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外门
深夜，圣山脚下的茅草屋中。
月光如水，泼洒而下，只照的床上身影轮廓深深浅浅，看不清楚。
牛二娃忽然翻身坐起，先是看了眼另一张床上睡熟的室友。见他呼吸深沉，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本书后，披了件外套出门。
他动作虽轻，室友还是被他惊醒，但对此并无意外，看了眼牛二娃关门的身影，翻身继续酣睡，心中只迷迷糊糊想道：“又去修炼了，我可没这劲头，他为何每次都要出去打坐？……“这个问题还未想清楚，就又睡了过去。
牛二娃出了茅草屋子，外面是一条阡陌小路，路旁三三两两的搭着样式各不相同的茅草屋舍，均都歪歪扭扭，仿佛搭建之人非常随性，不懂建筑的法门。里面每两人一间，住着刚入门的外门弟子。
此时正是凌晨，距离六点的早课还有一个时辰。经过昨日白天的忙碌后劳累，弟子们睡得异常沉。牛二娃借着月光从小路离开，又从两栋草屋间穿过，走向一处密林之中。林子里隐有一条用脚开辟出来的小道，牛二娃对此路非常熟悉，一边用手拨开树枝杂草，一边悄声赶路。
不到三柱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突兀出现一块平阔之地，不知为何没有树木生长，只有些许杂草，中心更有一块青色岩石，在月光照耀下显得莹白如玉，颇有些圣洁。
此地说来倒也不算神秘，毕竟就在外门弟子居住的一侧树林中。不知是哪位前辈开辟出来的打坐之地，那茅草屋附近人多，外门弟子又没有属于自己的府邸。于是许多喜静的外门弟子会来此打坐修炼。
只不过如今时间尚早，很少有外门弟子能愿意爬起来床。
牛二娃轻车熟路，用袖子将这岩石上的露水擦净。林间夜里水汽弥漫，石头湿漉漉的没法坐人。待擦干后，牛二娃轻轻一跃，跳上足有半丈高的岩石上，盘起双腿。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上面写道：《凝气精要》。
这本书只是薄薄一本，约莫三四十页。牛二娃不知来回反复的看了多少遍，他从小喜读诗书，聪慧过人，里面的内容早就背熟。但以防自己理解有误，修炼出岔。是以每次出来修行时都会将里面的要点细读几遍再开始。此时他小心翼翼的翻开，从开头默读：
“上古修真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敞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
这本《凝气精要》的开篇序言，讲的是呼吸之法。打坐修仙之前，要让自己的呼吸与天地阴阳，自然消长变化的规律同步，以此来自由的呼吸吞吐天地之间的灵气。这种方法属于非常缓慢却安全的修仙法门，甚至与自己的灵根天赋无关。在体内尚未有一丝一毫的灵气之时，就可以用此法引灵气入体，打磨经脉穴位，积攒灵气，等灵气积攒到一定数量之后，便可以踏入修仙门槛，正式成为修仙者。
此为凝气一层。
外门弟子在达到凝气三层以后，才有资格禀报老师，去外门藏经阁选一本适合自己灵根属性的功法。或三年后下山时，去仙缘殿自选。
一般情况下，就是单属性灵根的弟子，也只需要月余时间，就可以踏入凝气一层。而牛二娃已经在外门打了三个月有余，此时体内却尚未有一丝灵气积攒下来。但由于长时间的呼吸吐纳，身子倒是被灵气打磨的健壮了不少，只是月光下仍然能看到他身材消瘦依旧。
牛二娃盘腿坐在青色岩石上，心神归一，闭目凝神。按照书中所讲的方法鼻吸口吐，一呼一吸之间愈发缓慢，直至完全无声，如若老僧入定。
若是旁人在此，定会暗暗赞叹。像牛二娃这样年纪的少年少女，往往心浮气躁，打坐四个时辰，要有一个时辰才可平心静气。而牛二娃自闭眼之后不过数分钟，就已经能做到心神合一了。
