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铁塔内（三）
聚侠楼上，三层的一个靠湖包房内。
叶陶然倚窗而坐，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水。他手里拿着纸扇，在这坐了将近两个时辰也没有打开。梅清浅坐在一旁，将杯中已经凉透的茶水倒掉，重新倒了一杯温热茶水，递了过去。
“忘机，喝些茶水吧，忘机？”
叶陶然这才反应过来，向梅清浅道了一声谢，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梅清浅见对方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温柔劝道：
“你也别担心了，令师尊既然传音今日下午能回来，安心等待便是。”
“哎，可恨我修为浅薄，要不然定会想办法与牛二弟一同离山为朱师弟报仇。那日牛二弟来聚侠楼找我，专门留下传音符，言明此去颇有危险，如果传音符飞来，希望我能及时禀报圣山。距离牛二弟点燃我给的传音符已经过去一日一夜，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脱离险境。”叶陶然轻叹一口缓缓说道。
“师弟也别多忧虑了，那传音符自燃以后，你不是已经第一时间通知内门与叶师叔了么？该做的都已做完，剩下的只有耐心等待了。”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无法静下心来。说起来，牛二弟还要比我小上几岁，我却比不上他的冷静沉稳。”叶陶然轻轻摇了摇头。
梅清浅微微抿嘴一笑，道：“所以说你需要多加练字，牛师弟写的字倒是好看呢。”
叶陶然也想起在山上与朱霄、牛二娃一同上梅清浅课的时光，二人对视一笑，梅清浅脸色微红。
便在这时，湖对岸的高空中，一道淡绿剑气仿佛从远处云端中直线落下，几个模糊的闪烁后，半贴在湖面急速朝聚侠楼飞来。两道水浪被剑气拨开，湖水中泛舟的小船皆都摇晃不已，但船上的众人却没有一个面露怒色，反而略带兴奋地望着，“我没看错吧，这是剑气？”
“这种飞行速度，这等声势，怎么可能是飞行灵器，一定是剑气！”
“御气飞行，那可是金丹期的师叔！”
不顾众人的猜测与议论，剑气化作一道闪电，上一秒还在湖面滑行，转眼间便出现在聚侠楼的三楼包厢处。
“师尊！”
“内门弟子梅清浅见过叶师叔。”
随着二人恭敬起身行礼，梅清浅施了个万福，偷偷朝叶陶然的师父望去。她作为书道好手，自然注意到了聚侠楼上横放的金字招牌，和招牌上那龙飞凤舞的字迹。
只见那叫做叶孤风的前辈飒然转身，露出一张俊雅的容貌。他身形挺拔，穿着淡蓝色长衫，袖口胸前却绣着梅花，使其多出一份阴柔美感。两鬓略有白发，眼角浅浅生出皱纹，看着叶陶然与梅清浅道：
“忘机，还有这位梅师侄，坐下说。”
梅清浅又偷偷看了一眼叶陶然，心中暗暗想到：
“他们叶家之人都长得如此好看吗？“
待三人落座后，叶孤风沉声开口道：“为师接到你的传音，便即刻动身下山。去内门执事殿问了一下野草帮之事，但……“
见叶孤风犹豫，叶陶然连忙问道：“师尊，他们派人去救牛二弟他们了吗？”
“忘机，此事还是罢了吧，有许多事情无法与你言明。为师唯一能告知于你的便是此事连我都无法插手。“
叶孤风轻轻摇头，向叶陶然说道。
“怎么会，难道内门执法长老不打算动身去营救吗？包括牛二弟在内，那么多内外门弟子都有可能置身危险，怎么能让一个区区野草帮如此嚣张！“
叶陶然紧握纸扇，紧皱眉头。梅清浅却内心一阵落寞，叶陶然此番话语颇有质问其师尊的意思，但叶孤风神色如常，并不在意。
自己身为内门弟子，平日里见到金丹期的师叔都是恭敬行礼，做梦也想被金丹期的某位师叔看上，以此攀登金丹大道。而叶陶然身在修仙世家叶家，却只是凝气就可以被家族内的长老揽入门下，若是寻常师徒，哪有徒儿敢于师尊这么不敬？
“为师不知道内门执法长老的心思，但对方的态度颇为奇怪，似乎有些犹豫不定，但的确没有立刻起身救人的意思。”
