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灵儿（下）
“喂，大个子。”
黑衣男子低头看到红衣女孩一手紧攥着竹签，一手拉着他的衣角，正瞪着双明亮的眼睛稚声稚气地说:“你有看到我的小兔子吗？”
“这个？”男子将绿色玩偶放到女孩面前，“刚在地上捡到的。”
“是啦！就是这个！”女孩开心地跳起来从他手中接过，摸摸兔兔毛茸茸的耳朵，眼中光彩熠熠。男子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但又被女孩拉住。
“谢你哦，大个子。”女孩将绿毛兔子重新插在发上，小小的手一阵捣鼓还是总掉。
“爷爷说了，知恩要图报。”女孩歪头想了想，似乎下了很重要的决心，十分不舍地将手中果子递到男子面前说，“你捡到我的小兔子，这串糖葫芦就送给你吧。”
见女孩如此乖巧，男子禁不住眉头一挑，有些诧异地再次打量起这个半人多高的小家伙，见她被一身明艳的襦裙整个包裹住，要不是露着颗圆乎乎的脑袋，倒像个惹人喜爱的大红灯笼。
在女孩不甚情愿的催促下，男子摆摆手表示不用，抬脚准备走了，可没走两步又被拉住。他烦了，朝前猛地迈一大步，只听“哎呀”一声，女孩重重跌倒，头上的兔子再次滚落在地。身后传来女孩的抽泣声，他迈起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呜呜的哭声更大了，很快引来大批路人怪异的目光。他停住，深吸一口气，飞快回身，一把提溜起地上女孩撒腿就跑，顺道又捡起那只兔子，然后风一般跑到一个没人的角落。
“别哭了。”男子提溜着女孩将她放到一块大石头上坐好，看她脸上、身上脏兮兮的，没好气地问道，“你老拉我干什么？”
女孩低头呜咽着，手上一道猩红的伤口赫然在目，但小手依旧紧紧攥着那串糖葫芦不愿撒手。
见此情景，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将那兔子稳稳别进女孩耳后，又向腰间一阵摸索，突然觉得腰间空空，口袋竟不翼而飞。他抬头，见女孩满脸委屈地盯着自己腰间，忽然间明白了什么，问道:“你想说我的口袋被人摸了去？”
见他醒悟，女孩委屈地点了点头，抽着鼻子，手上火辣辣的痛。男子想了想，见四周无人，从怀中掏出一物，托起女孩流血的手就要放下去。
女孩定眼一看竟是条吐着红信的碧绿小蛇，立刻蹬起双腿吓得哇哇大叫，哭得更厉害了。
没有理会女孩的嚎啕，男子按住她，小蛇飞速爬上她的手，伸出舌尖轻轻舔舐她的伤口，女孩嚎啕着只觉一股薄薄的凉意由手心传至全身，软绵绵的很是舒服。
她慢慢止住哭泣，忍不住好奇地看过来，看到手上的口子一点点消失，待小蛇舔完最后一处伤口，它竖起身子，歪着头，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她吓得别过头不再看它，小心脏还是扑通扑通乱跳。
“好了，这下不会留下疤痕。”男子收回小蛇，仔细看了看女孩伤口，新生如玉，“以后别多管闲事，坏人很多。”
“那你是坏人吗？”女孩看着他，鬼使神差说了一句。
男子闻言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见他愣神，女孩从石头上跳下来，又伸出那串糖葫芦递到他面前，有些迫切地说道:“你吃一下，很甜的。”
嗅到鼻腔中涌来的香甜，男子还是略微警惕似的看了又看。女孩见他这副模样，咯咯笑道:“大个子，你好像刚从深山老林出来似的，连糖葫芦都没见过？”
