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牛二娃之死
那小鹿见他醒来，开心的绕着牛二娃转了一圈，听见他的问话后极为人性化的点了点头。牛二娃刚想继续询问，只觉得胸口一闷，张嘴便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一瞬间铁塔内的发生的事情一幕幕闪回在脑海，他苦笑一声，才意识到自己快死了。
在他体内，两股剧毒正在交锋厮杀。腐心黑莲原本入口便能腐心烂肺，但牛二娃却修习了数月的《小五行颠倒经》，这本功法逆修灵气，不经体内周天大穴，反而穿过五脏六腑。也算是牛二娃运气极好，五脏六腑在灵气的冲刷下不似旁人那般脆弱，可以稍稍抵挡毒素侵害。
后来，牛二娃为救马、向二人自残放血，无形中又将毒素排出去几分。引断成两截的铁线幽冥虫入体后，这两条幽冥虫在牛二娃体内化作毒血横冲直撞，却遇上了在五脏六腑中侵蚀的腐心黑莲，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种不同的毒素便在牛二娃的体内交战起来，反倒让牛二娃有了稍稍喘息的机会。
但这并不意味着牛二娃有机率负负得正，转危为安。这两股毒素虽暂时在牛二娃体内争斗而得来一丝平衡，但却经不起一丝风浪波折，并且这两种毒素都并非善茬，此时牛二娃全身血液充斥着毒素，五脏六腑也已经衰弱过半，死亡近乎已成定局。
远处传来一声谈笑，有两人从远处朝牛二娃所在的小溪走来。牛二娃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便冲着那头神异的小鹿一招手，小鹿眼睛一转，聪明的跟在了牛二娃身后，一人一鹿闪身躲在了一旁的灌木丛中。
“王叔，我年纪也不小了，啥时候带我去平湖镇，和牛家老三一起读书啊。牛伯伯不会不乐意帮我们了吧。”
“怎么可能，我和你牛伯几十年的交情了。虽然现在你牛伯为了三娃搬去了平湖镇上，但村里牛家娘子的墓碑还拜托我打扫呢！放心吧，不让你去是因为你小子性子太浮躁，再陪我种半年田就把你送到平湖镇上……”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牛二娃在灌木丛中，隐约看到一位熟悉的身影，正是村子里一直照顾扶持他们家的王叔。几年未见，王叔身子还如以前那般硬朗，王叔身边跟着一位约莫十三四岁的孩子，此时正耷拉着脸跟在王叔身旁。
二人边走边聊，没有注意到小溪边的黑色血迹，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远方。
“爹和三娃不在村子里了，搬到了叶府？”牛二娃想到应该是叶陶然所为，他却从未与自己提起过，心中微微感激，只可惜自己命不久矣，再无报答之日了。
“向秋师姐，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几时好活，等我死了，你自己能回去吗？”
牛二娃蹲下身子，尝试与小鹿交谈，小鹿朝他点了点头，随后走上前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
牛二娃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摸了摸她的鹿角，忽然脸色一白，转身大口大口地吐出黑血。小鹿见此急得直刨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却也没有一丝办法。
伴随着黑血吐出，牛二娃只觉得自己越发虚弱了，五脏六腑都仿佛已经被搅碎一般，随着黑血一同吐了出来。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顾不得擦去嘴角的血迹，轻声道：“走吧，我们回家。”
他认出了这条小溪，小溪对岸有一棵老树，横卧在溪水上。小时候自己常与哥哥来这边玩耍，有一次自己淘气，险些坠落在溪水中，还是哥哥爬上来把自己抱了回去。
牛二娃想了想，咬牙掐诀，运转体内的为数不多的灵气施展了一个“水影术”。这水影术是中品法术，这也是他第一次尝试使用。顶多只能维持一刻，不过也足够他回家了。
伴随着一层水幕落下，牛二娃的身体变成透明状，身旁的小鹿见状，甩了甩脑袋，竟然也从皮毛开始透明化。但明显不是水影术的效果，透明化的更加彻底。
牛二娃便带着小鹿离开溪畔，朝着方山村走去。他速度不快，时不时的就要弯腰吐出大片的黑血，黑血中不时能见到一些内脏碎片。
