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黄昏之后（上）
苍松白画的野原之上，那颗温暖含蓄、赐予万物生息的圣阳从未如今日这般依恋这片土地，西风瑟瑟，云霞如炬，依然高悬不愿落下，烁烁的金光毫不保留倾洒在白色浸染的原野，璀璨之余令人心生些许惆怅。
一只通体金黄的饕餮撒欢似的滚跑，时不时停下大口一张灌进无数清冽雪风，似是有生以来头一回遇见如此鹅毛大雪，满眼都是新奇，它跑到哪里，哪里便是凹陷一座深坑，簌簌的积雪裹在它浑圆的屁股好大一圈，四蹄翻飞，绽放朵朵梅花。
渐渐地，吞吞耍累了，仿佛经历一次恶战，四仰八叉伏在地上，两颗星斗似的眼珠好奇盯着影澜怀中那颗白乎乎的蛋，问道：“姐姐，这是啥，好吃不？”
炽热的吐息拂过眼帘，好似温泉热浪眨眼消失了，朦朦胧胧中它觉得那颗蛋有些眼熟。
结果显而易见，回应它的只一个“滚”字。
“好嘞。”吞吞点头，舔舔唇角积雪，舌头冰冰凉凉的舒服极了。它明白，这个字通常只代表一个含义：俺惹不起。不一会儿，它的兴致再次被大片大片的落雪勾走，偌大的雪地就像自家的后院，天地一色，纵情驰骋。
与吞吞的欢乐相比，那只绿到冒泡的梼杌傲狠就显得阴郁许多，冷眼旁观，一言不发，跟谁欠他多少钱似的全程摆着张臭脸。
“走了。”影澜霍然跃至吞吞头顶，指着遥远的家乡说道，“回家。”
“回家睡觉喽！”吞吞打着响鼻，发泄着残余的欢乐，鼓足劲朝家的方向发足狂奔，满脑子都是它香窝窝的巢穴。
最后望了一眼充满鲜血和飞花的雪场，影澜毅然回头，搂紧怀中的蛋，里面的小生命似是听到她的心声开心地一跳一跳的。很快，两大一小三个身影便消失在无边雪海。
他们走后，一道黄色的身影骤然落下，嗅着空气残留的气息他眉头紧皱，四下搜寻不得之后，朝着那棵巨灵神树飞了过去，那里有他要的答案。
……
三垣东北，太微垣。
斩星宫太上长老林川闭目调息，俨然一副参禅悟道。
身边三尺左右，万仞山焦急万状，急得抓耳挠腮，知道的以为他在为林川护法，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哪家宗主的小跟班。一个多时辰了，无所事事连头消遣娱乐的妖兽都没有，他一会看看眉头越皱越紧的林川，一会瞅瞅远方望洋兴叹，实在坐不住了，乃至背上那口一闪一闪的大刀也在无声抗议。
自紫微垣那股惊世能量开始，他的心无时不在折磨，若非先前施展刀魔大法消耗真元过大，他早就按捺不住狂热飞扑过去一决高下了。哪如现在，一宗之主沦为寸步不离的小跟班，想着想着，一脚踢向一堆厚重的积雪，登时被溅得满脸都是。
在他们身后，是衣衫鲜亮的“斩魂”，三排屹立，一动不动，甚至积雪没过膝盖仍一声不吭宛如酷寒的冰雕。
神识入体，万魂归元，林川睁眼，长呼出一口浊气，道：“天要变了。”
“师叔您说啥？”见林川回神，万仞山大喜，忙不迭凑过去，殷勤备至。
瞧他那从头到脚湿漉漉，胡子、眉梢还黏着几片雪花，林川气得指着他的鼻子训斥道：“一宗之主罔顾礼数举止乖张，老夫这张脸怕是被你丢尽了！”
“不会不会。”万仞山讪讪摆手，“再说了，这大雪下得眼瞅着快将您埋了，谁还看得见。”
出奇的是，林川没有发火，意念一动，方圆数里的积雪尽皆荡除一清，乃至万仞山的浓密如林的胡子也被削断半寸。
“愣着作甚？还不准备回宗！”
“回宗？”笑仍挂在嘴边，万仞山不解道，“咱打了胜仗不该回仙盟庆功吗？”
“庆个屁！”林川骂道，“仙盟都没了。”
“什么！”万仞山悚然，虽满腹狐疑，但心知师叔素来谨慎持重，断不会开此玩笑，当下又是一惊。
仙盟没了，那项老弟……宋师妹她……冷汗涔涔下流，万仞山再不敢朝下想了。