“就没一句解释？”
“他们何须给为师解释。”
叶孤风毫不顾忌梅清浅在场，飒然说道。他看着叶陶然意志消沉的模样，摇摇头轻声劝慰了一句：“忘机，世间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牛师侄所托之事你已尽力，算是仁至义尽了。算了吧。”
“算了吧？”
叶陶然将紧握纸扇的手微微松开，啪嗒一声，纸扇掉在地上。
………………………………
“噔，噔，噔……”
牛二娃推开通往第四层的铁门，拾级而上，在第四层铁门处颇为小心地推开了门。
仍旧是空荡荡的房间，布局与第二层类似，但第四层的房间中多出了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让牛二娃熟悉的身影。
“熊师兄。”牛二娃微微一怔，随即迈步进入房间，看着坐在房间中间的那人，脸色有些莫名惆怅。
熊大平抬起头，冲牛二娃咧嘴一笑，表情憨厚。他一副樵夫打扮，宛如三年前那般，脚边斜放着一把砍树用的斧头。
“杀掉我，你就能前往第五层。”
熊师兄开口道。
“为什么？”牛二娃心中腾起一阵悲哀，他想问问对方，那套狂风掌法，真的是他为自己所创的吗？
“杀掉我，你就能前往第五层。”
熊师兄重复说道，仿佛没有听到牛二娃的提问一般。牛二娃这才注意到面前的这位熊大平目光略有些呆滞，身上穿的也不是长青身上那套衣服，而是三年他在山上砍树时的模样打扮。
“杀掉我，你就能前往第五层。”
熊师兄坐在椅子上，继续呆板地开口道。牛二娃凝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点头道：“好。”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快如闪电般朝牛二娃奔袭而来。牛二娃却早就做好准备，抬手便是熟悉到骨髓里的狂风掌法，右手摊开，宛如蝴蝶、落叶般似慢实快的打向熊大平的肩膀。
熊大平微微侧身，竟然没有选择躲开。牛二娃心中一惊，下手的力道不自主的轻了一分，拍在他的背部。熊大平脸色一阵潮红，双眼中爆发出一丝灵动，手中的斧头却趁机朝着牛二娃的双腿挥去，牛二娃招式还未收回，无法变招格挡，只能咬牙后跳，勉力避开。
“撕拉！”
醒目的红色一闪而过，牛二娃低下头，发现右腿被斧刃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渗出几行鲜血。
“这次是真打？”
伤口的微微刺痛让牛二娃收敛起轻敌之心，眼神认真的看着熊大平。熊大平两眼无情，迈步追上，右手的斧头在他手中宛如轻剑一般，左挥又砍。牛二娃手无寸铁，只能用腿法与掌法勉力招架。
在两人对招数回合后，熊大平找准机会，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牛二娃的左斜肋间挑去，牛二娃则以狂风掌法中一招“云卷清流”下拍对方斧柄。
手掌拍打在斧柄的一瞬间，牛二娃却心里发毛暗道不妙，对方力道弱的不正常。便在这时，熊大平竟然借力弃斧，一个转身右脚飞踢牛二娃门户大开的胸口。
“砰！”
牛二娃躲闪不及，被一脚踹中后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倒了房间一侧的铁壁上，他感到胸口一阵翻涌，疼的近乎无法呼吸。便在此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牛二娃想也不想低头便夺，将将把迎面飞来的斧头躲开。斧刃撞在铁壁上发出刺耳鸣响，伴随着火星四溅，随后掉落，铁壁只是出现一道白痕。
虽躲开这致命一击，但在耳畔近处发出的金属撞击声让牛二娃大脑一阵轰鸣眩晕。模糊间看到熊大平朝自己跑来，只能咬牙冲着对方一掌拍出，熊大平轻轻一晃躲过后，拉起牛二娃衣领将牛二娃身子抓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随后一脚才在对方胸口。
