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铁塔内（二）
铁塔第三层，深渊宛如巨口，地下尖刺如林，挂着白骨血肉。莫说掉下去，便是从上往下看去，都让人毛骨悚然，隐隐有摇摇欲坠之感。
“幻术？”
牛二娃轻轻皱起眉头。不同于一般法术，幻术并不属于五行分支，属于一种较高阶法门，最起码要筑基以后才会有所涉猎。
他目前唯一有接触到的，还是孙彤师姐曾施展的中品法术‘水影术’。但那严格来说并不算是纯正的幻术，只是利用了水属性的特质取巧而已，仅凭肉眼细看便能瞧见破绽。
而眼前这一幕显得那么真实，方才一脚悬空，真如扑空一般要跌落下去。站在房间边缘，也真如在悬崖边一般凛风呼啸。
牛二娃举目四望，只见到通往第四层的铁门在深渊对岸，半空中并无任何借力之处，亦无桥梁绳索可以横渡。牛二娃将手轻碰脖子上的铜丝戒指，从中取出一个瓷瓶，这瓶子原本装着白熊心血，后来一半喂给了朱霄，一半在第二层服下，此时里面已经一滴不剩，空空如也了。
牛二娃将手中的空瓷瓶轻轻抛出，那瓷瓶在半空去势一顿，便急速坠下深渊，不到一息便听见瓶子摔碎的声音远远传来。看来半空中还设置了禁空阵法，莫说牛二娃根本没有飞行灵器，就是有也会被禁空阵法拉入深渊。
有了先前的经历，牛二娃并不着急慌乱，稍稍后退几步，蹲坐在离深渊不远的楼梯上，望向通往第四层的铁门陷入沉思。
足足一根香的功夫，牛二娃确认了目前以他的情况，没有任何办法能安然横渡这深渊。从这到对面那头，目测足有二三十丈的距离，一跃而过定是痴心妄想。
而天花板上玄铁打造的光滑如镜，无法拴绳荡过去。四周墙壁亦是如此，连一丝凸起都没有，更没法借力攀登。牛二娃口中喃喃道：“无论如何，只要前进便是死路一条了。”
既然如此，他便转换思路。不去考虑眼前的深渊，而是思考起那位‘无量师祖’的用意。自始至终，无论是江祁、长青还是无量师祖，都透露出一副不会置他于死地的样子。对方从三年前开始布局，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将自己关在此处，其目的绝不是杀掉自己那么简单。
无量师祖称是想让自己接手野草帮，但这其中缘由却并未和牛二娃讲。对方若真是圣山上的元婴师祖，为何又要组织创建一个叛逃圣山的野草帮呢？
若此事是隐瞒圣山上的其他师祖所做，那他便绝不会放自己回到圣山。可这样一来，动静太大不说，漏洞与破绽也是百出。随长青一同而来的还有非野草帮的两位内门弟子“马未清”与“向秋”，他二人身后也有圣山上其他势力的影子，被抓后必定会想办法通知圣山。
除此以外，自己也在无量师祖降临之前点燃了传音符，这枚传音符是传给叶陶然的，相信叶陶然收到消息后一定会及时禀报圣山。那无量师祖身为元婴修士，不可能忘掉如此大的漏洞，就算自己答应担任野草帮的少帮主，那么在圣山眼皮下的野草帮，还能挣扎几日？
牛二娃越理越乱，使劲晃了晃头，将纷杂的思绪抛在脑后。开始从头梳理：
“我的价值绝不是死去的身体，而是活着的天赋，所以他们一定不会让我死。”
牛二娃轻声喃喃道：“无量师祖曾亲口说过，自己体内的灵根牢固，不可能再有转移到他人身上的办法。”
“那么，他的目的是只能是让我服软，感到害怕从而屈服于他。”
牛二娃反复将这个想法思考了一下，确认的确想不出什么问题后，从台阶上站起。
“我不需要知道太多，野草帮存在的意义，圣山的态度，无量师祖的目的……我只需要知道一点，他们，是要我屈服，不是要我死掉。”
牛二娃口吻越发坚定，他重新走到第三层的深渊处，闭着眼缓缓的深呼吸。随即睁开了眼睛，目光朝下看去。
一阵寒风吹过，万丈深渊下利刃闪着寒光，不少利刃上都挂着白骨烂肉，仿佛有不少人失足坠落而死。
“不能闭眼，若是我判断错了死掉，也要睁着眼看自己的结局。”
牛二娃心中平静地想到，随后坚定的朝着虚无的半空踏出。
一步悬空，身体感受到一股由禁空阵法带来的巨力，无可抵挡的急速朝尖刺坠下。
“我错了吗？”
牛二娃的脑海中这番念头刚起，忽地天地倒转，引力化作斥力，深渊变作天空，牛二娃在距离尖刺数丈距离的半空中微微一顿，便朝着天花板狠狠的摔了过去！
“砰！”
“砰！砰！砰！”
剧痛袭来，但绝不是从万丈距离摔下来的剧痛。更像是小时候贪玩，爬上了数丈高的树上后摔下来的剧痛。牛二娃捂着脑袋起来，却见深渊化做的天空上尖刺如常。但尖刺上挂着的白骨烂肉却因为引力的关系纷纷脱落掉下，掉在了牛二娃身旁，仿佛一场烂肉白骨化作的雨。
牛二娃爬起身来，走到一堆烂肉前，俯下腰见到一根骨头上还挂着破破烂烂的青色布袍，上面能隐约看见几道银纹，正是外门弟子的统一道袍。
“你们，是真实存在的吗？”
牛二娃喃喃道，从白骨上扯下那缕烂布，这是袖袍的一角，上面没有任何标记。牛二娃开始遍地翻找，无数的白骨与烂肉被他拼凑，却怎么也凑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他强忍着恐慌与恶心，却到最后也寻找不到一个能代表身份的事物。
他终于忍不住，拨开一块空地，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把刚吃进肚中的馍馍全都吐了干净。吐完以后好了许多，他便开始默默收拾，把地上所有的残骸都尽可能拼在一起，那些实在拼凑不出来的碎渣，也整齐的摆放好。
铁塔中无岁月，不知过了多久，地上所有的残骸都规整起来，堆在一起。牛二娃脱下身上的青色道袍，盖在他们身上。
“睡吧。”
牛二娃站在小山般的碎尸前，默然伫立了许久，他的头顶上，是无数倒悬利刃组成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