忽地哂笑，林川自顾道：“仙盟消亡于我斩星宫未必是件坏事。”
“……”万仞山已是六神无主，心乱如麻，一颗心早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似是瞧出他的小九九，林川冷哼道：“放心，宋丫头没死。”
如释重负，万仞山笑了，再听下一句心瞬间凉了半截。
“可也没活着。”
话音未落，唰的一声，那把十余丈长的大刀凌空祭起，林川纵身跃上，众斩魂紧随其后，肃然有序。
“啥意思？话别只说一半啊！哎，师叔，等等我，等等我师叔！”
刀光璀璨化作一道血芒，一行人转眼消失在天际，偌大的长垣再无那股肃杀。
西南，天市垣。
对比他处，这天市垣当真算得上休闲愉悦的佳所。
本就距冥山极远，又离仙盟主城最近，无论妖兽还是冥妖都未将天市垣放在眼中。以至于攻打此地只一只三阶妖帅和几头羽化境大妖，其余多是些元婴、化神境实力的妖兽，战至一半那实力最强的妖帅也跑了，直至最后一只冥妖被高子虚活生生咬死也没见它回来。
“呼呼！”
高子虚仿佛泄尽全身精力一屁股瘫痪在地，浑身湿透，血和汗黏糊糊贴在身上，活像个刚从娘胎里出世的婴孩。
赵鲲鹏走上前满脸堆笑，蓦地喝道：“来人！绳鞭、麻袋、口巾赶紧伺候上，没见师尊累到虚脱走不动道了？”
“是！”
后方哼哧哼哧涌来十几个大汉，手脚极其麻利娴熟，一看平时就没少干活，眨眼便将软趴趴的高子虚五花大绑脑门也贴满了各式符箓。
此时此刻，赵鲲鹏春风满面意气风发，恍惚有种飘飘登仙的感觉，从头到脚趾每一处毛孔从未有过的舒坦。
“师尊他老人家这次可出了大力，你等护其左右好生照料，切记多喂些上等饲料。”
“是！大师兄。”众弟子眼冒金光，齐声欢呼，兴奋之色难以言表，入门千百年来从未见过如此神勇无敌的师尊，一个个眉开眼笑，跟吃了万年琼花蜜露似的合不拢嘴。
“鲲鲲呐，”斑斓高台，安妙音笑靥如花，“你家师父可真猛！比那环狗大妖还凶猛三分，姐姐我呀可真舍不得解开禁制呢。”
“若是姐姐喜欢，待七日后我宗祭典一过，便将家师拴于姐姐门口取乐如何？”赵鲲鹏暗自欣喜，仿佛被夸的是自家一只妖宠。
纤腰盈盈，安妙音贴近赵鲲鹏，樱唇小口吐气如兰：“鹏鹏陪姐姐玩得可开心了，该拿什么奖励你呢？”
暗香浮动，娇喘如丝，赵鲲鹏只觉一股邪火自丹田直冲大脑，顶的他喉咙发干，双眼冒火，犹如一头饥狼饿狼直盯着近在咫尺的尤物，恨不得扑上去一爪撕开薄如蝉翼的绮罗，饥渴地在那团酥软间索取。
但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这个女人如荆棘谷的血兰般美丽又危险，轻易触碰定然万劫不复。他贪婪吸了一大口温香，笑道：“何须言谢，以后姐姐及诸位仙子若有所需，我绛雪阁定倾囊相助！”说着还撺掇身后弟子，“你们说是也不是？”
“是是，但凭驱使！”绛雪阁众人点头如捣蒜，心中却一阵鄙夷：师兄好不要脸，几句话就把师尊、宗门都给卖了。
瞧他们一个个没头没脑的憨态模样，安妙音咯咯娇笑，水红色裙摆轻摇轻晃，春光乍泄，风雪渐暖，众男修只觉那条肤白胜雪的腿格外诱人。
“咕咕咕。”
静悄悄的垣上登时响起连续不断闷雷似的肚饿声，绛雪阁弟子纷纷取出私藏美味大快朵颐，又朝那美腿偷瞄几眼，顿觉食指大动，比以往都要饥渴。
意兴阑珊，笑意退散，安妙音转身，恰好看见一道剑影自后方而来。须臾之后，一名玄天宗子弟躬身礼过安妙音，忙上前低声说了几句，安妙音脸色顿时一变，拉过阿夏简单叮嘱几句后便急匆匆带着几名亲随朝仙盟方向疾驰而去。
“姐姐可千万别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