这一摔震伤了牛二娃的五脏六腑，他吐出一口鲜血，熊大平的一脚宛如铁铸般踩在胸口，牛二娃用双手怎么拨也不动丝毫。
“你知道你为什么打不过我吗？“熊大平看着脚下挣扎的牛二娃，冷冷开口。
牛二娃彻底放弃了挣扎，吐了一口血沫：“因为我的武功，都是你教的。“
熊大平轻轻摇头，抬脚狠狠一踩，牛二娃吃痛，近乎快晕了过去，只能咬牙不发出懦弱的声音。
“明白了吗？“
熊大平问。
牛二娃只是目光直直地看着熊大平：“你，你不是熊师兄。“
熊大平二话不说，又是一脚狠狠的踩下！
“噗！“牛二娃只感觉胸腔都碎了，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出，喷在了熊大平憨厚的脸上。
“幼稚，生死之间，你竟然还在考虑我是谁？“熊大平眉头一皱。
“我继续问你，你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打不过我了吗？“
牛二娃摇了摇头。
“一，你不够狠。二，你没有杀心。“
熊大平又是重重一脚，牛二娃大脑轰的一声，痛昏了过去。
…………………………
什么东西在背后，硌着不舒服。
牛二娃下意识地翻身，还有东西硌着他，这下更不舒服了。他睁开眼，看到玄铁做的天花板，微微愣神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处，一股脑地坐了起来。
原来自己竟躺在了楼梯上，难怪会硌着不太舒服。牛二娃想到熊大平那张憨厚冷漠的脸，猛然一惊，但往胸口摸去时却发现上面一丝淤青伤痕都没有。
他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不光没有死，全身上下所有的伤口都消失了。
“幻觉？“
牛二娃轻轻抚摸着胸口，微微回想刚才的战斗，那种近乎死亡的疼痛与危机感绝不是什么幻觉。
他看向楼梯上的那道铁门，稍作调整后起身推开，仍旧是那间屋子，熊大平坐在房间中心，脚下一把斧头闪着寒芒。
“杀掉我，你就能前往第五层。“
同样的话语，牛二娃这次没有应答，直径朝对方冲了过去。
熊大平一手刚握住斧头，牛二娃便已经到了身前，朝着弯下腰的熊大平头部一脚踹出。熊大平虽然没有看见，但早已察觉到凌厉的脚风。当下一个翻滚避开，同时顺势拾起斧头。
牛二娃一击未中，并不停下，趁熊大平还未起身一个左弹腿踹向熊大平的腰间。
熊大平却早就料到这一手，翻滚间便准备好斧头，斧刃朝着牛二娃迎面踹来的左腿，牛二娃明知这是个绝好的伤敌机会。对方翻滚在地，满身都是破绽，又不好借力。但没想到对方早已料到，斧刃外翻，只能收回左腿，便在这一耽误的时间，熊大平拉开距离，轻跃起身。
二人对视不到半息，熊大平持斧踏前，牛二娃弯腰躲开。回击一招“鹰击长空”，对方却早有预料，后跳闪避。牛二娃咬牙紧跟，不像上次那般颇为犹豫，这次出手不停进攻，一时间逼迫熊大平只能不断躲闪。
但牛二娃却感到越打越无奈，自己一身所学，尽皆是对方所教。无论招式如何衔接变化，都被对方轻松招架，根本碰不到其丝毫。
忽然，牛二娃一招招式用老，下意识地接了一脚直踢，瞄准对方的面门。他脑海中自然想到对方几种格挡躲闪的可能，并且准备好了应对之策。但熊大平面无表情，竟然毫不躲开，这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到了熊大平的下巴，但与此同时熊大平的斧头斜上挥砍，砍到了牛二娃的大腿！
“咔嚓。“
“啊！！“
熊大平扭了扭错位的脖子，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牛二娃，这一斧头力道用尽，虽没有把整条腿砍下来，但已经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缓缓走上前，道：“我记得你从前挺聪明的，怎么如今变笨了？“
“我说的你不够狠，是指的你对自己，不够狠。“
说完，他面色冷漠的挥斧，朝着牛二娃的脖子一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