月光下，牛二娃的脸庞显得有些惨白，神态愈发安详。他隐隐感到天地间一股清凉的气流通过自己的鼻子进入身体，却未和空气一样从口中吐出，反而下沉到丹田处，化作一团清凉。
随着时间推移，清凉之气在丹田越聚越多，从开始的丝丝缕缕逐渐积攒到鸭蛋大小。牛二娃开始感觉到一丝丝肿胀，于是不再多等，心念一动，这股清流沿着书本所教导的经脉缓缓运转起来。牛二娃引导的小心翼翼，从丹田开始，下沉至‘昆仑’穴后往上腾升，过‘承山’，经‘阳关’，至‘神道’，速度越来越慢，随着那股清流到‘凤池’穴时，牛二娃咬紧牙关，顿了一下后控制着这股清流朝双目眉间处冲去！
“嘶……疼！“牛二娃倒吸凉气，一瞬间疼的满头大汗。那股气流是在微弱，冲击一次后遇到屏障，顿时溃散了三分。牛二娃稍作缓冲，继续控制冲向眉间！
一次 ，两次，三次！
剧烈的刺痛，虽不及那日五彩匹练时如此强横，但也让牛二娃近乎疼到昏阙。他双眼紧闭，紧咬着牙齿，越疼越透出一股狠劲儿。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疼到失声，浑身湿透，却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
如此冲击了五六次，那股清流被消耗殆尽。牛二娃只觉得浑身一轻，睁开眼，看了看天色，此时天空已经放亮。他粗着呼吸了会儿，平复以后，继续闭眼，冲击两眼间的屏障。
周而复始，足足三次轮回后。牛二娃已经大汗淋漓，此时太阳初升，月亮未落。天空上东西两旁日月相辉，牛二娃浑身无力，从岩石上跌落在草地却无力爬起，喘着粗气看着天空上的日月，想到书里的阴阳之说。
又过了片刻，月亮彻底消失不见，隐没在圣山之中。太阳却是愈发耀眼，但牛二娃知道，太阳的光芒再如何刺眼，也无法穿透圣山山腰上那厚重的云层，他看着阳光逐渐升高，一个眨眼就隐没在厚厚的云层之中，不由的忘记了时间。
忽然看见南方群鸟惊飞，钟声遥遥响起。这是六时起床的钟声，牛二娃此时还未恢复，又休息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才恢复了些体力，正要挣扎坐起来。就听到来时方向，一个身影哼哧哼哧的从树林里钻出来，只见他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身矮体胖，穿着加大一号的外门藏色道袍，道冠斜戴，一手抓着团在一起的衣服，一手在袖间纹着两道银纹。正是牛二娃的室友，俗名朱霄。见到牛二娃，二话不说将道袍朝他扔来。牛二娃接住后，不顾衬衣尚有汗水，急忙将道袍套在外面，挣扎起身。
牛二娃一边穿衣，一边问道：“今日是谁的早课？”
“竹子师兄的，听说他上次打折了教尺后，专门去竹林里挑了根十年往上的竹节，上面的毛刺还没拔干净呢！“
那胖道士朱霄喘着粗气说道，见牛二娃点点头，穿好道袍后便转身往回走，牛二娃紧跟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边走边聊。
“怎么样，凝气了没？“
“还没有。“
“你可真勤奋，我见你天没亮就走啦。好像自从你搬过来后，就没见你和我一起起过床。“
“没办法，我天赋太差，只能勤能补拙。没吵到你吧？“
“不碍事，我这人睡得沉，吵醒了一翻身就睡过去啦。“
“那便好，还是要多谢你替我送道袍。“
“没事，都是同门兄弟。我爹说啦，在家靠父母，出门儿靠朋友。咱俩又是睡一张床的室友，我不帮你帮谁呀。对了，今日下课后你的功课笔记……“
“我借你抄写，放心，午饭后你把不会的点划上，我给你再讲一遍。“
“嘿嘿，够意思。牛师弟，真看不出你是村里出身，倒像是一个城里的读书人。聪明勤奋，就是天赋差点。“