说罢，女孩踮起脚尖一把塞到他手里，自己则伸出粉扑扑的小舌隔空舔了舔，好似向他示范。
男子拿起糖葫芦，先认真闻了闻，有股糯糯的香味，终于在女孩殷切的鼓励下，他轻轻舔了舔，凉凉的，硬硬的，是有点甜。
见女孩眼巴巴望着自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拧下一颗递给她。起初女孩是拒绝的，但实在抵御不住甜甜的诱惑，她接手爱惜地舔了舔，然后轻轻咬上一口。见女孩嚼在嘴里，一脸甜蜜，他也有模学样咬了一口，入口处，酸，又很甜，还带着丝丝糯香。他索性将整颗放下口中，用力一咬，只听咯嘣一声脆响，他眼一闭，眉一拧，倒吸一口凉气，捂住腮慌忙吐出几颗硬邦邦的果籽。
“大傻子，糖葫芦哪有这么吃的。”女孩在旁捂着肚子咯咯直笑，灵巧的小舌吐出几颗金灿灿的山楂籽，“你得用舌头慢慢将它们挑出来，然后就可以了……”
女孩说着，嘴巴“咯噔咯噔”嚼了起来。男子见她吃得欢快，也学了起来，果真吐出不少果籽，然后用力嚼着混合糖稀的果肉，感受满嘴盈满的酸甜。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这么并排坐在石头上，你一颗我一颗的吃着，随后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在仙盟，像你这样的木头，我一年能见百八十个。”女孩耷拉着双脚，望着天上白云飘过，“别以为自己天下第一，这仙盟坑多，下次可没那么幸运遇到我这般聪明伶俐的女孩子了。”
男子嚼着嘴里的果肉，黏黏的有些粘牙，随口支吾了一声。
待吃完最后一颗，女孩舔了舔唇边的糖渍，终于心满意足地说道:“大个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嘛……”男子想了想，瞥见肩上露出的一根黑羽，灵光一闪道，“羽，黑羽。”
“黑羽？”女孩也没多想，“好奇怪的名字，不过跟你这傻乎乎的样子倒也般配。”
黑羽笑了笑，问道:“那你叫什么？
“我呀，就是这仙盟城中最、最——”
女孩忽地拉长嗓子，黑羽坐在一旁静静等她如何自夸。不曾想女孩话锋一转，说了句:“最惹人生气的百奇——的孙儿百灵儿。”
“你的小兔子蛮好看的。”
“那当然，隔壁牛爷爷给扎的。”灵儿说着拨了下兔儿，毛茸茸的很是可爱，“别看他整天闷在铺子里叮叮当当，手可巧着呢！”
“送给我怎么样？我拿小灰给你换。”
“不给！”灵儿慌忙捂住耳朵，生怕被人抢了去，又好奇问道，“小灰是谁？”
黑羽从怀中掏出一条小蛇绕在手上，小蛇歪头冲着她嘶嘶吐着红信。
“就它叫小灰呀。”灵儿胆怯地朝后缩了缩。
“你喜欢，送你了。”
“不要！”
两人又随便聊了些趣事，眼见日已过午，黑羽起身准备离开。
“呀！”灵儿突然大叫一声，“光顾着说话了，你丢的东西怎么办？”
黑羽呵呵一笑:“放心吧，丢不了。”
“真的吗？那韩耗子最是狡猾，屡次三番骗人财物都能溜掉。你还是跟我去黎叔叔那边问问看，万一被他们捉住了也说不定。”
黑羽拍拍灵儿的后背悄悄注入一道印记，神秘兮兮地说道:“放心吧，我有办法。”
见他胸有成竹，灵儿也就不再勉强，挥挥手向他告别。待灵儿瞧不见了，黑羽也一个闪身也消失了。
此时，热闹的街市上，一名身穿灰布袍子的老者正心急如焚地寻着什么，身后还跟一个体壮如牛的白胡子大汉，两只胳膊粗壮如柱、青筋暴露，逢人便问:“有没有见到一个七八岁、穿红衣服的小女孩？！”
“没、没有……”
路人被他凶悍的模样吓得腿脚发软，身子都矮了半截。
“谁看见我家乖孙了？”灰袍老者大声吼道，可喧闹的街市人声鼎沸，很快便将他的嘶吼淹没进去。
