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灵儿（上）
“来来来！全都来！灵丹妙药包治百病，神符法器可安天命，珍奇异兽上好炉鼎，人间百味应有尽有。诸位仙子、道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错过这回，再等三年！”
“瞧一瞧，看一看！货比三家，只此一家。若去隔壁，坑死不论！”
这日正午，耀阳当空，光华风赏，仙盟的大街小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连绵不绝的吆喝声与城外的肃杀之气迥然不同，过往的行人、熟客依次走过，瞅瞅这个摸摸那个，好一番繁花似锦的人间烟火。
毕竟修仙之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知晓荣耀攀比，即便只是街边随意支起的破烂小摊也少不了一番唇枪舌战。
“鬼幺，你又跟我抬杠是吧？”街边一角，一个贼眉鼠眼、长相猥琐的潦草汉子蹭一下冒出来，小眼往隔壁摊上一瞄，“瞧你那堆破烂货，也配拿出来丢人现眼。”
“韩耗子！”隔壁的精壮男人一听就不乐意了，怒道，“许你坑蒙拐骗、强取豪夺不许俺正当买卖？俺这次便要你知道俺赵半两的厉害。”
赵半两说完，从身后一堆破烂中翻捡出一把百十斤重的铜瓜大锤，提在手里朝那猥琐汉子走来。
“嘿！鬼幺，别怪我没提醒你。”韩耗子一脸奸相，捏着唇边一根黝黑细长的胡子，指了指身后，“这可是仙盟，你敢在这里动手，信不信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赵半两闻言一怔，眼睛飞快朝后一瞄，正好看到几名行色匆匆的仙盟弟子，他慌忙撂下大锤，吹起口哨假装无所事事。待他们走远才长舒一口气，回头接着瞪向韩耗子，却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他眨眨眼，感觉摊位少了点什么。他忙跑去清点，发现昨日刚刚淘换来的一块夔兽皮不翼而飞。
“杀千刀的贼骨头！”赵半两一脸怒气，冲韩耗子吼道，“竟敢偷到你赵爷爷头上来了，看俺今天不揍得你满地找牙！”
韩耗子身体一抖，勒紧裤腰带，扭头充满鄙夷地说:“你凭甚污人清白？我何时拿过你的东西？”
赵半两瞧着面前这猥琐至极的汉子气极反笑:“仙盟城中谁不知道你韩耗子绰号‘三只手’，平日里净干些偷鸡摸狗的龌龊勾当。速将那夔皮还俺，否则定叫你好看！”
赵半两说罢，提起脚边大锤向他抡来。猥猥琐琐的韩耗子闪身避开他的突袭，回手撒出一把灰白粉末，赵半两直感天旋地转，晃晃悠悠几下便栽倒在地。韩耗子假模假式上去搀扶，顺手将他腰间口袋摸了个精光。然后，趁人不注意，一脚将昏死过去的赵半两踢进水沟，做完这些，他拍拍手一脸轻松且愉悦。
正当他捏着口袋暗自得意又得一笔好买卖之时，忽然迎面瞥见一名贵里贵气的黑衣男子。男子容貌俊朗，漫步走在街边，不时地左顾右盼，似乎对两侧的各色玩意很有兴致。
嘿！又一只送上门的肥羊！
韩耗子眯起鼠眼将那男子里里外外瞧了个遍，见男子腰间鼓鼓，衣着不俗，猥琐的脸上止不住地奸笑，好似在看一位绝世美人。
他大步走上前，搓着手笑眯眯说道:“这位道友，不，这位公子，请留步。我看你印堂发黑怕是有血光之灾。”
男子正瞧着面前一根金光闪闪的糖人兴致正浓，忽地眼底窜进来个满脸谄笑的猥琐汉子，顿时倒了胃口。他转身准备离开，不料那汉子死乞白赖缠在身后，叨叨说道:“这位公子，你大祸临头，尚不自知，我这有灵丹妙药、神符法器可助你渡过难……”可不等他说完，男子一个闪身已落到数丈开外。
“哎，道友！别走啊，道友！”韩耗子哪能放过此等肥羊，他捏一把腰间口袋，掏出一颗昏黄丹药，飞快贴了上去，将商人的势利嘴脸发挥到极致，“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行家。实不相瞒，我这有颗珍藏多年、渡雷劫都没舍得吃的天地造化丹。今日你我有缘，忍痛割爱于你，只收你灵石八万八，定可助你平安渡过劫难，来日一定发发发！”
韩耗子说完仰头哈哈大笑，露出嘴中几颗黄灿灿的大牙，再配上他那根溜黑细长的胡子活像个黄皮大耗子。男子嫌恶地避开他，有些不胜其烦，抬腿就要走开。韩耗子见他不上当，心道: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你自找的可怨不得我。
只听扑通一声，韩耗子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男子的大腿，一边上手摸向男子腰间，一边大声哭喊:“打人啦！富家公子打人啦！”
这一喊，登时招来一大批围观群众，他们聚在一起指指点点，有说男子纨绔浪荡的，有说猥琐汉子尖嘴猴腮不像好人的，更有甚者说他们是龙阳断袖，简直粗鄙不堪。
