给我滚回去!我还没死呢,就在这里哭腔抹泪的,烦死了!还不快滚!”
沈南风冲着跪在地上的安哥儿大骂道。
随即重重咳嗽了几声,用手帕捂住嘴,被丫鬟扶着靠在了榻上。
顾子安哪里受过这个委屈,立即起身哭嚎着跑回了东一苑。
夜云远远看了看,确定他已经走了,偷偷从食盒里取出一盘烧鸡、一盘香肠、一盘酱牛肉。
“夫人,您饿了吧,还热乎呐。”
府中众人都知道,梧桐苑的夜云最是贪吃。
偏偏当家主母还极为惯着,想吃什么便可以去买什么。
“夫人,方才您对安哥儿说的话会不会有些重了。”
“不管他小娘如何作,安哥儿还是个孩子呀。”
沈南风冷笑一声,那孩子虽然不大聪明,却总能叫人对他的可恶产生误解。
若非前世将他看透,她怕是到现在都以为他是个心地单纯的孩子。
“别被他的外表欺骗了,那孩子越来越像她母亲,心肠歹毒。”
以安哥儿的年纪,如果从现在开始彻底脱离佟小娘的管教,交给她来管,保不齐还能将他引回正道。
可那是旁人的孩子,和她有什么关系。
沈南风想想便觉得解气,一连吃了半只烧鸡。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顾子安自那次在梧桐苑尝了点颜色后,无论佟小娘怎么劝,他死都不肯再去梧桐苑了。
夜云将鸡腿掰下来递给她:
“夫人,府中三位公子,一位小姐,哪个算是能入的了您的眼的?”
沈南风笑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四个孩子,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小算盘,谁都不是守基业、亮门楣的主儿。”
“我现在便可将话撂在这里:十年之内,这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将军府,一定会让这些小人给作的一败涂地。”
“顾北棠有天大的本事,也阻挡不了那些逆子孽女的胡作非为!”
一个常年身在边关,连子女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楚的父亲,再严苛、本事再大,有什么用?
当天晚上,夜云给沈南风揉着肩膀:
“夫人,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卸妆吧。”
如此惨白的妆容,在昏黄的烛光底下实在有些瘆人。
沈南风摇摇头:
“他要回来了。”
夜云好奇的问道:“谁?”
沈南风笑了:“顾北棠。”
不多时,果然听见院外传来嘈杂的响动。
夜云走出去,拽住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厮:
“发生什么事了?”
还没等小厮开口,府中的大管家丁丙,拖着残腿一拐一拐的走过来:
“我正要去禀报夫人,将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