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此为真相
神妖大战后的数千年，妖族和人界完全隔绝，完全没有对方的消息。
妖族只当自己励精图治，已然不逊于孔雀王在世之时。
而人族，不过是一个新兴种族，封印建立前，那孱弱无比的力量，让妖族连对他们出手的兴趣都没有。那些弱小的人族，不过是依仗太始的功绩窃取了大地统治权而已。
他们忌惮的是神族。
可孔雀王当年釜底抽薪，毁掉了须弥山，彻底断绝了人神两界的通道。那些留在大地上的神族，经过这数千年，也没几个能活着的了。他们当时都是军人，根本就没有女性神族，也不可能在大地上繁衍后代，拿什么和妖族抗衡！
事实上，刚进入人界时，他们的所见所闻，也和猜想的差不多。
人族的抵抗微乎其微。穿过封印，大军一路突进两千里，几乎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
沿途所遇的，只有规模不大的人族部落。这些部落没有军队，只有战士和巫师，简陋的兵器和可笑的巫术，完全不是妖族的对手。偶尔也会遇到个别强大的战士，但这些所谓强大的战士，连大军中最普通的士卒都能收拾他们。
直到两千里外，他们才遇上第一波像样的抵抗。
那是一座人族的小城，里面有正规的军队，还有供奉神族的庙宇。
人族军队数量不大，但依靠精妙的战阵配合，还有神庙祭祀的法术，竟然硬抗了妖族大军三天。还造成妖族进入人界后的第一次伤亡！
大军破城后，杀光了全城的人泄愤。在杀戮中，他们意外发现，在人族监牢里，还囚禁着几个妖族。
从外表和血统上，这些是上位妖族，是神妖大战后没能撤回祖地残部的后裔。可在人界这么多年，他们早就失去了祖先的神通和术法，只靠着一些不入流的小法术在人界劫掠诈骗为生。
从他们嘴里，妖族得知，人界现在有大小一百多个国家，共同尊奉大殷王朝做为首领，这座小城，是大殷王朝直属的边境小城，那些战士拼死抵抗，是争取时间，把妖族入侵的消息传回王城。
正如他们之前判断，神妖大战后，留在人间的神族早已灭绝。只有少数神族和人族结合，生下了被称为半神的子嗣。
这些强大的半神在大地上建立了自己的国度，他们共同的纽带就是供奉神族的神庙，神庙凌驾于一切世俗政权之上，引领和指导半神们统治自己的国家。
随着半神血脉的日渐稀释，纯血人族越来越强势，最后由一名叫殷无忌的人统一了人界各国，建立了大殷王朝，一直传承至今。
妖族之前攻占的，不过是被大殷王朝称作化外之地的蛮荒，他们到现在，才刚刚接触到人族真正的统治边缘。
很快，人族的讨伐大军就和妖族远征军交上了手，统帅人族大军的，是有战神之称的半神伊耆烈山。
在他出神入化的指挥艺术下，妖族大军被打的节节败退。他们这才发现，人族不仅是装备和战术丝毫不逊于他们，就连神通和法术也凌驾于妖族之上，尤其是他们中被称为炼气士的法师，种种手段匪夷所思，妖族完全不是对手。
能撑到那一刻，靠的是十杰强悍绝伦的个人能力，每每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可这一切，在大殷王朝派出他们另一位战神后，也彻底改变了。
那是被称作司衡羿的男人，一名绝代弓箭手。他加入战争的唯一目的就是对付十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以一己之力就诛灭了十杰。
之后人族集结了更多的军队，由伊耆烈山和司衡羿带领，一路反推回妖界。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攻占了半个妖界。妖族依靠寂灭心钟和斩青锋的威力，勉强退守到影照天。
关键时刻，那位曾救下孔雀王幼子的大能再次出手，震慑住了人族。但恪于某些限制，那位大能也无法公然站在妖族阵营。
在她的调停下，妖族献上大量珍宝，向人族乞和。人族接受了妖族的投降，同意退出妖界。但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要求妖族献出她们的至尊公主，嫁给人族统帅伊耆烈山为妻。