白胡子壮汉一拳打到灰袍老者脸上，骂道:“你个百烂奇！城里这么乱你还让灵儿乱跑。媳妇看不住，儿子、儿媳也看不住，现在连孙女都看丢了！”白胡子壮汉气得又一拳打在墙上，震得整个大街一阵颤抖。
老者捂住青肿的脸，心中懊悔不已，依旧用力呼喊女孩的名字，直到一抹红色映入眼帘。
“爷爷，你脸怎么肿了？”灵儿问。
“乖孙！”老者激动地一把抱起灵儿，左看看右看看，确认一切平安，“没事，爷爷走路没看清，自己摔的。”
“灵儿你去哪了？可急死牛爷爷了。”身后白胡子壮汉赶上来，一把从老者怀中抢过灵儿托在自己肩上。
“灵儿今天又交了位新朋友，他可好玩啦。”灵儿一脸天真，向两位爷爷炫耀着自己的新朋友。
“好好，回家说，回家说。”牛爷爷托着灵儿走回家去，灰袍老者则闷声闷气跟在后面，三人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他们走后，黑羽冒了出来，看出他们是两个化神期修士，便安心离开了。
……
仙盟某个阴暗角落，灰头土脸的韩耗子从一处破败屋子钻了出来，他朝地上淬了口，骂道:“晦气！早晚叫那个臭丫头知道大爷的厉害。”
韩耗子摸着刚刚到手的口袋，边走边盘算:看那丫头灵根、相貌尽皆不错，要么寻个机会将她拐了，卖给那些隐世的老妖怪赚它一笔。前不久就有个悟道境的老怪，好像还是个大宗门的长老，正托人四处打探资质上好的炉鼎，若攀上这棵大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
他正低头想着美事，不觉撞到一个人，他忙刹住脚，厉声骂道:“那个不开眼的东西敢挡爷的道？”
一抬头竟是先前的公子哥，顿时大喜，以为到嘴的肥肉送上门来，他刚想撒出一把粉末，突然眼前白光一闪，整个人瞬间石化。黑羽看都没看他一眼便转身走了。
黑羽走后，韩耗子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一阵风吹过，地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痕迹。
没多久，一道天青色靓影来到这里，她朝四周看了看，空气中残存的能力波动令她不安。
“师父，您在看些什么？”一名容貌俏丽的黄衣少女走向前问道。
“方才此地有极强的能量一闪而过。”
“会不会是哪位前辈恰好路过？”
“不会，这股力量霸道的倒像是冥妖。”
“冥妖？”黄衣少女惊讶道，“他们现在应该都在长垣一线，怎会跑到城里来？”
女子摇了摇头，转过身来，正是玄天宗大长老宋璟雯。宋璟雯面向黄衣少女说:“素秋，你师姐他们应该到了吧？”
素秋不知何意，回道:“师姐昨日就带着宗内弟子随盟主先行赶赴长垣，想必此时已抵达紫微垣。”
“如此，我们也抓紧动身才是。”
“是，师父。”
两人方一说完，一座由数百修士护卫的巨大飞舟突然出现在上空，宏伟壮丽的船身遮天蔽日，引来下方无数人敬仰、艳羡。船内，七只颜色各异的老龟正悠闲地喝茶、打坐，当然少不了一番打趣。
见宋璟雯与素秋落至甲板，众弟子躬身行礼。只见素秋喊了一声:“奉大长老令，向长垣全速进发！”话音刚落，巨大船身发出一声长啸，如光一般驶向长垣方向。
宋璟雯伫立船头，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巍奂的仙盟一点点消失，如同她的心境，五味杂陈。
但前路漫漫，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