“没办法，能有一个伪灵根就不错了。若六年内都无法凝气，我就下山去当官。“
“你当官准行。“
朱霄脚步一顿，心知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道：“呸呸呸，你肯定可以凝气，这难不倒你。当官哪儿有修仙威风。“
牛二娃跟在后面，微微苦笑，倒也不在意。
二人刚走了一半，只听远处钟声又响，这一次是上课钟声。朱霄脸色一苦，想到竹子师兄那张青白刻薄的脸，道：“恢复得咋样？咱跑过去？“
“好！“
朱霄刚听见牛二娃答应，就一个恍惚发现他从左侧超出，朝前面跑去，朱霄嘿嘿一笑，袖袍中手指掐诀，施了一个下品法术‘迅风决’。身子顿时轻便不少。抬脚跑去，几乎足不点地。却怎么样也跟不上前面牛二娃的身影，两人一前一后，相差数丈的距离。快速朝课堂方向跑去。
二人跑过茅舍，沿着阡陌小路不停继续往前，此时所有的茅草屋里已经人去屋空。二人都不敢停留，脚步更快几分，又经过几片树林后，耳畔传来水声，两人脚步加紧，眼前出现一条青石小径，两旁陡然宽阔起来，种着几丛竹林。一个白墙青瓦的书院出现在眼前，书院上爬满青藤，看起来有些年头。一条自山上流下的小溪横卧在书院前，涓涓流淌，两人过了桥，就抬头能看到书院的名字：竹溪书院。
牛二娃和朱霄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就慌慌张张的进了书院里。若在平日，此时书院里应该早就读书声朗朗了，此时只听见一男声在高声训斥，二人站在门外对视一眼，牛二娃苦笑一下，先一步推开了教堂的竹门，走了进去。
只见平日里读书念经的教堂此时被肃清一空，桌椅全都堆在了角落。所有外门弟子全部都按序站在中央。一身穿内门白色道袍的男子与他们相对而立，正在大声训斥。听到推门声止住话头，脸色不满的看着牛二娃和朱霄进来。
“钟声过后，迟了多久？“那白袍师兄姓刘，道名为子竹。因身材瘦如竹竿，被外门弟子私下称作‘竹子’师兄。平日里管教严格，性格刻薄，不讲人情。常常拿着一根外面竹林作的竹节为戒尺，惩治外门师弟。因此许多外门弟子对他都很暗恨畏惧。
“迟了三刻。“牛二娃开口回道，眼神却开始四处寻找竹子师兄弟戒尺。
“你二人知道我的规矩，迟到者，迟一刻罚一尺，你们迟到三刻，就罚三尺。“
“是。“牛二娃不是第一次听他的课，点头应下。抢先一步走上前去，伸手讨打。
“但，今日特殊，你们上山已有近三个月。是时候教习一些常用道法了，责罚之事，暂且记下，择日再罚。“刘师兄淡淡道。
朱霄闻言一喜，恭敬称是后拉着牛二娃钻进外门弟子后面，牛二娃任由他拉着，心中却暗暗疑惑，这竹子师兄今日怎么这么好心了？
竹子师兄双手靠背，继续说道：“正如我刚才所言，你们之中大多数人已经迈入凝气一层，甚至二层三层的相继出现。算是正是踏入了修仙者的行列了。但修行如攀登，百层才为一丈，而修行之山高不知数万丈。莫要以为比旁人师兄弟快上一步就如何如何，心怀傲慢……“
牛二娃于朱霄因为迟到，自觉的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他两眼无神，听着刘师兄的早训，看着前排的师兄弟袖袍上偶有一道二道银纹闪过，嘴上不说，心中自会羡慕。只是想到晨时的修行打坐，不由的眉头紧皱。
又听刘师兄训斥完后，道：“一个月前，我交给诸位师弟迅风决法门，此法可以让体内灵气汇聚于双足，行走奔跑间轻盈不少。我刚才听见朱牛二位师弟声音微喘，应是奔跑而至。想必对这迅风决已经多加练习过，那么，请朱、牛师弟上前，给诸位师弟们演示一番。“
牛二娃听完，心里暗道着竹子师兄果然没安好心，只得与朱霄重新回到众外门弟子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