这触及到了妖族的底线，他们万万不能接受。剩余的妖族已经做好了阖族死战的准备。
这时至尊公主无暇挺身而出，她向妖族宣布，这并非一场屈辱的和亲，而是她和伊耆烈山在战斗中彼此爱慕，是一场见证和平的公正联姻，她和伊耆烈山今后的子嗣，接受的将会是孔雀王的血脉传承。
而伊耆烈山也单身赶到影照天，证明了无暇公主的说法。
最终无暇公主和伊耆烈山一起退回了人界。
妖族联手阿修罗，想修补那条通道，可竭尽全力，也无法修复如初，留下了一条永恒的裂缝。
之后数百年，人族强者不断通过裂缝进入妖界，肆意捕杀妖族，猎取妖兽，给妖界带来巨大的损失。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一个男子穿越裂缝来到了妖界。
波旬望向烈山彦的眼睛，“你应该猜到，那个孩子就是我，我的人族名字叫烈山旭，波旬是我的妖族名字。我的父亲是半神伊耆烈山，母亲是无暇公主，我的身上同时有着神、妖和人族三种血脉，但主要的，还是传承了祖先孔雀王的血脉和神通。”
“也许是血脉过于强大，我的父母成亲百余年才生下我，而且只有我一个孩子。父母去世后，我放弃了烈山氏的继承权，只身返回妖界，作为交换条件，烈山氏会约束人族强者，不再进入妖界猎杀。”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烈山彦当然明白，一位强大的半神开创的基业，该是何等庞大。波旬说放弃就放弃，这需要多大的胸怀和气度！
“然后呢？您放弃这么大的人族家业，就是为了回妖界建立一个魔国？”
波旬含笑看着他，“那么你说说看，我是怎么想的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烈山彦这一会儿暂时放下了心痛，在脑中飞速串联起所有事情，开始推测波旬的想法。不能动用世界之种的力量，反而使他更容易从人心的角度去推测一切。
“妖族会答应无暇公主下嫁，绝不是因为她那几句话和伊耆烈山的保证。说白了，他们根本就是被人族打怕了，公主的话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台阶而已。”
“您以孔雀王嫡传的身份回到妖族，影照天居然隐瞒您的身世，也没有拥立您为妖界共主，只是让您于自在天另立一部。他们不是畏惧您，是怕妖族再次统一后，又被人族盯上，他们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修补好封印，躲在妖界过自己的小日子！”
烈山彦双眼发亮，全然没注意到波旬满眼的欣赏之色：“您连烈山氏的家业都舍得，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妖界共主的名号。贪狼说过，扬清去浊，不与俗世同群是为魔；立志一统，不与权贵妥协是为魔；百死不悔，不与天地同道是为魔！”
他直视波旬的双眼：“陛下，您是不想看着妖界彻底沉沦，葬送在这些懦夫手里！”
波旬仰天大笑：“你这孩子，这话也太刻薄了些。不过也的确如此。我离开人界之时，大殷王朝的统治已经没有最初那么强势，各诸侯国蠢蠢欲动，战乱之像初显。”
“人族一贯的作风，要么发动外战转移内部矛盾，要么就此内乱不断，战败的强者也会找地方躲避。无论哪一种，妖界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到那一天，就凭现在的妖界，拿什么抵抗人族的进攻？”
烈山彦摇头道：“陛下的想法再好，影照天和十部那些人，早习惯了苟延残喘的日子，他们不敢和人族对抗，却会有足够的胆量来对付您。您被封印放逐，想必就是他们苦心孤诣设下的局。”
波旬微微蹙眉：“说了那么多，虽然没有提到阿秀，可以你的聪明，早就该知道我们的关系。阿秀虽非我亲生，但父子之名已定，情分更是亲逾骨肉。你又是我亲口指定的魔孙，怎么，连一声祖父都叫不出口？”
烈山彦眼中掠过痛苦挣扎之色，忙岔开话题问道：“陛下，我正想问，我父亲和您到底是怎么回事？”