男子游幸街市，兴趣所至，本来心情大好，冷不丁被这恶心的东西缠住，又听周围路人说三道四一番诋毁，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怒火。他抬手，掌心溅起一道奔雷，反手就要朝韩耗子头顶劈下。
突然间，人群中窜出来一个约莫七八岁、扎着两颗丸子头的小女孩，她冲上前对那尚不知死的韩耗子喊道:“韩耗子你羞不羞，整天就知道坑蒙拐骗。”
男子收回手，朝那女孩望去，只见她一身红艳绸绣，头上扎着根兔子模样的翠绿玩偶，白皙的小手紧紧攥着根细长竹签，上面串着几颗圆溜溜、红盈盈的果子，看起来煞是可人。
女孩瞪着双亮如玉盘似的大眼睛，冲韩耗子喊道:“你上次讹人钱财被打得屁滚尿流，好不容易放出来又在行骗。”
“去去去，谁家毛孩赶紧领走。”韩耗子被女孩当众揭穿老底，老脸一红有些慌乱，急忙向众人解释道，“诸位道友莫要听这女娃胡说。方才这公子哥口口声声说要买我家灵丹，我见他衣着不俗，就信了他的鬼话，不曾想他接过直接吞下，没给钱拔腿便走。大伙给评评理，他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说着说着，韩耗子又抹鼻涕又抹泪，言辞真切令人动容。众人见此情形，免不了又是一阵嘈杂，争相指责男子金玉皮囊，败絮内骨。
感受到周围的涌来敌意，男子皱起眉头，身上雷光一闪将韩耗子击飞出去。韩耗子顺势一倒，瘫在地上，竟翻起白眼，口吐白沫，四肢不停抽搐。
人群再次哗然，纷纷指责男子出手伤人，有辱仙门正道，个别好事的自恃修为高深便要拉着他去见管事。这时恰好走过几名仙盟巡查弟子，他们见街道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堵的水泄不通，于是厉声喝退众人挤到最前，问何事发生。
瘫痪在地的韩耗子蹬腿偷瞄一眼，心中窃喜，艰难地手脚并用爬到来人脚下，用打着摆子的手指向黑衣男子，声泪俱下地说:“他、他……打……打……”
“他打人！”
见韩耗子呼天喊地，形容凄惨，围观人群纷纷义愤填膺替他呐喊，韩耗子感激地朝他们点头致谢，眼中泪光闪烁满是感动。
“是呀是呀，黎管事，我们大伙都亲眼看见了。”人群中有好事者对为首一名长相威武的中年男人说道。
黎管事暗暗皱眉，嫌恶地推开韩耗子犹不安分的手，心知此人狡诈成性，贪婪非常，行骗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这次竟想起利用人海战术，可众口铄金，人言可畏，他也不好直接拿人。
正思忖间，忽见一个娇小可人的女孩冲上前，一脚踢在韩耗子大腿内侧，韩耗子条件反射一个蹬腿蹿起一丈多高。那女孩踢完一脚飞快躲到黎管事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冲韩耗子吐着舌头。
“黎叔叔，就是这个臭骗子骗了我的糖葫芦，快将他锁了关他十年八年，省的再出来害人。”女孩说着说着，两眼一红，几乎沁出水来。
这时，躺在水沟里的赵半两也醒了过来，他摸了摸腰间空无一物，立刻想到被人阴了去，连忙扭头张望，正好瞅见人群中的韩耗子。他两眼发狠如一条饿狼猛扑过去，拽住韩耗子张口骂道:“狗东西！快还俺兽皮、储物袋！”
见此情形，方才群情激奋的众人瞬间哑了火，没想到自己为之鸣不平的家伙竟是个哄骗小孩、偷人钱财的坏蛋，登时火冒三丈，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撸起袖子就要干他。
眼见事迹败露，韩耗子恶毒地瞪了女孩一眼，迅速掏出一张灵符，又朝天撒出一把白灰，待烟尘散去，地上空出一个大洞，哪还有他的身影。
“遁地符。”一名黄衣弟子查看之后对黎管事说。
“传下去，全城搜捕。”
一旁围观群众见这韩耗子竟然遁地溜掉了，确实属耗子的，一通大笑后跟没事人似的很快散去了。
见此事已了，黎管事俯身拍了拍女孩的后背，语气和蔼说道:“灵丫头，最近城里不安分快些回家去，别再乱跑了。”
“噢，灵儿知道了。”女孩舔了一口糖葫芦，小脸甜甜绽开，“是我爷爷馋嘴才让我出来买的，才不是灵儿想吃。”
见女孩对手中糖葫芦尤为爱惜，只舔也不下口，黎管事暗暗发笑，俄而又想起女孩父母尽皆罹难，心中泛起一丝怜爱。他摸着女孩的脑袋柔声说道:“快回家去，晚了赶不上饭了。”
“好，黎叔叔再见，几位叔叔再见。”女孩跑开几步远，高举着手冲他们挥了挥，然后一转身没了身影。
黎管事朝一旁的黑衣男子抱了抱拳，便带着手下人急匆匆走了。
男子伫立半天，看的云里雾里，大好的心情被一粒老鼠屎坏了兴致，心道此地果然都是些愚夫蠢民。他抬脚正欲离开，忽然瞥见一件翠绿色物什，弯腰捡起一看，竟是几根毛草扎成的玩偶，捏在手里毛茸茸跟真的一样。
“喂，大个子。”
男子忽然被人拉住衣角，他回头一看，方才离去的女孩又折返回来，一双好看的大眼睛正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