此时正时正午，村子里不少人正在田里劳作，小孩子在村门口嬉笑打闹，家家户户的门外鸡犬相闻，一处处熟悉的房子里升起了炊烟，小鹿抬起头使劲嗅了嗅，闻到一股肉汤的浓香。牛二娃朝那些熟悉的身影望了几眼，却并没有走进去，他在空无一人的家门前站了一会儿后，转身拖着身子朝村外的墓地走去。
小鹿紧紧的跟在他身后，又对着村子仔细闻了闻，她感知到一股同类的气息，这村子里曾有神兽一族来过。
但她看了看摇摇晃晃连走路都困难的牛二娃，又想到自己身为鹿身，只能摇摇头，不去深究此事。
村外墓地中，几十座坟墓排列整齐。牛二娃摇摇晃晃的走进来，走向那最末尾的新坟，娘的墓碑立在此处，与三年前入土时一般无二。坟前插着几朵白花，打扫的还算干净。
牛二娃提着一口气，走到坟前，终于一头栽倒在一旁，水影术的效果也随时消失。
小鹿见此急忙奔上前，用鹿角顶了顶牛二娃，牛二娃苦笑的开口道：“没，没死，不用顶我，有些疼。”
小鹿奔到他的面前，看牛二娃的脸色满是血痂尘土，便伸出舌头一顿乱舔，随后满意的摇了摇尾巴。
牛二娃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体内的铁线幽冥虫似乎也虚弱起来，腐心黑莲却毒性丝毫未减。他隐隐有种明悟，自己会与幽冥虫一同死去。而腐心黑莲毒性更强，会腐烂自己全身。
爬到娘的坟前，牛二娃却突然感觉到害怕。明明死在这里可以说是最好的归宿，他却感受到发自内心的颤栗与恐慌。
我的肉体会多久才被村子里的人发现？死后有地狱吗，我还能见到娘吗？我是不是该答应无量师祖，至少不用死了，活着总要比死了好，哥哥和爹爹也就不用担心我了……
随后他想起朱霄，朱霄也死了，骨灰就在自己的铜丝戒指中。他想起那个胖胖的师兄临死前还在与自己说对不起，忽然觉得自己太懦弱了，而自己，还没有做到答应朱霄师兄的事情。
朱霄师兄都没有回家……
牛二娃在地上翻了个身子，朝着娘爬去，轻轻抚摸着娘的墓碑，那冰冷坚硬的墓碑冻得他瑟瑟发抖。小鹿看出他冷，便上前钻进了他的怀中，牛二娃抚摸着小鹿身上的皮毛，喃喃道：“向师姐，要是我哭了，你会笑话我么？”
小鹿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下巴。
牛二娃笑着道：“可惜，我不会哭了。自从娘把眼睛给了我，我就再也没法哭了。”
随后低声道：“等我死了再走，我害怕。”
小鹿把头贴在牛二娃的胸膛，感受着一颗心脏，跳动的越来越缓慢，直到……停止。
小鹿直到这具躯体的温度彻底冰凉，才不情不愿的从他的怀中爬出，几步一回头的走向丛林深处。
她道心无愧，陪他到了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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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峰上，悟心崖前。
“清风，你来此作甚？”
一木盘膝面对山崖，头也不回的问道。
他身后，挂着金项圈的道童落寞道：“师叔，云，云冲死了。我有悄悄给他做了盏本命灯放在观中，刚才熄灭了。”
“死了？”
一木一愣，随后闭上了眼睛。
那个像倔驴一般的，自作聪明的弃徒死了？
那个在轮回中，一次次登上巅峰，又一次次在自己面前拔剑自刎的弃徒死了？
那个恭敬对着自己叫师尊，自己唯一的徒弟，死了？
一木睁开双眼，猛然望向半丈之隔的墨玉崖石，只见一个道士两鬓斑白，目光如剑的盯着自己。
他看清了自己，终于又一次，看清了自己！
一木起身，袖袍一挥抹去眼角的泪痕，淡淡道：“回观。”
“师叔，云冲师兄的事，你真的不过问了吗？师兄都死了！”
“回观！”
无数道剑气纵横，险险与清风道童擦肩而过，绞碎了身后无数云朵。
与此同时，一朵朵黑云不知从何时凝聚成片，只是青云峰实在太高了，黑云也只是在其半山腰处。
清风被刚才的剑气吓得不敢说话，又抬头看到大片乌云，心中震惊道：“天啊，天劫？”
一木仰头，看着那乌云越聚越多，隐隐有压山摧城之势，嘴角却勾勒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这一日，青云峰十三道子中第三道子一木，连破九九天劫，成元婴大道。
这一日，方山村中，牛二娃身死于坟墓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