波旬看他坚持不肯改口，不由轻叹一声，也不逼他，继续说道：“我和阿秀属于一见如故那种。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缘分。”
“我一再提到的那位妖族大能，其实是孔雀王的亲姐姐，也就是我的祖姑婆婆。但她其实并非妖族中人，而是很早就进了阿秀的师门，算是世外之人。你所练的杀剑，就是她的独门绝技。她的妖族名字是无当，阿秀的师门里，称她为无当圣母。”
烈山彦集中精神听着，把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他现在连复仇的意愿都不强烈，只想着让翠羽的灵魂解脱。父亲的师门，很可能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阿秀的师门很神秘，不管是祖姑婆婆还是阿秀，都不肯对我多说。可你也见识过了，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地方，他们所拥有的能力，远远超出我们最大胆的想象。”
“他们这个山门中，无论入门先后，都以师兄弟相称，所以阿秀入门比祖姑婆婆晚很多，是祖姑婆婆一手抚养长大的，却也是称她为师姐。”
“无当圣母虽是世外之人，可始终对两件事无法释怀。一是当年孔雀王的死，她无法干预。再就是人族反攻妖界，我母亲被迫下嫁人族，其实是出于她的调停。”
“阿秀和她感情深厚，不忍见她因此心魔缠绕，影响修为。于是甘心放弃山门中的大好前途，自愿破门出教，身犯红尘，来妖界助我一臂之力。”
烈山彦沉吟道：“我父亲来妖界，只怕也不全是为了陛下。我从他的行踪看，他来妖界，好像对众相山的兴趣更大。”
波旬点头道：“那是他师门给他的任务，破门出教，当然不可能毫无条件。而且阿秀身怀世界之种，那是他师门中都不可多得的至宝，出山门自然没那么容易。”
“不过你觉得他对众相山兴趣更大，那是不知道他对魔国的贡献。除了建立四相阵，彻底改变了自在天的生存环境，魔国的立国宗旨，组织架构，军队训练，多半都出自他手。我给你提过，魔国在我之下，还有三极四柱。”
“三极里的天极北冥慧和地极叶光纪，还有四柱中的白玉京羽卓辰，都是我的家臣，世代忠于孔雀王一脉。其他的四人，都是阿秀过命的交情，是他为我招揽而来。”
波旬似是也要借此向烈山彦讲述魔国大体结构，屈指数道，“灵极公孙仰，是阿秀穿过人妖界缝，从人族拐回来的。”
说道这里，波旬也有点忍俊不禁：“公孙仰是大殷朝的贵戚，精通政务，本身术法也接近了先天之境，真不知道阿秀是怎么做到的。天机阁白泽你见过了，不过他可不是什么小自在天的留守，天机阁就是他一手建立的。”
“玄甲营的蜚蠊冲，龙族血脉犹在菩萨女之上，是雨工之前的叱石部第一勇士。本来归隐已久，他和阿秀那更是打出来的交情。用他自己的话说，玄甲营自他以下，三万柄长刀，唯我所指而动。可我要是让他砍阿秀，他们就只好自己抹脖子了。”
波旬的声音忽然沉默了下去。良久，才又缓缓开口道：“黑冰台，是魔国的内卫组织。除了我和阿秀，其他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黑冰台表面上由我直辖，可实际上的首领另有其人。那也是阿秀过命的朋友，但和我的关系更非寻常。”
烈山彦的声音有些苦涩：“陛下还是忍不住告诉我了。这黑冰台的首领，就是重明殿下吧。”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说不出的萧瑟意味，双手死死握住破灭玄铁，指节都有些发白了：“我就说，以您在魔国的绝对威望，我是您亲口指定的魔孙，白泽出卖我，怎么会这么容易？”
“魔国的立国宗旨就是要一统妖族，对抗人族的入侵。如果封印通道就能避免这一点，以陛下和我父亲的才能和胸襟，怎么会想不到此节，甘愿挑起兵戈生灵涂炭，也要凝聚妖族？”
“真相就是，只有陛下统一妖界，勠力同心，才能对抗人族可能的入侵。而重明和白泽他们，算计我们一家，根本就不是为了修补什么封印裂缝！从头到尾，他们的布局，就是要把我送到这里来，也许我身上，有解救陛下的法子！”